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班、與談斯維站隊并列的學生受好奇心驅使，正豎起耳朵、悄摸摸聽這邊談話，聞言瞳孔地震。

        談斯維亦是沉默了很久。

        這個問題……就超出她意料之外了。

        事實上，在聽到這個聲音的剎那，哪怕不用回頭，談斯維都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在這之前，這道聲音曾在隊伍后方接連響起過。

        聲音溫醇和緩，耐心地與幾個同學交談。

        她隱隱約約聽到他們交流，具體聊的什么沒聽，那幾個同學的音色倒是記住了。

        再將回憶里的人名與現實中的音色一一對應。談斯維以為，在班主任開口說出第一句的時候，她已經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么。

        結果……

        不應該呀。

        談斯維細細回憶一番，班主任確實在隊伍后面與其他同學聊過，而與之談話過的那幾位學生，也確實是班級常駐倒數。

        怎么偏偏到這里畫風就變了？

        她認認真真、仔細思考了一陣。

        難道——

        又雙叒叕因為那個視頻？

        “沒有。”

        談斯維沉痛地閉上眼。

        班主任嗯了聲，不知道信沒信，目光仍盯著主席臺：“對這次考試有信心嗎？”

        話題終于回歸正軌，談斯維飛快地答：“有。”

        “這么肯定？”班主任興致勃勃，目光偏移過來：“他輔導過你了？”

        “沒有。”

        江絢提起過一次，她拒絕了。

        班主任又嗯了一聲，這次不看她也不看江絢，語氣里十分可疑地夾雜著些許失落：“看來你這個暑假，學的還不錯。”

        談斯維肯定道：“是的。”

        班主任哭笑不得。

        “有自信很好，那我就等著這學期繼續教你了。”

        “嗯，還有件事——”

        談斯維抬眸，看見老班臉上的紋路都擠在一起，幾欲盛開朵花。她俯低身體，幾乎貼在她耳邊，說道：“悄悄告訴老師，視頻里那些……”

        -

        回去的路上，在談蓁詢問之后，談斯維沒有猶豫地將對話原原本本告訴她。

        “那你……”

        稍一停頓，談蓁微微側頭，見談斯維一臉平靜漠然，頓時心下明了。

        后半句話再沒必要提。

        此時距離上課還有較長的一段時間，她刻意帶著談斯維繞了遠路，待預備鈴響起，才慢悠悠進入教室。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時候，一班學生大多已經進入學習狀態。

        即使還有人關注這邊，也礙于即將上課的緣故，不能過來打攪。

        談蓁默默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忽的，她感知到一道灼熱的視線，夾雜在一眾視線中，并不起眼。可她就是莫名被牽引過去。

        第二組的前排的位置，江絢手中握著根筆，眼眸彎彎，望向她身側，漆黑的瞳仁里笑意璀璨。

        覺察到她的注視，江絢眸光微轉，笑意微斂，禮貌地朝她頷首示意。

        談蓁：危機感徒升！

        哪怕是談蓁，都不得不承認江絢外貌的優越。總有人能把普通的校服穿得風姿斐然。

        不過這個認知只讓她心中警報鈴拉得更急促了些。

        談蓁面無表情地對他點頭，心情再度變得不太美妙起來。

        第一節班會課已經被開學儀式沖掉了，第二節是數學課。

        高三老師相較高二沒作太大變動，數學老師進入班級，還引起一班眾人一片歡呼。

        談斯維本著認真好學的態度，跟著老師的話翻開課本，之后便是一怔。

        ——都看過了。

        當然，事實上，這些內容早在高二的時候已經講完，高三不過是再復習一遍，查漏補缺。

        談斯維耐著性子聽了二十分鐘，發現老師講得東西自己確實已經完全學會，聽課擺明了在浪費時間。

        于是當課堂進行到下半節的時候，她毫無心理負擔地拿出新買的數學習題冊，開始埋頭刷題。

        臺上正講得激越昂揚的數學老師，見此一幕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一般而言，都高三了，學生只要上課不影響紀律老師，老師并不會做多計較。

        何況一班學生也較為自覺，是各科老師的“別人家的班級”。大多出現這種情況，都是認為自己已經會了，不需要再聽。

        可談斯維不一樣。

        眾所周知，讓老師印象深刻的有兩種學生——成績排行前一與倒數第一。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例外，譬如談斯維這樣：起先成績平平無奇，偶爾還有些可稱道之處，之后直接跌入谷底。由不得老師對她印象不深刻。

        基于此，數學老師根本不認為談斯維完全理解了這一節課內容。可她的桌前堆滿了書籍，他又不清楚她具體在做什么。

        不管怎樣，沒聽課是肯定的。

        他不覺嘆息：“唉！”

        講課過程中，視線不住地往那邊方向飄。

        下課鈴響后，老師收拾教材，再次：“唉！！”

        談斯維：“……”

        “你學你的。”

        談蓁將自己的書本全部挪至左邊桌沿，這樣一來，談斯維的書桌除了正對她的那一端，其它三面全被擋住。

        談蓁的本意在于遮擋老師視線，讓他們注意不到談斯維。

        不過她的打算顯然落空了。新進來的老師沒看到談斯維也就算了，一旦視線掃到這邊，立即鎖定談斯維不放。

        她就好像一塊磁石，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牢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女生，怎么心思就不放在學習上呢？

        課余時間，各科老師在辦公室閑聊的時候，就這一話題聊了起來。

        實際上他們討論的時候自己也覺得奇怪，以前怎么沒發現，這個女生的氣質之奪目比起江絢竟有過之無不及。

        周一一整個上午都沒有一班的語文課，班主任在旁邊端茶慢悠悠地喝，邊聽眾人討論，短暫的驚愕后，心中微微一動：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是說一種可能——談斯維不聽課是因為她已經學會了？

        笑了笑，她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等到了明天，是龍是蟲自然一見分曉。

        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下午的時候，各科老師看談斯維的次數越發頻繁了。

        漸漸的，再遲鈍的一班學生都發現這奇怪的一幕，饒有興趣地觀察，好幾次都差點以為，老師下一刻就要點她名。

        前桌的王蕓和韓穎蓄勢待發——時刻準備著給談斯維傳遞答案。

        然而并沒有。

        老師沒有提問。

        作為當事人之一，談斯維迎著各科老師接二連三的打量，卻仿若未覺，無動于衷。

        甚至頭都沒抬一下。

        這淡定自若的程度，讓一班眾人嘆為觀止。

        只有談蓁知道，她筆下的習題冊已然換了一本又一本。

        每一本都是她看不懂題目的程度，談蓁也是無語了，心情非常之復雜。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扮豬吃老虎？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課程全部結束，老師一臉心事重重地離開。談斯維仍在做題，凝眉沉思，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無所知。

        談蓁本想拿筆桿子戳她，告訴她已經下課了。

        開口之前有所預感地往旁邊瞟了一眼，一班居然沒有人離開，他們也不學習，就目光灼灼地盯著這邊。宛若雄獅餓虎，只待她喚醒獵物，便群擁而上。

        談蓁被自己的想法驚住了，也因此失去了叫醒談斯維的念頭。筆在指間轉了一圈，她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假裝自己也在很認真地寫字做題。

        一班眾人：“……”

        恒中學生大多為住校生，一班也是一樣。洗澡、吃飯都要爭搶，否則很容易落到最后。

        一班的人等了一會，見兩人還在做題，半點停下的跡象都沒有，一副要學到天昏地暗的架勢。便窸窸窣窣地起身，離座。

        其中視線最為灼熱的羅浩宇，多等了幾分鐘。也起身了，走到一半不經意揚眉，望見談蓁神情淡然地抬首，哪有半分認真學習的樣子？

        再聯系今天早晨，她拉著談斯維如他避蛇蝎的模樣，羅浩宇當時就明白了。

        然后就不好了。

        他本來只是想搭句話，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沒想到被這樣防備。如此一來，他還真起了一股不服氣的勁。

        等晚修！

        晚修還不行那就明天！

        寸頭少年憤憤不平地在心底暗道，就不信你能一直守著她！

        對于羅浩宇的心理活動，談蓁全無所知。她一面做題，一面似漫不經心地掃視四周，直到看到教室里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才戳了戳談斯維的手臂。

        “……？”

        談斯維恍然回神。

        環視一周，談斯維立刻明白過來，看向談蓁，臉上還有點沒完全清醒的茫然，低聲問道：“下課了？”

        “嗯，該回家了。”

        談蓁說道，她的東西早都收拾好了，就等談斯維。

        談斯維其實也沒什么可收了，反正晚上還要上晚修。她們離開座位，迎面撞上兩雙亮晶晶的眼睛。

        談蓁秀氣的眉毛微微一擰，看清是前桌兩個女生，表情稍微放松下來。

        韓穎笑意盈盈：“我們加個微信吧。”

        她用的肯定句，算是她的一點小心機。

        談斯維確定她是在和自己說話，便道：“手機不在。”

        學校不允許帶手機，韓穎立刻道：“我們又不是住校生，給微信號就行了呀，回去我們加你。”

        這么一說，談斯維就沒理由拒絕了。她看著韓穎，提出一個發自靈魂的疑問：“這個，不是可以通過班級群加么？”

        韓穎和她的小伙伴笑容都僵住了。過了半晌，韓穎干巴巴地說道：“那，那不是，要跟你提前說一下嘛！”

        談斯維點點頭，像是相信了這個解釋。兩人暗松了口氣，不管怎樣，能成功“要到”微信，她們還是很高興的。

        只是……

        談斯維和談蓁走出教室以后，韓穎沉沉嘆息，眉目中難□□露出幾分遺憾。

        王蕓邊收拾東西，邊低聲道：“要是她的成績和她妹妹一樣就好了。”

        “對啊。”

        韓穎握了握拳：“不過沒關系，反正已經要到微信了，以后還可以聯系！”

        “還有你早上和她聊的，什么視頻啊？”

        王蕓正要回答。

        ——咔。

        聲音微小，在寂靜的室內格外清晰。

        王蕓和韓穎齊齊一怔。今天開學第一天，值日生明天才開始定下，而且她們等了這么久，以為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

        沒想到還有人在，她們表情尷尬地扭頭回看。江絢正摁動筆尾將筆尖收回，靠后起身，身姿自然舒展。

        見她們望來，平靜地跟她們示意。

        應該……沒聽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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