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是時間早晚而已。”

中年漢子聽見這話，臉色有些古怪，似乎有有些感慨，神情復雜。

他大口的喝了碗酒，砸了砸嘴巴，說道：“這酒倒是比我鋪子里的酒要好喝很多。”

沈玉坐在有些晃動的凳子上，好奇問道：“為什么我曾經沒有在道宗聽說過你？”

一個在天下都排的上號的槍道真仙卻在道宗甚至世間籍籍無名，本來便是很奇怪的事情。

漢子絲毫不以為然，說道：“我從小就離開道宗隱姓埋名四處游歷，回道宗要么直接閉關，要么睡覺，哪還有功夫在外面晃蕩。”

中年漢子嘴角露出了一絲自嘲，“更何況之后我在酆都城大開殺戒后，我那個...道宗又怎會保我？”

十年前那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之后的情況之慘烈，境界之高，人數之廣甚至遠超世間眾人的想象。

那短短的數日時間，中年漢子一個人仿佛舉世皆敵。

沈玉沒有說什么，只是淡淡道：“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機會。”

中年漢子一愣，突然就對眼前這個小子順眼起來，哈哈笑道：“這倒是，我打的挺爽。”

一縷清風自深夜的村道里拂來。

沈玉轉頭向外望去。

中年漢子神色坦然，說道：“走吧。”

沈玉想了想，說道：“那個孩子不適合提早入世，容易毀了自身的赤子之心。”

漢子直截了當道：“我會把青山丟到道宗，之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沈玉微微點頭。

世間凡事都講究傳承以及道統一說。

在場的兩人雖然從不在意這些世俗規矩，但是看見一個稚嫩的先天道體，都心存了善意以及教誨。

世間所有薪火相傳，便是如此。

沈玉站起身然后向門外走去。

中年漢子望著他的背影，突然開口道：“等等。”

沈玉微微停步。

中年漢子似乎有些醉了，眼睛微瞇，說道：“你很對我胃口，如果我以后還有時間的話，我會教你我的槍道。”

沈玉點頭。

中年漢子瞪眼道：“咋，一點表示都沒有啊，好歹也裝出一個感激的樣子來。”

沈玉頭也不回向外走去，“殺人或許需要理由，但救人其實是不需要的，大道傳承亦是如此。”

中年漢子似乎在回味這句話，片刻后撇了撇嘴搖頭道：“臭小子，講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老子按輩分來講好歹也算是你的小師叔啊。”

...

沈玉走過幽暗的小路，來到了村口。

半空之上有一只七彩鸞鳥。

靈鳥的背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玉身形一閃來到了鸞鳥之上，然后那只靈鳥仰天長嘯，扇動著七彩翅膀便開始向天空飛去。

蘇陌隨即從袖中丟出一顆丹藥，說道：“傷勢果然不容樂觀，還好我帶了幾粒道宗特產的丹藥。”

沈玉將丹藥吞下，開始盤膝調養起來。

隨著一股股溫和的藥力在體內散開，然后流遍五臟六腑，那股在體內四處流竄的刀氣就越發被壓抑下去。

蘇陌想了想，道：“那位女子跟我打架時受了點傷，近些時日應該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

刀仙李墨染的修為之強在靈荒也算的上佼佼者。

而從未嘗試過修行沒有半點修為的蘇陌說出這話卻沒有半點突兀，如此的坦然。

更有趣的是沈玉似乎也并不對這個消息感興趣，只是望著蘇陌的后背布囊，似乎有些驚訝。

蘇陌點頭笑道：“沒錯，師傅當初怕我遇到危險，便賜予此物，只可惜我不會用劍，所以只能勉強起些震懾作用。”

沈玉微微點頭，笑道：“原來如此。”

蘇陌接著說道：“刀仙李墨染受了傷，但根基還在，若是小師弟心存芥蒂，最好也是等日后修為有所成。”

從進入道宗的種種事跡來看，沈玉都算得上是一個很記仇的人。

被人一刀打飛萬里，傷勢還如此嚴重，嘴上越是不說，就代表記在了心里。

更何況蘇陌很了解這個小師弟。

他其實是一個很要面子的人。

沈玉神色如常，淡淡說道：“修道歲月，時日綿長，師兄放心便是。”

靈鳥沒入云海，迎面來的濕氣與罡風吹得兩人衣衫嘩嘩作響。

一青一白。

在他們剛剛離開村莊不久。

一座無形的槍陣沖天而起，道道霸意無雙的槍意密密麻麻的環繞在小村周圍，隔絕了所有天地靈氣。

沈玉回頭望去，若沒有肉眼親眼望去，完全發現不了絲毫生機存在。

蘇陌笑著解釋道：“他應該是為了保險而已。”

沈玉問道：“怎么不進去坐坐。”

蘇陌想了想，笑道：“怕挨罵。”

沈玉皺眉，問道：“他到底是誰？”

在酒肆里沈玉一直沒有提出這個問題，因為他覺得對方其實并不會回答。

蘇陌微微一笑，說道：“書院三層樓榜單極多，其中凌云榜百年開啟一次，記錄靈荒大陸年輕一輩的天之驕子，但同時書院還有一個登天榜，記錄著世間真正頂尖的大修行者。”

沈玉微微閉眼，靜待下文。

蘇陌輕聲說道：“一百年前，他在凌云榜年輕一輩排名第一。”

“三十年前，他在登天榜排第五。”

“他是道宗四位殿主最小的師弟，同時也是天賦最高的一個。”

“歷史長河數百年，他都是上榜時年紀最小的修行者。”

“他叫向蒼穹。”

...

沈玉望著天邊的璀璨星河，沒有說話。

他很清楚對方的境界修為，所以對這些事并不感到驚訝。

只是有件事情卻讓他很不解。

沈玉說道：“他不應該會入魔。”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語氣。

蘇陌面色淡然，平靜道：‘某些地方能允許道宗出一個修行天才，卻不允許同時出現兩個，比如南蠻妖域，魔域，千川之地，大唐，甚至...九大圣地。’

沈玉哦了一聲，呢喃道：“整個天下嗎？”

夜晚的罡風更加急促，星辰燦爛，靈鳥前行的速度也緩緩慢了下來。

蘇陌負手而立，說道：“那年，那一場轟轟烈烈的酆都城之戰，表面看起來是小師叔心愛的女子被城內百姓抓住，引起了民憤，可暗地里推波助瀾，幕后黑手實在太多太多了。”

“更有趣的是這些人不一定提前謀劃商量，但是一定在某個節點，某個問題上同時保持了沉默甚至認同，才導致了最后的悲劇。”

“顯而易見，他們并不想我道宗出現第二個足以改變整個靈荒格局的人。”

沈玉沒有說話。

仔細琢磨，這真是一個無趣且老套的故事。

蘇陌抬頭望天，蓋棺定論道：“整個靈荒都保持了沉默，用一個光明正大的陽謀毀掉了小師叔，同時也毀掉了道宗一個有著飛升之資的絕世天才。”

沈玉神色平靜，淡淡說道：“可是這件事并沒有結束，我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蘇陌仰望深邃夜空，半響后笑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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