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揮舞著長劍，從容優雅，比之黎清鈴多了幾分肅殺與凌冽，卻一樣的讓人挪不開眼。

        人，比她預計的還要多，也更厲害，她拖得有些吃力。右手拿劍的腕骨被割了一刀，血肉中隱隱可見森森白骨。月夕盈盈然:以為這樣就能拿捏我？

        她因吃痛而將長劍朝上拋了老高，余光中一道寒光閃過。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那刺客以為自己要輕松得手時，就見月夕抬起左手將長劍接住，腕間一翻，鏘的一聲，華鋒便將偷襲而來的刺刀猛地擋開！

        叮叮當當聲還在繼續，以四皇子府為中心，四周都有出現如這條小巷子里的情況。桂月甘六本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卻不想竟落了這不計其數的人命。

        罪過罪過。

        平頭百姓不知那暗處之事，達官顯貴也不愿惹禍上身。于是太平之下便為森森白骨，繁華落盡后是一出過分沉重的戲。

        伴隨最后一劍斬落，月夕抬頭望了眼日頭漸高的天，又低頭打量了下身上已經不能再穿的衣裳唇畔笑意不減。她似乎并沒有感到疼痛，神情淡然地走出巷子，拐彎進入一旁四皇子府名下的成衣鋪換了身。

        堂上，司儀高喊:“新郎新娘行沃盥禮——！”

        月夕闊步路過楓樹，秋風送爽吹得她青絲起舞，也帶起一地狼藉。赤色的楓葉席卷了整座京都，她斂眸，低頭瞧著，瞧著，眼中光芒波動:這嬌艷的秋陽要永遠高掛。

        紅瓦下鈴聲漸漸清晰，月夕站在路旁望著里頭，眼神深邃幽遠，似乎透過了層層障礙，靜靜見王孫貴族們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若無其事地在觀禮。

        堂上:“新郎新娘行對席禮——！”

        她和被慌不擇路的四皇子府府衛引來的他們纏斗在一處。

        兩劍相交發出一聲震顫的劍鳴，她的傷口洇出血跡如繁花盛開。

        不能在外頭打，周遭鄰里不是聾子，至少不可以讓人親眼看見這血腥的一幕。她瞇了瞇眸子，瞬息間思考了千萬種退路，最終還是選擇了翻身一躍，再踏一步磚瓦跳進府中。

        就讓所有消息，封死在這方土地上吧。

        一抬眼便是早有準備的其他暗衛，星瑤就站在她面前沖她點了點頭。她冷聲道:“殺。”

        左搖右拐一路解決了許多偷混進來的刺客，她一邊顰眉嫌棄府上篩子似的防范，一邊仔細偵查著。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正堂，里頭的人已散的差不多了。雪域或是感應到了什么，轉眸朝她那邊望去。

        這一眼，便是一滯。

        “小心！”他倏地拔高聲音，語氣擔憂又害怕。

        月夕淡淡睨了他一眼，反手朝后一刺，身后那人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這姑娘沒有回頭是怎么能精確刺準自己心口的。

        月夕撇了撇嘴，在尚未來得及完全離開正堂的客人注意到這邊前，一把拽走那人還沒有冷下去的尸體，藏在了假山后。

        遂客人們望過去時見到的就是雪域指揮著小廝把酒爵收拾下去的樣子，應當，是小心不要摔著吧？

        既然沒親眼見著，眾人便繼續裝作什么也不知道，齊齊離開。

        當然，也有人沒那個眼力見，走走著著嗅著了什么味道，不懂事地開口問:“這味道是……血？”

        其他人神經瞬間緊繃，既驚訝于此人的膽大無知，也期待自己能聽到什么秘聞。仿佛感受不到大家蠢蠢欲動的好奇，周叔臉上笑意不變:“是雞，殿下為我們皇子妃精心準備了很多。”

        這三歲孩提也能戳破的謊言眾人都面上不作聲，內心不以為然。只有那提問的人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

        月夕只是笑著，笑得淚花比木樨還開得嬌艷，她早就有了打算。

        一腳將尸體踹開，發泄著這么久以來壓抑的不甘，她一步步朝墻邊走，走過池塘，走過花圃，走過二門，走過角門……本該回到婚房的雪域驀然感覺到不安，懸在半空的腳朝走朝右掙扎一番后，堅定又急迫地奔向月夕離開的方向。

        日頭正盛，她站在刀光劍影中若無旁人地抬手揉著眉心，有人試探性朝她砍來。本不抱任何希望，警惕地盯著她想知道有什么陰謀詭計，沒曾想這一砍，就一寸不落地劈在了月夕身上。

        “唔。”她悶哼一聲，卻依舊佇在原地半分未挪，就好像篤定了誰都殺不死她。

        動手的人被激怒了，直勾勾一刺突了過去，彷若新婚的二愣子沖入婚房那般急不可耐。

        她不躲不閃，長劍刺入心口。她數著眼前不超過五人的刺客揚起一抹淺笑，繼而徑直倒下。

        “不——！！”雪域來得瞧，恰好瞧見這讓他崩潰的一幕。

        他奔向她，他將她抱起:“你說過，你永遠不會離開我！”他滿目怔忪，聲嘶力竭，神情龜裂，語調尖銳。有什么東西，從手指頭縫里溜了出去。而她從此是自由，不再是某某人的某某這種稱呼，她是月夕了。

        星瑤斬下偷襲之人的頭顱，想要上前卻頓在一旁沉默地望著他們，似乎明白了什么。

        月夕輕飄飄掀了半邊眼簾，疲憊地瞥了他一眼又無力地合上，她粉白色的豐唇微啟，用氣音說了幾個字。雪域聽不真切，連忙垂首將耳朵遞過去。月夕的聲音無力又輕軟，像是在撒嬌。感受到兩瓣溫涼擦過耳廓，他卻沒有心思生起漣漪：“是你先不要我的……你怎么這么霸道？”

        所以你沒資格指責我。失約，是非常非常嚴重的指控，而你犯了錯。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唇畔浮出一個淡到微不可查的笑，“如娘娘所說，皇子妃殿下果真極好。”

        她睫毛微顫，神情安詳，道出此生的最后一句話：“是汝之良配。”

        我自幼年與君相識，至今已有十余載，期間多次有過灰暗的思想。難能可貴的，是我那不曾被沾染，十余載如初的清心。

        她視線一片模糊，眼睛又累又疼，長眠吧，把生前所有流逝的時間，都補回來。

        而我已經分不清，你的身影。在人生的最后時刻，終于把你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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