黑云壓境，狂風(fēng)呼嘯。

雷聲混雜著轟隆隆的馬蹄聲，響徹在天地間，天邊不時閃過一道霹靂，將那奔騰的萬騎映照出一片剪影。

就僅僅是雷光閃過的一瞬間，顯現(xiàn)出來的驚鴻一瞥就已經(jīng)讓城墻上的涼州守兵駭然變色——世間竟有如此雄兵！除了震耳欲聾的雷聲馬蹄聲，這數(shù)萬騎軍竟然再無其他任何聲響，在一片喧囂之下彌漫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死寂。

馬蹄聲宛如催命的鼓點(diǎn)，籠罩了整個涼州府。

城墻上有了片刻的混亂，無數(shù)人東奔西走，有人大聲呼喝，有人躲在女墻下瑟瑟發(fā)抖，也有人慌忙地跑下了城墻。

一名披甲戴盔的參將快步走上了城墻，他揪住一名往城墻下逃竄的士兵的領(lǐng)子，一把將他拽到了在地上，怒目呵斥道：“滾回去！”

士兵連滾帶爬地去了。

參將大步走到了女墻邊，一腳踢開了腳邊正躲在墻下閉眼發(fā)抖的士兵。參將把手搭在額前，瞇著眼望向遠(yuǎn)方如海潮一般傾瀉而來的北羌騎軍。

“戒備——！��！”終于，城墻上傳來了第一聲號令，在最初的混亂后，涼州府守兵終于找回了應(yīng)有的紀(jì)律。

涼州府城守與知州從城墻下走了上來，參將回過身來，對二人拱手行禮：“見過將軍，見過知州大人。”

涼州府城守周仝擺了擺手，不理會參將，徑直走到了城墻邊，他望著遠(yuǎn)處那片黑潮：“全是騎兵……難怪這么快。”

此時涼州知州文余墨也走上前來：“怎么樣，守城的話……把握大么？”

周仝緩緩搖頭：“不清楚……但騎兵不善攻城，看他們現(xiàn)在的人數(shù)，怕是有二十萬……雖說我們城里守軍尚不足六萬，卻也不缺糧草，守城器械也盡皆齊全，所以我們要守城還是綽綽有余的，但是……”

文余墨眼中閃過一絲利芒，他沉聲接道：“……圍而不攻，以勢壓人。”

周仝苦笑一聲：“沒錯……他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每日做出佯攻之態(tài)，便能令我們所有人都把神經(jīng)繃緊了——誰知道他們是佯攻還是真打呢？屆時只需等到北羌大軍一到，我們這群疲憊之師便不攻自破了。”

“不僅如此�！蔽挠嗄珦u了搖頭，“這么多北羌軍堵在城外，不僅會帶給將士們壓力，對城內(nèi)百姓的壓力更大，只怕將士們還沒到極限，城內(nèi)就會先亂起來了，此乃陽謀。”

“可有法破之？”周仝側(cè)頭問道。

文余墨繼續(xù)搖頭，但嘴里卻說道：“辦法……還是有的。”

周仝不接話，只是看著文余墨，等著他的回答。

“辦法倒是簡單得很……”文余墨抿了抿嘴，“只消我們能打贏一場，以挫敵軍銳氣，將士們自然就有了士氣，城內(nèi)人心便也能安穩(wěn)下來�！�

“怎么可能！”周仝瞪大了眼睛，“且不說我們不可出城迎戰(zhàn)，我們根本就是沒有一戰(zhàn)之力！光憑這五萬守兵，守城就已經(jīng)夠艱難的了，若是出城拉開陣線與其對壘，只怕不消一刻鐘，便會被吃的尸骨無存……”

“所以說……”文余墨苦笑著搖頭，“此戰(zhàn)無解啊……北羌此計甚毒，看似攻城，實乃攻心啊……”

城墻上陷入了詭秘的沉默，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但城是必須要守的……”文余墨撫摸著城墻上的石磚，輕輕說道，“不管能守多久，至少我們不能成為大閏的罪人……”

周仝默默點(diǎn)頭，他望著城外無數(shù)的騎兵，那接連天地的騎軍在城外五里處停了下來，周仝說道：“看樣子他們現(xiàn)在還沒打算打過來，以勢壓人么……北羌騎軍甲天下，果真名不虛傳呵，軍紀(jì)竟如此齊整……”

視野中，北羌的二十萬騎軍緩緩拉成了一塊長條形的黑布，就像是一張巨口，隨時準(zhǔn)備著將涼州府這塊肥肉吞下去。這么多的人，除了馬蹄聲，竟沒有發(fā)出其他一絲一毫的聲音，寂靜的仿佛從冥界歸來，豆大的雨點(diǎn)擊打在騎軍們身上的黑色甲胄上，濺碎成了一朵朵水花。

……

涼州府城內(nèi)，所有人都聽見了有如雷鳴的馬蹄聲，城內(nèi)百姓全都情不自禁地抬頭望向城外的方向，卻只能看見天邊那鋪天蓋地的黑云，與黑云中不時閃過的雷光。

唐錦年一個人坐在屋內(nèi)，視線沒有從爐火上移開，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似是惱怒這聲響打擾到了自己。

饒霜心頭一跳，走到窗邊往外看去。

方定武本坐在桌邊，身前擺著一碗潤喉的酒水，聽見這聲音，他的身軀一震，眼中露出了驚恐神色，那日望北關(guān)的殘像仿佛又浮現(xiàn)在了眼前，他喃喃說道：“來，來了……”

小雪娘趁著此時把方定武的酒碗端了過來，偷偷往自己嘴里灌了幾口。

百里孤城聽見聲音，眼中精光一閃而過，一股戾氣浮現(xiàn)在了臉上，心隨神動，他體內(nèi)狂暴的劍氣似有壓制不住的跡象，腰間的寶劍兀自發(fā)出了清脆的劍鳴，不安地抖動著。

池南葦聽見聲音后愣了半晌，在聽見方定武說了聲“來了”后，才反應(yīng)過來是什么聲響，她猛地轉(zhuǎn)頭望向窗外，喃喃說道：“啞巴……”

“啞巴去哪了！”池南葦突然提高聲音喊道，屋里眾人回過神來看著她，都茫然地?fù)u了搖頭。

池南葦微微張嘴：“啞巴他……”

涼州府城內(nèi)，在靠近城墻的地方，葉北枳和雪沏茗望著不遠(yuǎn)處城墻上那些東奔西跑的身影。

“嘖嘖……”雪沏茗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還沒開打就亂成這樣了，這怎么還打得贏。”

“所以才把你叫上啊……”葉北枳自言自語地聲音從斗笠下傳來。

“什么？”震天的響聲把葉北枳的聲音掩蓋了，雪沏茗沒聽清楚，于是側(cè)過頭問道，“你剛剛說什么？”

葉北枳搖了搖頭，答非所問地說道：“北羌沒那么厲害�！�

“唔……”雪沏茗摩挲著下巴回憶著，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當(dāng)初在北羌的事情，他誠懇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沒錯……不過倒是挺熱情的，當(dāng)初要離開的時候，好多人來送我呢�！�

葉北枳瞥了眼雪沏茗，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么，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想去城外逛逛�！�

雪沏茗歪了歪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葉北枳：“這么說來……你是在邀請我一起？”

葉北枳不置可否，目光卻落到了雪沏茗腰間的葫蘆上，他問道：“……你還揮得動葫蘆么？”

雪沏茗咧嘴一笑，斗笠下一口白牙冒著森森寒氣：“試試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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