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輕柔的風撩起臉側的一縷碎發,江緣站得筆直,目光投向遠處講桌前的身影。
秦忱站在第一排的位置,身體往后靠著講臺,視線輕飄飄掠過手里那本厚樂理書,另一只手里漫不經心轉著根圓珠筆:“主音音高和唱名不同但宮音相同的五種民族調式叫做什么?”
江緣垂著眸,指間握著筆在一張紙上快速記下重點。
關鍵字寫完后,她沒擱下筆,在紙上涂畫著什么。
方格本上畫了只簡筆烏龜。
烏龜咧著嘴笑,眉卻皺著,十分滑稽。
這已經是她這節課第九次被叫起來了。
她無語,這人怎么這么斤斤計較。
說一句又不會掉塊肉,至于一節課都這么咄咄逼人嗎。
“嗯?”沒得到回應,他將舉在胸口的書緩慢垂下,語調慵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問。
寫完字,她依舊垂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神色:“不知道。”
“十遍。”
無情宣判。
樂理老師除了讓秦忱看班,還給他布置了一個任務,那就是檢查班級同學的背誦情況,每節課他都會抽查一些人。
他們不是第一次見秦忱,上學期邵洺霆忙得實在走不開時,他也會過來。之前一直很溫和,偶爾還會跟他們聊天開玩笑。
班里的同學不知道剛剛后排發生了什么,只當兩人之前結過什么梁子。
前排同學看不下去,試圖求情:“學長,江緣今天是第一天到我們班。”
言下之意是她還沒學過這些知識。
“是嗎?”秦忱掀開眼皮,目光鎖定江緣,眸中含著玩味的笑意,“江緣同學有什么想說的嗎?”
江緣這才抬眼看過去,清澈明朗的眼睛眨了兩下,有些猶豫。
圓珠筆停止轉動,卡在他的掌心:“說。”
“學長,這么小心眼是不好的。”她慢吞吞道。
聲音依舊軟而乖。
教室闃寂無聲,只有窗外掠過聲聲蟬鳴。
班里的同學瞪大眼睛,小心翼翼觀察秦忱的反應。
“咔——”
圓珠筆被扔在講臺發出一聲脆響。
秦忱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他收回視線卻沒作聲。
幾分鐘后,江緣仍然站著。
她默默在烏龜殼上添了最后幾筆,筆劃連成字。
秦。
有不怕死的男同學想在新來的同學前出個風頭:“學長,江緣還沒坐呢。”
“別忙。”秦忱翻著手里的書,食指抵在頁尾。
“世界上最早發明十二平均律的是誰?”他看向江緣,瞇著眼睛笑得溫和:“湊個整。”
“……”
江緣想罵人。
托秦忱的福,江緣剛開學就遲到了。她站在教室門口,和生物老師大眼瞪小眼,心想要完。
生物老師姓毛,簡稱毛哥,是他們代課老師中最難搞的一位。
毛哥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三分鐘。”
“不,不好意思老師,下次不會了。”她一手扶墻喘著粗氣,一路跑得腿軟,藝體部和他們教學樓橫跨大半個校園,跑過來都得七八分鐘。
她一向懶得鍛煉,幾步就跑得氣喘吁吁。
毛哥軟硬不吃,一向公私分明:“門口站著吧。”
江緣在心里對秦忱的怨氣又重了幾分。
毛哥拿著上學期的期末卷子,洋洋灑灑對班里同學一通批。他講題時喜歡提問,一個不會接著下一個的問,有時常常能喊起來大半個班級。
上次期末的題型偏難,一道題叫起來近二十名同學站著。
毛哥怒了,試卷拍在講桌:“你們班上學期那個生物滿分的,人呢!”
有同學小心翼翼舉起手:“外面站著呢。”
“……”
多虧這道難題,江緣在下課前回到了座位。
課間面對同桌八卦的眼神,她大致講了個原委,卻掩去了昨天撞見的事。
“這也太過分了!”許來笛聽完事情原委后義憤填膺。
江緣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這開學不順,秦忱可能和她八字不合:“這還是我第一次被罰抄呢。”
“那就不抄,反正也沒什么意義。居然舍得罰我們家圓子,可惡。”許來笛伸出手捏著她的臉,感受著指間柔軟的觸感,“不過這個秦忱,我好像有點印象。”
江緣疑惑地皺起眉,想起音樂班的同學都叫他學長:“他以前是我們學校的嗎?”
許來笛猛地抬頭,左右巡視一番后,從桌洞掏出手機,啪啪兩下搜出答案:“果然是他。嗯……你不是初中部直升過來的,所以不知道。大概是我們讀初一的時候,他當時在學校出盡了風頭,不過后來沒多久被國內第一音樂學院提前錄取,就不在咱們學校了……我靠,他十七歲就結業進入首都劇院交響樂團了,這么牛逼。”
的確牛逼,她心想。
但江緣不關心這些,默默祈禱:“希望樂理老師盡快回來,我不想下次過去蹭課見到的還是他。”
許來笛將手機塞進書包,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并做了個手刀往下的動作:“要不然我們在校外揍他一頓,給你出出氣。”
“……”
淡淡看了她一眼,江緣無奈。
她同桌,一中女校霸,認為沒有什么事是拳頭解決不了的。
“到時候就把他約到學校旁邊那個小巷子。”女校霸正侃侃而談自己的計劃,邊說邊點頭為自己肯定。
江緣一眼瞄到窗邊正在接近的影子,扯動她的衣袖。
許來笛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咱們從巷子另一邊繞過去,麻袋一套……”
“然后就沒人知道是誰下的手?”
“沒錯!”
熟悉的中年男人聲音在窗邊靠近,女校霸意識到什么,瞥了眼江緣一言難盡的表情。
她緩慢轉頭,看見身后窗戶冒出的那張熟悉的面孔——她們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老吳。
“這計劃不錯,你看能不能帶上我?”
“……”
于是女校霸得到獎勵,高二開學第一份檢討。
在老吳從窗戶冒出頭的那刻起,班里原本聒噪的聲音立馬變成了整齊劃一的。
“你看這道題怎么做?”
“這道題也太難了,我做不出來。”
江緣眼睜睜看著前桌原本說話的同學以秒速從書底下翻出一張試卷,隨手指著一道題,認真嚴肅道:“我覺得這道題還有另一種解法,你覺得呢?”
和他說話的同學被他的操作震驚,但也反應極快的應和:“我覺得也是。”
老吳推了推眼鏡,瞄到試卷冷笑一聲:“那是道填空題。”
那同學和老吳對視面不改色:“填空題也可以有別的解法。”
“你拿的是語文試卷。”
“?”
老吳笑瞇瞇說:“不過我對你這第二個答案還挺好奇。”
同學這才低頭看了眼指尖所指位置,是《蜀道難》的上下句填空。
“……”
老吳悠哉游哉走到講臺前,面目慈祥,臉上帶笑,簡直稱得上是和藹:“看來過去一個暑假,大家的反應還是相當敏銳啊。”
“那不知道大家的知識有沒有被暑假消磨,剛剛我幫大家檢驗了反應能力,但知識就只有考試能幫大家檢驗了。”
江緣和許來笛對視一眼,心下泛起不好的猜測。
老吳仍舊笑得和藹,說出的話卻殘忍:“希望下周四的考試,大家可以好好發揮。”
同學們立馬叫嚷起來,對剛開學就考試表達異議。
“這是某位老師新提出的方案,目的是為了檢驗同學們經過一個暑假的成績,當然更重要的是,會根據這次的成績對重點班的學生進行重新分配。”
這話說完,班里就安靜了下來。
江緣托著腮,大概明白了。
他們這個重點班是去年文理分科之后,選出的理科年級前三十名,后來一整個學期都沒動過,這次考試是為了給他們這群人提醒。
老吳順便通知他們,從明天開始有早晚自習,閑課也都被其他正科老師占去。
江緣翻了下新課表,覺得自己試聽音樂課的計劃得稍稍擱置一下。
她又步入和以前一樣的學習生活,接下來幾天都沒有再去藝體部。唯一不同的是,她買了本樂理書,在課間時翻看。
“這么厚,我最討厭的就是背東西了,要不然當時我也不會選理。”許來笛扒拉她的書,撇嘴,“你還真要抄十遍啊,十道題下來就是一百遍,夠你抄一陣了。”
江緣拿出當時快速寫下題目重點的紙張,在書中劃出答案:“慢慢來,反正一時半會也不去,說不準到時候他都走了。”
說是這么說,但她沒打算真抄上十遍,這種沒意義的事她向來不做。
許來笛昨晚寫檢討寫到大半夜,困得神志不清:“那你繼續看吧,我瞇一會兒。”
江緣點點頭,又翻了幾頁后將樂理書放起來,拿出數學試卷開始寫題。
考試時間定在十號,離現在也沒幾天了。
江緣正跟一道競賽題做斗爭,身側趴著睡覺的許來笛懶洋洋抬頭,拍了她兩下:“后門有人喊你,好幾聲了。每次都這樣,做題就跟入魔了一樣。”
她往后一看,遠遠瞧見一個男生佇立在后門口,手里還拎著盒巨大的草莓蛋糕,刺眼的很。
教室里的同學盡管習以為常,但畢竟是新學期第一個,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關注。
一個暑假太長,長得幾乎讓她忘了還有這么群人喜歡堵她教室。
她忽然覺得音樂班也不錯,藝體部離理科的致遠樓隔了個操場加小花園,穿過去來回得二十分鐘,課間這點時間都不夠路上浪費的,她也能少被人堵幾次。
江緣抿唇看向后門的男生,不是很想過去。
但男生反應很快,瞬間對上她的眼神,并招了招手,大聲喊她的名字。
大半個班級都看了過去。
江緣只好頂著眾人的目光走到后門,禮貌問道:“同學你有事嗎?”
男生因她走來,有些興奮:“江緣同學,之前我們在一個考場考過試,你還有印象嗎?”
她肯定是不記得的。
一個考場那么多人,她哪里會在意別人長什么樣。她是去考試,又不是去相親的。
“這個學期我一定會更努力,爭取進入你們班的。”男生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揮了揮拳頭。
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太多次,江緣無奈地笑著,維持著禮貌:“那祝你好運,你還有其他事嗎?”
她還想著自己那個做了一半的題,加上兩個人站在這里實在太過尷尬,中間還有個碩大的蛋糕。
實不相瞞,她想跑。
男生這才恍然想起來自己手里的東西,他臉有些紅,將蛋糕連同一個粉色信封遞了過來:“我聽說你很喜歡吃草莓蛋糕,所以特地去訂做了這個。”
江緣盯著他手里的東西沒動,臉上仍然帶著淺淡的笑容,卻透著疏離。她側了側頭,有些苦惱:“抱歉,這個我不能收。”
被拒絕后,男生有些著急:“你不喜歡我也沒有關系,這個你……”
她垂下眼眸,接過他手里的粉色信封,將蛋糕推了回去:“謝謝你的心意,我會認真看完信的,但是很抱歉。”
態度堅決。
男生道歉后又說了幾句讓她考試加油的話,便拎著蛋糕離開了。
江緣正準備回教室,卻驀地撞見不遠處一雙含笑的眸。
秦忱正倚靠墻壁,饒有興趣地盯著這邊,手里也拎著一盒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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