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逐漸洶涌起來，水線已經(jīng)齊雪沏茗腰際那么高。

大塊大塊的石頭被雪沏茗從河灘搬過來，壘出長長一排石堤壩，為防止堤壩不穩(wěn)，他還不忘掏了淤泥來填補(bǔ)石頭間的縫隙。

“轟——！”

雪沏茗聽見聲音，回頭看去，原來是之前已經(jīng)壘好的一處又被沖垮了，再回頭看看對岸，還有很長一截還沒開始?jí)尽?br />
大雨模糊了視野，他隱約看見有個(gè)人影站在山澗上方，抹了一把臉，雪沏茗再次定睛看去，原來是愚公站在頭頂。他忍不住破口大罵：“還不下來幫忙？！”

愚公沒有動(dòng)作，只有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山洪要來了。”

“狗曰的！”雪沏茗暗罵一句，趟著水往岸邊跑去，搬來石頭填補(bǔ)之前被沖垮的那一段。

又是忙活半天，好不容易才把被沖毀的空隙填住，雪沏茗才邁出一步，忽然又是一股洶涌河水沖來，差點(diǎn)就把他沖倒，雪沏茗連忙回頭看去，謝天謝地，這次堤壩沒有被沖垮。

“水越來越急了！”雪沏茗有些慌神，照這個(gè)速度下去，還沒等筑好堤壩，水就能先把他淹了。說話間，雪沏茗動(dòng)作也免不得再次加快起來，到后來他自己都記不清來回搬了多少趟石頭，但雨卻始終沒有停歇的跡象。

堤壩日頭漸漸偏西，雪沏茗用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兩半的勁頭忙活，終于是筑起了一條兩通兩岸的堤壩，但雪沏茗仍然不敢有絲毫松懈，堤壩有一人多高，水線卻一直緊逼著升高，似乎雪沏茗只要一慢下來那水線就能漫過來。

太陽灑下最后一片金華，徹底隱沒西山。山中頓時(shí)昏暗了下來，再加上大雨傾盆，雪沏茗幾乎只能看見四周事物模糊的輪廓，但他哪里敢停？摸著黑也得搬著石頭淌水筑堤。

耳邊全是嘩啦啦的雨聲和水聲，一趟，兩趟，仿佛整個(gè)世界都只剩下了搬石頭這一件事。這樣持續(xù)一段時(shí)間后，雪沏茗的眼睛終于適應(yīng)了昏暗的環(huán)境，逐漸能看清東西了。

“嘩啦——！”水流擊打在堤壩上發(fā)出響聲，雪沏茗隱約感覺到水流又變急了。他費(fèi)勁舉起手中那塊半人高的石頭，正要壘到堤壩上去，忽然一股浪水拍來，腳下一個(gè)不穩(wěn)，咕咚一聲摔進(jìn)了水中。

耳中全是咚咚咚的水聲，雪沏茗心頭發(fā)慌，一時(shí)手忙腳亂，卻始終找不到借力點(diǎn)站起，也不知嗆了多少口水才踩著水從水中爬起身來。

“呼！哈！呼！”他大口喘著粗氣，慌張四顧，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shí)水線已經(jīng)到他脖子了。

“堤壩這頭的水線還漲這么快，應(yīng)該是水下沒堵嚴(yán)實(shí)……”雪沏茗喘著氣自言自語，“不行，這樣下去還是得垮。”

他心中有了計(jì)較，半游半走地朝河灘洑去。

再次搬來石頭，抱著石頭一頭扎進(jìn)水中，雪沏茗開始加固堤壩底部，這道工序就慢了許多，雪沏茗忙了好久，卻還沒走到河道中央。

再一次潛進(jìn)水底，雪沏茗剛放下石頭，忽然耳邊隱約聽見“轟隆隆”響聲，起初還以為是雷聲，倒也并未在意，直到從水中浮出抬起頭來，這才驚覺不對：“這什么雷？怎么打這么久？”

這聲音形同悶雷，竟然越來越響，仿佛是山鬼蒼嗥。

雪沏茗下意識(shí)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聲音竟然是從河道上游傳來——雪沏茗終于變了顏色。

是山洪！

就在他想明白的一瞬間，山澗上游的拐彎處，滔天巨浪如千軍萬馬奔涌而來！

“轟轟轟——！！”激流就像一群悍不畏死的巨獸撞在山壁上，仿佛整座山都在顫抖，巨響震得雪沏茗雙耳嗡嗡作響，他的瞳孔瞬間縮緊，轉(zhuǎn)身就往岸邊跑去！

怎奈河水已經(jīng)齊頸，水下更是暗流洶涌，仿佛有萬千鬼手在拽著雪沏茗的雙腳不讓他回去。耳邊的巨響聲越來越近，雪沏茗甚至不敢回頭去看，拼了全身的力氣往岸邊掙扎。

忽然一聲巨吼在身后響起，連接兩岸的堤壩被瞬間擊潰，石塊被巨浪拍得漫天都是！

聽見這聲巨響，雪沏茗看著還有段距離的河灘，眼神逐漸被絕望所代替。夜色下，巨浪掀起數(shù)十丈高，仿佛巨獸張開的猙獰大口，朝著雪沏茗當(dāng)頭噬來！

下一秒，雪沏茗瞬間不見了蹤影，湍流咆哮著朝著山下滾滾而去。

……

穹嵩山下的穹嵩麓，村子里的人早早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喬家族老翻來覆去久久未能入眠，遂從床上爬起，敲開了保長喬安的房門。

喬安揉著睡眼起來開門：“爹？大晚上不睡覺，出什么事了？”

喬家族老聽著屋外雨聲，神色憂慮：“我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慌得緊。”

“是不是大雨吵著您睡不著了？”喬安打了個(gè)哈欠。

喬家族老瞥了一眼窗外：“今年的雨季來得晚了些，也不知是憋了多久的雨水……”

喬安臉色困意依舊，他擺了擺手：“您擔(dān)心發(fā)大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您就放寬心回去睡吧。”

“轟隆——！”聲音遠(yuǎn)遠(yuǎn)從山上傳來，就連山腳下都隱約可聞。

族老被驚了一跳：“山洪來了？”

喬安的瞌睡也被驚沒了，他笑道：“這么大聲，怕是山鬼又要生氣了。”

“轟隆隆隆——”那巨響聲連綿不絕。

喬安疑惑道：“怎么覺得這聲音越來越大了……？”

族老的忽然回身，猛轉(zhuǎn)過身奔出門外，瞪大了眼盯著穹嵩山方向，任由大雨淋濕了全身。

喬安跟著跑了出來，伸手去拽族老：“爹！你發(fā)什么癡？這么大雨，快進(jìn)屋去！”

連綿的巨響聲越來越清晰了，不少鄉(xiāng)民都被吵醒，紛紛打開屋門觀望。

族老忽然一把甩開了喬安的手臂，踉蹌著朝著河邊跑去，喬安氣得直跺腳，連忙跟了上去。

“爹！”喬安追上來，看到族老正跪在岸邊，“你這是犯了癔癥嗎？！”

族老跪著癱倒在地，雙目無神地望著上游，嘴唇顫抖著：“完了……”

“爹！爹——你到底怎么了！！”喬安跑過去想把族老拉起來，那轟鳴聲越來越大，以至于喬安必須大聲吼著才能聽清聲音，但他卻還未發(fā)覺不對。

族老嘴唇囁喏著，喬安卻聽不清楚聲音，他把頭湊到族老耳邊，這才依稀聽見了聲音，他說的是：“山鬼不保佑我們了……”

“……不保佑？”喬安一愣，下意識(shí)轉(zhuǎn)頭看向老人望著的方向——

無盡浪潮越過山谷，漫過田野，洶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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