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急匆匆趕回家，楊奶奶劉月娥正在準備淘米做飯。劉英子不在家，就劉月娥做飯，劉英子在家，就劉英子做，但是都得劉月娥把米從房間倉里量出來。

        劉月娥從廚房朝外的門看到兒子兒媳孫女進了院門，放下手里的活，走到門邊，掃了幾人一眼，邊擦手邊道，“公糧都交完了？”

        正在對著盆里洗青菜的楊小梅和在堂屋玩的三小只都跑了出來，

        “爸，媽，回來了！”

        “媽媽，二姐。”

        “大伯大娘……”

        乾元趴著大伯的腿往上爬，“大伯伯。”

        楊傳順趕緊放下手中的板車，“慢點慢點，小心碰著。”

        楊小菊往二姐身邊靠了靠，扯著楊小蓮的辮子。

        楊小蓮看著面前的一群人，健壯硬朗的奶奶、年輕芳華的爸媽、還是小朋友的姐妹以及兩個小正太的堂弟。

        呵，又見面了，真好。欠了我的還回來，虧欠誰的還給誰。

        “哎喲，我這胳膊，這兩天就痛得很。”劉月娥揮了揮胳膊，往自己房間走去，“不行，我拿張膏藥貼一下。”

        楊家老夫妻的房間位置很巧，跟廚房相連，另一邊正好是正堂，晚上大門一關，進出廚房，必須得從老夫妻房間過。

        劉英子把板車上的東西卸下來，把車子拆一拆，拍拍身上的灰塵，指揮老板，“你等下把車子搬到屋里去。”邊說邊走到楊小蓮身邊。

        小菊和佳元正拔拉著楊小蓮的挎包，“二姐，你包里裝的什么呀？”

        楊小蓮一手推開一個腦袋，“藥。”邊把包里裝著的肉拿給劉英子，“還有肉，晚上有肉吃嘍。”

        “哦，有肉吃嘍。”三小孩眼睛隨著劉英子跑進了廚房。

        “媽，我爸給拿了兩斤肉，我給做了。這幾天您辛苦了，多吃點。”劉英子拿著肉往旁邊公婆的房間示意了一下。

        劉月娥手上拿著麥乳精，正準備往外走，剛好碰見大兒媳。“……小雨昨天從娘家帶回來的，給你公爹補身體的……”

        “哦。”劉英子也沒多想，折回廚房就準備舀水清洗。

        劉月娥放下手頭的東西，三兩步跨了出來，“哎哎，吃這么多做什么。切幾塊嘗嘗味，剩下的腌起來，慢慢吃。”

        楊小梅把青菜洗好，放到灶臺上，坐到灶下開始燒鍋，聽到奶奶的話，癟了癟嘴。

        坐在廚房門檻的三小只——兩個孫子沒什么反應，楊小菊鼓起了嘴。

        楊小蓮站在旁邊給妹妹理著頭發，趕緊道，“媽，都給炒了吧。這是外公買給我們加餐的。一個暑假咱家也沒燒過幾塊肉，每個人都累得很，再說兩斤肉也沒多少，還留一些起來，那能吃幾片，醫生說我要多吃肉，才能不生病，少吃藥。”腌起來，她們幾個就再也看不到肉了。

        劉英子想想以往吃肉的日子，三個孩子都撈不到肉吃，一狠心，整塊肉放正了洗菜盆里，“媽，再不吃，肉都臭了。都在包里裝一下午了。”

        劉月娥阻攔不及，“又不是餓死鬼投胎，吃那么好做什么。”看了看豬肉，五花三層的，是塊好肉，“哎，從這兒切，一半紅燒，一半小炒。老頭子愛吃。”老頭子愛吃小炒的，兩孫子喜歡吃紅燒的。

        ……

        晚上開飯，菜一上桌，老楊頭夫妻給兩個孫子先夾了好幾塊。

        楊小蓮也不管，趕緊自顧自地給自己夾了幾塊，看楊小梅和楊小菊拿著筷子，沒有動彈，趕緊再給姐姐和妹妹一人夾了一塊。

        正準備給剛盛飯過來的老爸夾一塊。

        “啪！”老楊頭一下打掉孫女的筷子，“怎么吃飯一點德行都沒有，大人還沒有動筷子，你就動筷子。”

        劉英子盛完飯，正走進堂屋，準備說點什么。

        楊傳順開口了：“哎呀，算了算了，也是好長時間沒吃肉了。孩子外公給買的。”

        劉月娥摟著小孫子，往孫子嘴里喂著肉丁，道“小孩子家家的就要教，別人都還沒動筷子，她就動筷子了。大人都還沒吃呢。”

        楊小蓮心里翻了個白眼，又來，以為這樣我就不吃了。

        “嗯。爺爺，你不是動筷子了嗎？你自己沒吃，你夾給佳元乾元了，佳元吃了，我為什么不能吃啊？總共只有幾塊肉，一人一兩塊差不多了，你夾給他們那么多，你和奶奶是長輩，要多吃。我們又得讓著你們，那我們還吃什么？……”楊小蓮正色道，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肉包在嘴里，大嚼幾口，嗯，香，老媽的手藝就是好。

        楊小梅瞅瞅妹妹，瞅瞅爺奶，二妹這是瘋了吧，膽子太大了，平時都是等著大人夾，今天竟然敢自己夾，還夾這么多，爺奶都發火了，還敢頂嘴。

        楊小菊三兩口把肉扒拉進嘴里，邊往二姐邊靠了靠。

        劉英子在旁邊坐下，暗暗感覺痛快，并沒有說話。

        楊傳順拍了一下女兒的后腦勺，“吃的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給老楊頭夫婦各夾了一塊肉。

        楊小蓮縮了縮腦袋，趕緊夾了一塊肉放父親碗里，“爸，吃肉，您辛苦了。”

        方小雨趁這個空已夾了好幾塊小炒肉到碗里了。

        兩個堂弟根本沒察覺飯桌上的劍拔弩張。

        一個兩手抓著肉吃得滿嘴流油，另一個眼睛盯著奶奶的筷子，小腿直蹦跶……

        一桌子人誰也沒理老夫妻兩個……

        楊家只在正屋裝了一個電燈泡，還不常用，楊小蓮姐妹仨從來不拉電線，因為拉了就要挨打。其他的房間拉了電線，但是都沒有燈泡，用的還是自制的煤油燈。

        晚上洗澡是用家里做飯的大鐵鍋燒水，舀到桶里，拎到房間，用大木盆洗。老大家里有五口人，只有一個洗澡的木盆，光木盆都有十幾斤重。

        等大家都洗完澡上床的時候，都已經十點多了。

        楊小蓮自然地跟著姐妹們爬上同一張床。他們家一家五口，這個時候還住在一間屋子，睡著一張床，也幸好這張陪嫁床夠大，三個女兒又瘦小，勉強能夠住得下。

        楊小梅在給妹妹涂著身上的藥，楊小菊趴在二姐旁邊，看著二姐手上拿著一根細長的東西，一頭棕色一頭白色。

        “二姐，這是什么呀

        ？”她好奇，但是也不搶……

        “豪豬毛看到沒，這么大一根竟然是豬毛。”楊小蓮拿著跟長針一樣的東西在妹妹手上輕輕地扎了一下，“哎呀，扎通了，扎了一個洞。”

        楊小菊哈哈大笑起來。

        上午楊小蓮在外公的辦公室里面看到這根豪豬毛，外公看她喜歡，就給她了，還有點惋惜。

        “你來晚了，你要是前幾天來就好了。辦公室里現在只剩下這一根了，你看看要不要？總共沒剩幾根……

        說來也巧，我有一天晚上回家的時候呀，遠遠地就看到前面那個小溝里面有什么東西在動，還想著是什么野豬啊之類的，拿著石頭走到邊上去的時候，就發現是一頭豪豬，趕緊一塊石頭把它砸死了。拎回去，也有十幾斤呢。我跟你大舅一起把它洗洗剝剝，肉都曬干了，下次你們去讓你外婆搞了給你們吃。”外公一提起打到野物就津津樂道，“然后這個刺，當時是隊里面的人來看，都分了一些，帶到辦公室又分一分，就剩一根了。”

        “豪豬是什么？”。楊小蓮咽著口水，有個豬字，聽起來就好吃。

        “豪豬是山里長大的，跟小豬差不多，就是毛是很硬很硬的，哎，這個東西小心啦，這個東西扎手。”

        于是楊小蓮把這個最后一根豪豬毛要了過來。上輩子只聽說外公會打獵，家里有好幾桿槍，打到過野豬，打到過豪豬，但是她們去外婆家很少，豬毛都沒有看到過，想不到這輩子還要到一根。

        楊小蓮把豪豬毛遞給妹妹，“給你看，你等會兒再給我，這個兩頭有點尖，你注意點

        。”

        楊小梅給妹妹涂好傷藥，收拾好，也趴到旁邊來看。

        楊小蓮晚上就發現了，大姐楊小梅這時候已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了，任勞任怨，被欺負了也不知道反抗，小妹小菊膽子倒還大一點。楊小蓮記得小時候姐妹三個在家里都不敢高聲說話，生怕惹來打罵，爸媽在家里的時候還快活點，爸媽不在邊上安靜如雞。

        整個家庭氣氛一分為二，兩個堂弟那邊就是輕松愉快，三姐妹這邊就是謹小慎微，要想少挨罵，只有多干活少吃飯，搶著照顧弟弟……

        三姐妹躲在床賬里，借著窗□□進來的月光，竊竊私語……

        可能是小孩子的身體比較容易累。

        楊小蓮沒玩一會兒就困得不行，三個人都哈欠連天，一會兒就睡著了。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一大早，老楊頭就出去放牛了。

        楊傳順開始一趟一趟地從河灣里往家挑水。楊樹屋地勢偏高，莊里的幾口池塘現在水位很淺，只有半里外的河灣里還有水。老楊家十口人，準備了兩個半人高的大水缸，每天要用掉兩三缸水，楊傳順每天光挑水都得走七八趟……

        劉奶奶在做早飯，照例是清湯寡水紅薯酸菜，哦，今天多煮了幾個咸鴨蛋……

        劉英子泡了滿滿一大盆的衣服，開始洗洗涮涮，她在家給所有的衣服搓一遍，特別臟的地方就打上肥皂，堆到籃子里，放一會兒，再拎到河邊去清洗。

        楊小梅挎著籃子，到家旁邊的菜地邊割茼蒿，這是很好的雞食、豬食。

        方小雨拿著掃帚在掃地……

        “哎，小蓮怎么還不起來啊？雞也要喂，豬也要喂，躺到什么時候。”劉月娥給大兒媳暗示了好半天，終于開口了。

        “……媽，這暑假也沒幾天了，現在雙搶又搞過了，公糧也交了，又沒有特別多的事，孩子昨天還生病，今天你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唄。”劉英子邊搓衣服邊道。

        “昨天還活蹦亂跳的，睡什么睡，抻懶筋呢？這么多活不要人做啊？？鍋不燒啊。”劉月娥使勁地折斷一根樹枝，塞進灶洞，眼睛盯著大兒媳，“你那個肥皂少打點，領口袖口就可以了，用勁多搓兩下。”

        劉英子沒做聲，繼續洗衣服。

        楊佳元、楊乾元兄弟兩個坐在一張小凳子上，端著一碗牛奶在喝，乾元還太小，端不住碗，只能讓哥哥端著，他眼巴巴地看著，等哥哥喝完一口，再分他一口。

        這是一早劉月娥拿米湯沖的麥乳精，兄弟兩個，你一口我一口，相互謙讓著，兩個白白嫩嫩的小朋友坐在小方凳上，晃著小胖腿，兄友弟恭，甚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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