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桐江水路。

這里是阻攔朝廷大軍攻入蜀地腹地的最后一道防線。

貫連兩岸的吊橋早就被西岸的黑苗軍斬斷，半截全部沉沒在水里。

但朝廷的大軍顯然也沒考慮過要從現(xiàn)成的吊橋渡江，早就渝州府時戚宗弼就借調(diào)了大閏水師，如今總算是到了。

只見桐江東面，大閏戰(zhàn)船一字排開，帆桅迎風而立，弩車齊齊指著對岸，甲板上，將士們早就嚴陣以待，一派肅然氣氛。

岸上，雪沏茗打了個哈欠。

戚宗弼有些不滿：“警惕些，說不定就在你打哈欠的功夫，就有刺客來謀害我。”

多日來的奔波在戚宗弼臉上刻下了風沙的痕跡，皺紋加深，他的如今面龐更加顯得蒼老了，原本黑白參半的頭發(fā)也漸漸消退了黑色，徒留下刺眼的花白。

雪沏茗揉了揉眼角擠出的淚花，沒理他。

戚宗弼搖了搖頭，旁人來報：“戚相，風向?qū)α恕！?br />
“嗯，開始吧。”戚宗弼點頭，下了令。

“嗚——嗚——嗚——”沉悶的號角響過三聲，預示著戰(zhàn)爭正式打響。

戰(zhàn)船的長帆被齊齊放下，瞬間被吹得繃緊，繼而乘著風力，朝著對岸前進。

西岸上，黑苗大軍早就排好了軍陣，漫山遍野的大軍幾乎鋪滿了沿岸，此時見朝廷大軍動了，軍陣將領(lǐng)也趕緊下令，機弩，投石車被齊齊推了出來，力士開始轉(zhuǎn)動絞盤。

“弓矢營上前五十步！”有將領(lǐng)大喊，軍陣變化，持弓步卒以方陣為陣型走到最前方。

戰(zhàn)船上，亦有將領(lǐng)出聲：“頂盾——！上弩車！”

戰(zhàn)船緩緩推進，在進入雙方射程的一瞬間，兩邊幾乎同時開口大喝！

“放箭！”

“射——”

“嘣嘣嘣嘣嘣——！”

弓弦炸裂，箭弩騰空，遮天蔽日！

朝廷大軍的將士們紛紛就近找掩體躲避，待一輪齊射完畢，那將領(lǐng)再次開口大喊：“全速前進——！搶灘登岸！”

“轟——！！”話音才落，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就在將領(lǐng)身后落下，把甲板砸了個窟窿。

“全速前進！！”

從遠處看去，岸上的士卒就仿佛密密麻麻的螞蟻，那一艘艘戰(zhàn)船就仿佛是浮在水面上的螞蚱，每一輪箭雨射出，便有大閏卒子從戰(zhàn)船上慘叫著跌落江中，不久之后便會有尸體浮上江面。

雖然黑苗軍的攻勢猛烈，但戰(zhàn)船的速度卻未減慢絲毫，逐漸有戰(zhàn)船靠近了西岸。

有將領(lǐng)高呼：“下船！下船！洑水登岸——”

此時已經(jīng)靠近淺水區(qū)，戰(zhàn)船上的士卒下餃子一般紛紛主動躍入水中，踩著水朝岸上沖去。

黑苗軍中，將領(lǐng)拔刀指天：“矛戈手上前——把他們捅死在水里！”

雙方軍陣變化，爆發(fā)第一次白刃接觸，慘烈的搶灘登岸開始了。

岸上，雪沏茗在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下來，望著對岸慘烈的戰(zhàn)事，他忽然抬頭對戚宗弼問道：“老戚，你說這當皇帝有什么好的？怎么人人都想當皇帝？”

戚宗弼背挺得筆直，雙手負在身后，江風吹過時將他的長須吹得隨風而動，好一派文人風骨的形象。

聞言，戚宗弼卻是一愣，然后趕緊瞪了雪沏茗一眼：“慎言！這種話豈敢亂說？”

雪沏茗齜牙笑道：“我就問問，你就當閑聊，跟我隨便嘮兩句。”

“你看，把巴獨眼兒不也想當皇帝么？”雪沏茗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你想，他當了皇帝能有什么好處？每天都在打仗，眼看都要打到他家門口了，他能不焦頭爛額？若是他但皇帝有什么好處也就罷了，問題是他現(xiàn)在多半過地還沒自己當黑苗寨主的時候逍遙，你說他圖個什么？”

戚宗弼想了想，一時想不到怎么回答。

雪沏茗又道：“再退一步說，大閏皇帝就滋潤了嗎？我覺得也不見得，北邊有北羌要揍他，南邊還有反軍要揍他，他不也成天提心吊膽？”

戚宗弼臉一黑：“閉嘴吧你，莫再說這些要殺頭的話。”

雪沏茗見戚宗弼不回答自己，自覺討了個沒趣，癟癟嘴不說話了。

戚宗弼也沉默下來，但思緒飛遠，不由憶起在殺心殿時，司空雁曾向他說起過的話。

“老師要殺皇帝。”

事實證明，像黑苗這種東拼西湊起來的反軍，在正面面對朝廷正規(guī)軍時，終究是有差距的。

在第二撥朝廷大軍殺上岸時，黑苗軍在岸邊筑起的第一道防線終于宣告奔潰，隨著有第一位駭破了膽了黑苗卒子丟下兵器往回逃跑，第二位，第三位也很快出現(xiàn)了。

黑苗將領(lǐng)不得不把督軍營拉了出來，但凡逃跑者全部當場砍死，但這也只穩(wěn)固了軍心很短一段時間，隨著朝廷大軍如潮水般蔓延上岸，黑苗士卒們終于沒了作戰(zhàn)的勇氣，開始了全線潰逃。

“烏合之眾。”戚宗弼淡淡吐出四個字。

雪沏茗見戚宗弼往前走要去登船，連忙牽著雪娘跟上：“要繼續(xù)追擊嗎？”

戚宗弼轉(zhuǎn)頭對傳令兵吩咐：“傳令，繼續(xù)追擊，蠶食敵軍殘部，直至巴州城外扎營。”

“是。”傳令兵領(lǐng)命趕緊去了。

“為何不直接把他們圍了？”雪沏茗問道。

戚宗弼瞥了他一眼：“本就是潰逃哀兵，若是逼急了，恐其臨死反撲。不如將他們盡數(shù)逼進巴州城，敵軍才逢大敗，士氣低落，正是我們破城的好時機。”

雪沏茗恍然大悟：“原來是買一送一的買賣，老戚你心挺黑的呀。”

戚宗弼臉色一黑：“不會說話就閉嘴。你不是想掙銀子么？等到了巴州城，自有你發(fā)揮的時候。”

雪沏茗嘿嘿笑著：“怎么？把我用順手了？”

戚宗弼冷笑一聲：“等破了巴州城，我們便南下直取蓉州府，你還能有幾次機會出手？又還有幾次時機會能從我這里拿賞錢？”

雪沏茗臉色一變：“你要這樣說我可就不樂意了啊。”

戚宗弼當先上了船，轉(zhuǎn)頭看向雪沏茗：“待平定黑苗反軍，你隨我回京，銀子不會少你的。”

雪沏茗眼珠子忽地一轉(zhuǎn)：“等會，你先說說，巴獨眼兒的腦袋值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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