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他還真的不成熟
“那一定要洗耳恭聽了。”
還是作為東道主的高瀨正義打破沉默,接上話,幫助巖本桂一繼續闡述他的觀點。
“農林水產省給出的應對方針草案,其核心思想各位會長大概不用看也能猜到,就是在組織方面,延續繼1988年以來的新自由主義改革,削減基層農協數量,強化組織力,面向市場,改革農協對農業的經營指導及銷售事業體制,降本增效。最終目標是將現有9百多個基層農協合并成約5百個,組織結構從國、縣、市町村三級精簡為國、市町村兩級;在生產方面,取消外來企業經營農地限制,促進土地流轉,提高農地規模經營比例和機械化、現代化水平,最終目標是降低農產品成本,如將現有農業企業平均1.5公頃的經營規模提升至15公頃,使大米生產成本從每公斤201.67円降低至120円。”
“但是,即便這些措施能順利推行,也產生了效果,就可以化解TPP對日本農業的沖擊嗎?”他環視了那些會長一眼,搖了搖頭,“還是不可能。因為,日本只有五塊較大的平原,最大的關東平原不過1.61萬平方公里,排第二的石狩平原就急劇下降至4千平方公里,這些平原即便全部集中在一起,規模也無法與米國153萬平方公里的中央大平原,歐盟30萬平方公里的波德平原、10萬平方公里的西歐平原相比,自然條件已鎖死了日本農業勞動生產率上限,即便能如農林水產省期待的那樣提升40%,對現有只是米國八分之一、歐盟四分之一的日本農業勞動生產率來說也改變不了大局。”
那些基層農協的會長們聽得視線紛紛相交,微不可查地點點頭——這是用“非戰之罪”在替他們辯護,給要補貼提供了理論依據。
“所以,為了日本的農業能繼續生存下去,必須給農業足夠的補貼。”巖本桂一果然如他們所愿,說出他們最想聽的話,接著貼心地給出了更多依據。
“當然,有人說去年日本農業產值億円,而農林水產省的年度預算高達億円,占產值51.65%,政府給農業的支持已經很大了。實則不然,米國、加拿大和歐盟諸國的農業補貼其實更多,歐盟農業所得約95%來自補貼,米國每年對大米、玉米、小麥等種植戶發放1萬億円補貼,還有政府在價格下跌時用收購維持價格的制度。相比之下,日本的實際補貼僅占農業所得的20%,也沒有類似制度,并不為過。”
會議室內稍微有些騷動,基層農協的會長們臉上浮現微笑,互視后紛紛點頭,表示贊同,唯有林真秀低下頭,裝作沒聽到——他知道這位前輩列舉的數據都是真的,但就如公務員最擅長選擇性陳述那樣,帶有很強的偏向性,無視日本和歐美,尤其是美國對農業支持側重點不同帶來的差異。
作為一名農家子和人類最高夢想向往者,林真秀自然研究過本國的農業現狀,清楚日本對農業的支持重在市場價格支持,也就是提高收購價,而輕于投入支持,也就是提供農業生產資料補貼,兩者占農業支持總量的百分比分別為66.17%和2.53%,與美國為代表的重投入支持,輕市場價格支持模式正好相反——美國這兩個數據分別是11.17%和8.9%。。
這一不同帶來的最直觀結果就是日本農產品價格高昂,美國農產品價格低廉,而前者的本質是城市居民和國家財政在共同承擔農業補貼,使得只看財政數據會給人農業補貼不多的錯覺,實際如果去看經合組織衡量農業保護程度的生產者補貼等值(PSE)就會知道真實情況——日本2014年的PSE占農業生產總值比為49.2%,遠高于美國的9.8%,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是最高的。
不過,在場的人無論懂還是不懂,都不會去揭穿這身國王的新衣。無他,屁股決定腦袋,農協的會長們需要有人為他們制造要更多補貼的輿論,林真秀不能拆自家前輩的臺,尤其這次來講課還是沖著他的面子。
“只不過,想要通過立法和增加預算獲得更多農業補助現在越來越困難了,所以,對現有預算如何更有效、精準使用顯得越來越重要。”巖本桂一稍微頓了下后,說了一句似乎無關的話,“農林水產省去年進行的農林業普查統計數據顯示,日本現有農業人口209萬人,較前次2010年的調查相比,減少51.6萬人,平均年齡上升至66.4歲。”
然而,所有人都聽懂了,知道是在說日本農業人口對政治的影響力下降問題。
日本的政體是議會制,國會選舉是政治權力的來源,現行以小選區為主的選舉制有個特點,就是只要票源集中,可以用少數選票贏得關鍵選區的勝利,導致具有很強組織統制性和社會動員力的農協能通過對農民的政治動員來影響選舉結果,使農業人口選出的國會議員總數長期遠超人口比例數,進而通過立法保護農協和農民的利益。
然而,隨著農業人口不斷下降,來自農民的票源總數無可避免地在下降,即便農協的動員非常有效,農村的議員名額更多,對國會選舉的影響力依然在不斷衰落,去年《農業協同組合法》修正案通過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農協、農民對選舉影響力下降后,再想新增預算就很困難了,農協最需要緊密聯系的對象勢必從爭取預算增量的議員轉向掌握預算存量分配權的中央省廳職業官僚,也就是剛才那句“眼下更需要重視的是如何聯系中央省廳”背后的含義。
當聽懂這層意思后,巖本桂一接下來提出的應對TPP建議,每個人都能明白對應的目標了。
暫緩基層農協合并——保持對農民的控制,迫使喜歡維持現狀,厭惡社會動蕩的職業官僚重視農協的要求;提高水田整備率,擴大稻米生產規模,調整種植業結構,專注單一農產品——用規模化來降低農產品價格,減輕城市居民生活負擔,幫助職業官僚博取民心;加大機械化和智能化投入,建立可持續、收益性高的作業體制——滿足WTO減少黃箱政策,改為藍箱政策的要求,減輕外務省的外部壓力,給農林水產省、文部科學省增加預算的理由,帶給職業官僚利益……
這樣掏心掏肺的諫言,基層農協的會長們當然要仔細記錄,認真思考怎樣施行了。而林真秀在開始的不解后,也漸漸自以為領悟到前輩的苦心——勸說暫緩基層農協合并,是為了避免高瀨正義借助合并后的新JAみやぎ亙理農協力量當上縣農協會長;強調中央省廳的作用,是在提醒這位農協會長,在TPP即將到來時,將一個職業官僚強行弄回地方完全得不償失。
遺憾的是,他因為不知道鈴木哲和巖本桂一已經達成的共識,完全猜錯了。他這個前輩其實是在想辦法幫助高瀨正義競選成功。例如,認為基層農協應該暫緩合并,是在昨天在林真秀的觀點引導下,判斷這位基層農協會長想以此爭取其他基層農協會長的選票——持這種觀點的候選人當選,才能保住他們的職位,給那些會長可以無視TPP威脅,理直氣壯投票給高瀨正義的借口;又如,強調中央省廳在TPP實施后有多重要,是在提醒那些基層農協會長,有一個職業官僚女婿的縣農協會長在爭取中央省廳補助時的天然優勢。
巖本桂一這樣做并不是要害自家后輩,而是認識到,高瀨正義只有當上能直接面對中央省廳的縣農協會長,才會真正感受到中央省廳的價值和職業官僚的能量,才會在規模更大、沖擊力更強的縣級農業、農協、農民的共同壓力下,為爭取更多補貼,放棄讓林真秀回地元的計劃。同時,也只有高瀨正義當上縣農協會長,才可能有財力同時支持中央與地方兩個層面的議員選舉,給自家后輩創造未來走進國會的可能。
3月13日在わたり亙理溫泉鳥之海四樓會議室內的這次講課由于參加的每一個人都得到了或以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而顯得非常成功,巖本桂一也因此在之后得到超乎尋常的禮遇——午宴開始前,高瀨正義發表熱情洋溢的感謝詞。開始后,基層農協會長們排隊向他敬酒,懇請撥冗前來考察,不少人探尋擔任本地農協顧問的可能性。結束后,高瀨正義不顧外面已經下起中雨,堅持送客三十多公里到仙臺站。在檢票口,除之前就送去的授課費外,又奉上牛肉、草莓、萩之月、柚餅子、毛豆麻糬、竹葉魚糕等土特產兩大箱,還說本地大米不錯,也準備了一些,稍等幾天宅配便就會送上門,最后目送兩人進站,看不到了身影后才離去。
14點57分,JR新干線隼號26次列車緩緩啟動,在雨中劈風斬浪一般向南疾馳,在車廂中向外看去,雨勢顯得越來越大,車窗上密集爆出的水花好似驚濤拍岸那樣猛烈,永不停息。
進入車廂后就一直閉目休息的巖本桂一睜開眼,看了會兒窗外的雨,忽然問自家后輩,“如果是你,對TPP會提出什么應對措施建議?”
“前輩說的已經非常詳盡,我實在找不到可以補充的想法。”林真秀不明所以,謹慎地答道,結果聽到有些不滿地輕微訓斥,“對我,你還說這話?”只好老實答道:“我真沒有其他可以補充的,說來說去,只有規模集中、減少中間層,以及提高機械化、智能化水平來降本增效這條路。如果一定要有什么獨特觀點,我覺得是否有可能學中國,著力于用高產量保障主糧安全,其他不足之處再進口,為此對其他糧食品類做出必要的舍棄?”
“準備舍棄什么?”
“舍棄中端農產品和非主糧農產品。”他也想聽下前輩對自己思考的評價,端出自己的設想,“農林水產省去年統計,國民每人每日總供給熱量為2417大卡,日本1.27億人口,每年需要112萬億大卡。大米每噸熱量346萬大卡,3238萬噸大致能滿足需求。按照如今每公頃5.8噸平均產量算,需要558萬公頃耕地。根據國土交通省國土地理院的數據,現在耕地面積為453.7萬公頃,其中可耕種大米的水田是246.5萬公頃,關東和近畿如果能采用一年兩熟制,再恢復一些上世紀80年代后荒廢的水田,產量就有可能達到。余下207.2萬公頃旱地中116.1萬公頃普通旱地可以用來生產其他谷物,或者用于畜牧業,也可以用在高端農產品生產方面,減輕農業補貼的壓力,其他需要的糧食全部進口。”
巖本桂一聽后沉默了一會兒,悠悠嘆道:“所以說,你現在還很不成熟。”
在投過來的不解目光中,他拿出手機,調出數據,一邊看一邊道:“為了這2417大卡,去年日本除生產了964萬噸各類糧食外,還進口了2453萬噸谷物、312萬噸大豆、310萬噸蔬菜、437萬噸水果、276萬噸肉類、443萬噸乳制品、432萬噸魚、190萬噸糖、133萬噸油脂、97萬噸薯類和180萬噸其他糧食。”
給了自家后輩一點思考時間后,他接著道:“假設按照你的想法將大米產量提升到3238萬噸,谷物是可以不用進口了,但其他2710萬噸糧食還是要進口,而且多數還是決定飲食質量的肉、乳制品、魚、蔬菜、水果。”
他輕嘆一聲,“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即便用極大代價實現你的設想,一旦進口斷絕,日本或許不會被餓死,但飲食質量必然會回到上世紀五十年代水平。你覺得那些平成廢宅能像昭和男兒一樣忍耐嗎?”
林真秀沉默不語。
“所以,如果能夠正常進口,那么糧食安全不用擔心;如果不能正常進口,就算口糧能保證,國家依然會陷入動蕩,政府必然垮臺。更何況,你的設想所需要一個具有極強控制力的政府才能做到,日本幾千年來只有二戰期間才出現過一次。除非爆發戰爭,否則不會再次出現。所以,你的設想純粹是紙上談兵,連討論的價值都沒有。”巖本桂一搖著頭,毫不客氣地全盤否定。
林真秀聽得啞口無言,但更讓他不敢說話的是,這位前輩隨后發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問,“現在日本主要從米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巴西和泰國進口糧食,它們不是盟國就是友好國家,你為什么擔心糧食安全擔心到想出這種極端的改變?退一步說,如果真有不能從它們這里進口的那一天,剩下的那些可以大規模出口糧食的國家,阿根廷、印度、印度尼西亞、俄國、烏克蘭,你又敢確認能從它們這里進口到糧食嗎?”不等回答,悠悠長嘆:“我為什么說你現在還很不成熟,你自己想想吧。”
“是。”林真秀沉默了會兒后,勉強應了一聲,見巖本桂一不再說話,開始閉目養神,這才將提起的心放下一點,逃避似地看向窗外,看著不斷加大的雨勢,只覺得心亂如麻。
接下來一個半小時的旅程中,兩人周遭無比安靜,只有列車的車輪與軌道缺口之間的咔噠咔噠撞擊聲不斷傳來,才能令人意識到這個小小的空間內并不是一個時間停止流逝,萬物死寂的世界。
16點32分,JR新干線隼號26次列車抵達雨中的東京站。
下車后,空中的水汽隨著寒風打在林真秀的臉上,令他更加清醒地認識到在這樣明確的警告下應該做些什么。于是,在出站的路上,找了個機會道:“前輩路上說的這些話發聾振饋,我會認真去領悟其中微言大義。”
巖本桂一比較滿意這個表態,安撫道:“你也不要有什么顧慮,只要能面對事實,心中存著點理想也不是什么壞事。”
“我今后會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林真秀再次保證。
就走出車站時,他這位前輩又想到一件事,問道:“我覺得高瀨會長的女兒看起來頗為賢淑,或許之前年輕不懂事,現在已經改了,你不再考慮一下嗎?”
林真秀一驚,顧不得禮貌,立刻表示反對,“但之前風評已經存在,還是會影響我今后的考核。尤其是出外,如果被ゴシップ雜志報道了,不僅有損外交官形象,還會令日本因此蒙羞。”
“確實如此。”巖本桂一表示認可,“那等到必須拒絕的時候,你就說你的前輩們交代過,支持你娶高瀨家的女兒,但前提是不能有丑聞和緋聞,免得影響職業官僚的名譽。高瀨會長要是不滿意,就讓他來找我們交涉。”
林真秀以為這個承諾是剛才裝老實得到的獎勵,趕緊道謝,卻沒想到“支持你娶高瀨家的女兒”一語別有深意。
帶著且喜且憂的心情出了東京站后,他先是回赤坂宿舍,放好行李,整理下心情,接著帶上準備好的回禮出門——白色情人節要到了,這個海王必須面對那些前幾天就發來的想當面收到回禮的暗示。可3月14日是周一,他只有晚上才有空,實在安排不過來見面,只得絞盡腦汁想辦法改在其他時間,今天出門就是和堀未央奈共進晚餐,提前給回禮。
說起來,能有足夠理由向那個嬌俏少女提出今晚見面,還虧得生田繪梨花給了靈感——這姑娘3月11日在IM上通報自己第二天行程時,說要和幾名隊友去東京大學參加博報堂組織的“BranCo!品牌設計大賽”活動,不能參加“NHK震災特番福島生放送”了。在一來一往淡淡地問答幾句后,忽然說了一句“堀也去不了,明天她要參加自己的高校卒業典禮”。林真秀疑惑地去查了下,才知道堀未央奈2013年在甄選合格的第二天就提交了退學申請,直到第二年3月才進入日出高等學校的通信制課程繼續學業,因此是今年而不是去年畢業。
他只能一邊感嘆“堀,你對自己真夠狠的”和“生田,你對堀也真夠狠的”,一邊慶幸地發出一條“恭喜你明天畢業,12日這天我不在東京,等13日回來,我們一起吃晚飯吧,為你慶祝下”的消息,順理成章地得到可以提前給嬌俏少女回禮的機會。
18點出頭,林真秀來到預定好位置的東京帝國酒店本館中二樓Les Saisons法國餐廳。選這家餐廳既是因為在帝國酒店中比較安全,也是因為這家餐廳有東京的法餐明珠之稱——堀未央奈的學歷教育多半到昨天就徹底結束了,慶祝最后一次畢業,鄭重點不為過,同時也是對無法在回禮中附上卡片的一種補償。
等了一會兒后,眼看約定的時間快到,嬌俏少女還沒出現。他正想是不是哪里耽擱了,堀未央奈打來電話,告知自己已到門口,卻被服務員禮貌地攔住,需要他來接一下。
他有些不解,但當起身來到餐廳門口后,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那個嬌俏少女穿著日出高校的校服,再加上一張明顯是未成年人的臉,服務員當然不敢隨便放進去。想到對方上次在老帝國酒吧穿的是疑似高級定制的裙子,明顯不缺少能進入高檔餐廳的得體衣服,今天這樣穿該是一種應時的情趣,另類的“女為悅己者容”,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動,趕緊上前向服務員解釋,帶著堀未央奈進了餐廳。
Les Saisons的裝修風格與帝國酒店保持一致,空間內主色調是溫暖的橡木色,投射出的燈光是3000K色溫的暖白,椅子包裹著米黃色天鵝絨布料,桌上鋪著極具垂墜感的深紅色桌布,每張餐桌頂上都有一盞華麗的歐式吊燈提供照明。餐廳不僅空間寬敞,每張餐桌之間的距離也大,不少還用屏風隔離,在寸土寸金的東京比較少見,一眼就能看出是高檔場所。因此,校服就顯得和環境有些不協調了。
林真秀也覺得有點別扭,總覺得自己像有錢的壞男人用奢侈生活誘騙未成年少女墮落一樣。不過,很快又有點感謝這種不協調感覺——堀未央奈被餐廳的環境和周邊那些衣著、談吐、進食禮儀都很講究的食客一起制造出的氛圍壓制住性格,一本正經起來,讓這個男人松了口氣,覺得今天這頓飯應該不會有什么波折發生了。
事實也是如此,在吃飯的過程中,兩人也就談了會兒嬌俏少女這幾年的高中學習情況,他因此知道乃木坂46的成員們很不少都在日出高等學校的通信制課程繼續學業,如也是今年畢業的川后陽菜,前幾年有中田花奈、能條愛未、生駒里奈、齋藤千春,明年會有伊藤純奈和齋藤飛鳥。不過,除了齋藤千春去年考入明治大學外,這些成員都沒有繼續學業的打算,接下來會專心當著偶像。
聽到這里,林真秀想起年初陪雪峰歐石南故地游回來后母親說的話,裝作不經意地道:“齋藤桑考上明治大學了?看來日出高校的教學質量還不錯嘛。既然這樣,你有想過去考大學,繼續讀書嗎?”
堀未央奈原本一直保持著微笑的臉有點僵硬——高中畢業對她這種不愛學習的人來說堪稱人生大解脫,怎么會再考慮去上大學?而且,一旦上了大學,就等于和ace甚至TOP說再見——像白石麻衣、西野七瀨都只是高中畢業,櫻井玲香、秋元真夏、若月佑美讀了一兩年大學后因為無法兼顧不得不退學。那些認真上大學的成員,不是因為身在under,比如齋藤千春,就是已經成為元乃木坂,比如市來玲奈、安藤美云。只有生田繪梨花是個例外,但據說也已多次接到學校的出席率不足警告,很快要在工作和學業之間做艱難選擇了。還想著當日本第一偶像,進而當女優的她自然沒興趣做這無用功。
“我回去后想一想。”嬌俏少女不敢直接說不,先是敷衍,再為接下來的拖到大家都忘記打埋伏,“聽麥球說,想要兼顧還挺辛苦的,她要不是那時已經是大四,基本不上課了,也撐不下來。”
林真秀哪能看不出來,心里直嘆氣——白石麻衣和衛藤美彩都二十三四歲了,再要求她們去上大學不現實,但堀未央奈還沒成年,沒什么問題,而且,偏差值在35以下的F級大學很多,比如高瀨早百合上的東北文化學園大學,位于東京的也有不少,學力低并不是阻礙,但自己不愿就無計可施了,只好結束這個話題,轉而詢問關島行的情況。嬌俏少女如釋重負,連忙說起當時有趣的事,林真秀也配合微笑、點頭、吃驚,將稍顯沉悶的氣氛活躍起來。
等吃完飯,服務員送上咖啡和巧克力熱飲時,他將白色情人節的回禮取出,交給堀未央奈,“明天晚上要和NHK的柴崎制作人一起吃飯,抽不出時間,回禮只能提前給你了。”
白色情人節在日本的推手是一家菓子廠商,最常見的回禮因此是糖果和曲奇。他給幾個姑娘準備的是北海道著名的“白色戀人”巧克力夾心薄餅——不是為了別的原因,純粹是用名字安慰對方,稍微彌補下不能附上卡片的遺憾。
嬌俏少女在約今天一起吃飯時就知道這件事了,也猜到今天會得到回禮,沒在正日子收到雖然有點遺憾,但還是高興地接過。正琢磨該不該當場打開,林真秀又遞過一個紙盒,說:“這是祝賀你畢業的禮物。”她的情緒一下低落了不少,投過來的眼神也帶著幾分幽怨——第二份禮物在盒子上用絲帶綁著一張卡片,說明禮物如果帶卡片,就會在盒子外。以此類推,白色情人節的回禮沒有附帶表示心意的卡片。
林真秀只能裝作沒看到,但終究還是心存愧疚。因此,當起身離開餐廳,快到酒店門口時,聽到堀未央奈撒嬌說“林,都這么晚了,送我回家好嗎?”明知現在不過20點多,存在被ゴシップ雜志記者尾行的可能,還是與嬌俏少女共上了一輛出租車,最后的堅持不過是假撇清地上了副駕駛座,以及在快到時,轉頭說:“等會兒我就不下車了,你自己上去吧。”
不過,誘惑照例還是來了——坐在后排的堀未央奈身體前傾,從背后勾著他的脖子,咬著他的耳朵,溫熱的氣息隨著聲音傳入他的耳道,“我以后應該不會再穿校服了,不想再多看一會兒嗎?這可是真的校服,不是cosplay哦。”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反而起到了反效果——林真秀其實一直很介意兩人的年齡差距,當被提醒身后少女尚未成年后,下意識地再次拒絕,只是為了不傷人心,說得像在挑逗一樣。
“就算畢業了,難道不能為我再穿一次嗎?其實,我覺得你們不少制服也挺像校服的,第7單、第8單、第10單、第13單,比你身上這件好看,這次的OL風也不錯。你要不借出來,到時一件件換給我看?”
這當然不行了——借出來不難,但肯定會被認為拿去玩情趣游戲了,進而等于半公開承認自己有了男人。雖然會社的管理層已默認這件事,但一想到還不知情的服裝管理人員投過來的詭異目光或曖昧笑容,她就覺得羞恥難當。哼哼唧唧了一會兒,還沒想到該怎么再誘惑,目的地已到,只能不甘不愿地下車,但總是被拒絕帶來的羞惱還是讓這個嬌俏少女難得牙尖嘴利地反擊了一次。
在林真秀為了目送她進公寓,降下副駕駛座的車窗后,她湊上去,裝作開心地道:“好呀,我過幾天要是能碰到今野桑,就和他說,他肯定會給你面子的。”接著撒嬌一般道:“先說好,穿歸穿,可不能再讓我叫你老師了,也不可以逼我叫爸爸。”說罷,轉身就跑,進了公寓后,又隔著玻璃大門做了個鬼臉,才消失在這個男人的視線中。
林真秀哭笑不得地轉回頭,不敢去看身邊的司機,咳嗽一聲道:“請去赤坂。”
回到宿舍后,他洗澡換衣服,開始寫今天的要事記錄,考慮接下來該怎么更好掩飾自己的政治傾向。等結束后,又回憶起晚上吃飯說的那些事,忽然想到一個要緊的問題,趕緊拿起手機在IM上發了一條消息。
“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能打聽到東音大對學生出席率的要求嗎?如果和藝人工作起沖突,實在不能兼顧時,有什么兩全的辦法?”
過了一會兒,收到回復,“明天替你去高等教育局問下。”幾秒后,又收到第二條回復,“這才對,我們的眼光就該高一點。”
他苦笑地搖下頭,將手機放在一邊,不再理會,收拾了下,在雨聲的相伴中進入睡眠。
窗外的春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不停,在第二天到來后,陪伴他上班,又在晚上陪伴他下班,最后送他進入澀谷NHK放送中心附近的一家餐廳,在預定好的包間內靜靜等候。
等了一會兒后,在鐸鐸的敲門聲中,包間房門被推開,隨著外面大廳的聲浪傳入,服務員引導去年紅白歌會首席制作人柴崎哲也和NHK播音員桑子真帆進來,林真秀笑著起身相迎。
他前幾天從衛藤美彩這里聽說乃木坂46合同會社與NPBエンタープライズ已基本談成日本女子棒球代表隊官方應援人的合作,對方還很給面子地附贈棒球番組——《熱愛棒球!集結!侍Japan(野球大好き!集まれ!侍ジャパン)》的一年主持人合約。
事情既已辦成,該有的感謝不可少。恰好,他正面臨和誰一起過白色情人節都不合適的困境,靈機一動,就約了柴崎哲也今天吃飯,這樣至少衛藤美彩就沒法嗔怪了——可是為了她的應酬。桑子真帆幫著牽線搭橋,又是大學同期,當然也必須邀請。
三個社會人之間的飯局可比前一天在Les Saisons法國餐廳的那場氣氛融洽多了。而且,林真秀還送上了一份不大不小的禮物,更是再次潤滑了彼此的關系。
“新的財年就要開始了,文化交流·海外廣報課負責的一些海外文化交流活動已經立項,宣傳方面的事還想請NHK多照拂。這是活動的清單,哪些NHK有興趣,外務省可以發邀請前往報道,費用我們承擔,請柴崎桑不吝指點。沒時間的話,告知邀請哪位制作人和他的團隊參加合適也行。”
柴崎哲也接過打印的名單,看著上面在胡志明市舉行的“日本櫻花節”、在BJ舉行的“邦樂世界巡回公演”、在曼谷舉行的“THAI-JAPAN ICONIC MUSIC MUSIC FEST 2”、在雅加達舉行的“對話東南亞穆斯林青年”等一連串文化活動名單,笑了起來。
他知道這是對方投桃報李,給一個公費旅游的機會,而且非常體貼——就算自己不用,也可以轉讓給別的制作人賺人情。此等知禮守信大方的職業官僚,可以深交,于是欣然接受,“好,我先收起來,回頭給林企畫官消息。”又隨意聊了一會兒后,故作不經意地道:“想起來一件事,《熱愛棒球!集結!侍Japan》是網絡配信的番組,NPBエンタープライズ其實有些怠慢了。我回頭問下其他電視臺的友人,看有沒有進地上波或者衛星波的可能。”
林真秀含笑點頭,只是不方便道謝,就用敬酒代替,兩人滿飲一杯,相視而笑。
等吃得差不多了,主人找個借口離開包間去結賬,才在收銀臺將信用卡遞過去,就覺身邊出現一個陰影,隨意瞥了下,發現原來是桑子真帆跟了過來,還沒等他問“真帆前輩怎么來了”,遞過來一個紙盒。
“這是什么?”他詫異地接過。
“你打開看就知道了。”
林真秀笑了,“真帆前輩讓我猜謎嗎?”說著,打開紙盒,見里面是一本似曾相識的書,不由得愣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撫摸封面,心里默讀書名——《***選集(第五巻)》,心生惆悵,輕聲問:“她讓你給我的嗎?”
桑子真帆平靜地道:“她現在的工作有一部分是把以前的紙質書電子化,放到網絡上配信。這本書是整理時在倉庫中發現的,你不是以前在學校圖書館看過,很想收藏一本,但一直買不到嗎?她還記得這件事呢,發現后就買下了,讓我轉交給你。”
他心潮起伏,難以克制地想起那段大學歲月,那些熟悉的同期生,那些值得回憶的往事,“逝者如斯夫”的感慨纏繞心頭,難以遣懷,好一會兒后,才有些艱澀地問:“是讓真帆前輩今天給我的嗎?”
“不是,你想多了。”桑子真帆沒好氣地道,“她昨天才給我,又不知道今天我們會見面,怎么可能是你想的那樣。不過,她確實讓我找個合適的時間交給你,我猜意思是當誕生日禮物吧。”
林真秀稍微放心了一點,自嘲道:“我這人總是想得太多,的確不該。”
然而,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有點詫異。
“那你收下嗎?”
同期送的禮物,也不是很貴重的物品,拒收豈不是表示要割席分坐?這個男人不解地反問:“不能收嗎?”
“當然可以收,但記得回禮哦,別說你忘記她是哪一天生日。”桑子真帆立刻接話道。
他怎么可能忘記——同期生中就他們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否則也不會那么容易熟悉起來,一開始就有不錯的同學關系,詫異化作苦笑,也明白這位前輩校友為什么會提前給自己了——為了讓他有時間準備回禮,躊躇了會兒后,還是覺得不見面為好,就道:“我明白了,可那天我不在國內,真帆前輩能不能替我轉交?”
這個請求立刻遭到拒絕,“別找我。我不姓紅,也不姓王,有事你們自己解決去。”
林真秀縱然滿腹心思,也差點被逗笑了——在大學時,桑子真帆一度很熱心想要撮合他們,他就和對方開了個玩笑,說“你要是姓紅就沒問題,姓王可萬萬不行”,等追問得知是什么意思后,拿起筆狠狠戳了他兩下。
想到這些往事,他更加黯然,最后只能說:“我知道了。”隨后,克制著低落的情緒結完賬,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包間,強顏歡笑般與柴崎哲也最后應酬了下,隨后在餐廳門口分別,打著傘,聽著噼里啪啦打在傘面上的雨聲,向電車站走去。
初春還有幾分寒氣的東北風帶著水汽打到他的臉上,讓他下意識地裹了裹身上的風衣。即便身邊是燈紅酒綠,他依然感到無比孤寂。等走進電車站,收起傘,摸了摸被空氣中水汽潤濕的頭發,看了看被路上雨水打濕的褲腳,還有腳下的影子,忽然覺得自己很狼狽,莫名想起一句話,似乎有點適合此刻的自己。
“他好像條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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