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青瓷茶盞的圈足與托盤輕撞出聲，茶盞被推到江書面前。
悠遠(yuǎn)的茶香，自茶盞上緣裊裊升起，撲了江書一臉。
確是她從未喝過的好茶。
江書抿唇：“奴婢不喝。”
顧如煙倒也并未強(qiáng)求，自己慢悠悠地喝了幾口，“這茶確實(shí)暖身。”
又等了好一陣子，小太監(jiān)隔著窗戶叫道：“顧小姐，太貴妃宣你過去。”
顧如煙起身，向江書伸手，“走吧。”
還未等邁出殿門，殿外太監(jiān)又道：“太貴妃說，有幾句體己話，要先跟顧小姐交代。”他看看身后跟著的江書，“這位姑娘，還是在這里等主子再召見吧。”
顧如煙張了張嘴。
江書忙道：“小姐，奴婢就在這里等。”
顧如煙走后沒一會(huì)兒，偏殿炭盆里的炭火就熄了，冷意從江書腳下，重重疊疊地漫了上來。
她今日為了進(jìn)宮，并未穿得太厚。想來，這也是顧太貴妃對她“敲打”的一部分。
窗外，似是起了風(fēng)，呼呼地刮著，從窗縫里透進(jìn)來。
江書冷得有些受不住。
小太監(jiān)又來了一次，給她茶盞里緩了熱水，“奴才勸姑娘喝點(diǎn)熱茶，太貴妃和顧家小姐，還有一會(huì)子話需得說呢。”
他頓了頓，“太貴妃特意交代過，不給姑娘炭火，不給手爐，這天氣冷啊，奴才都覺難熬。”
又熬了一會(huì)兒，傷過的后腰一陣陣地刺痛。江書是受不得涼的，沒法子，她端起了茶盞。
這沉香茶，確如顧如煙所說，一入口，江書便覺出了通身暖意。
再喝些。
江書便覺得，體內(nèi)這熱，有些過分了。
奇異的熱意，自小腹內(nèi)燃起。江書輕嘆一聲，只覺自己口中發(fā)出的聲音，有些怪異。
是她從未聽過的……
不對，不對。
三年前那些黑暗的記憶，自心底涌現(xiàn)。她被萬吟兒下藥的那次，身體也有這般感覺。讓人難過得幾欲發(fā)狂，恨不得把自家身子揉得稀碎……
不自覺地，江書纖細(xì)的手腕，已顫抖著抵上胸口，用力揉捏。
熱，好熱……
口中呼出的熱氣，熱得燙人。迷迷糊糊中，江書只恨不得有個(gè)人，能把她給……
一串腳步聲，自殿外傳來。
有人！
江書身子一震。
她腦子里就是再迷糊，也知道自己是中了人家的算計(jì)。顧太貴妃這是有多恨她，叫她在宮中出這等事，不就是要她的命嗎？！
看來，顧太貴妃這母子兩人，都不喜歡自己嫁給幕亓一做妾，擋了顧如煙的路。
用力咬著嘴唇，直到口中一陣腥甜，疼痛讓江書腦子稍微清醒了些。
她輕聲踱到門邊，那是進(jìn)出偏殿唯一的出口。
纖細(xì)的手，顫顫巍巍舉起一旁四角花架上，舉起小臂般長短的一只天青色瓷瓶。
只等著——
“嘎吱”
殿門被推開。
來人的身影被暗淡的日光投入殿內(nèi)青磚地下。
他一步邁入。
江書舉起手中瓷瓶，估量了位置，狠狠砸下！
預(yù)想中瓷器破碎的聲音并未響起。
反倒是江書這一下用盡了全身力氣，再也無以為繼，身子軟軟地竟倒入來人懷中。
她手中瓷瓶被人接在手里，輕聲放在地上。
“江書，別睡。”來人聲音急切，“是我。”
“……嗯？”江書抬起眼。
“沈……沈大人？”
她輕輕搖了搖頭，耳上赤紅水晶耳墜一陣亂晃，被她咬在了唇齒之間。
知道自己是妄想，江書無奈地笑了。
她怎么會(huì)想著他呢？她怎么會(huì)，自從回了盛京，便總是記起自己在溧陵那個(gè)小院，總記起沈無妄站在小院中，對著她種下的草藥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討嫌模樣。
總記得那日的陽光，格外的耀目，照在沈無妄臉上。
襯得他原本全無神采的盲眼，像能看見一般，直直瞧向自己。
她怎么會(huì)做這種迷夢，總覺得沈無妄會(huì)在自己身邊呢？
是喝了這……這媚藥的幻覺。
“江書，你真不要臉……”江書喃喃地罵著自己，她怎么能惦念上一個(gè)太監(jiān)！
雖然是那么好看的太監(jiān)……
“沈大人，我有件事，一直想告訴你……”
沈無妄懷中，江書軟得像水。女孩眼中亮得灼人的水光，讓沈無妄避開眼去。
可他還是問：“什么？”
江書勾著細(xì)白的手指，“是……秘密。”
哄孩子一般，沈無妄向江書俯下身去。
只覺女孩口中帶著奇異香氣，撲在自己臉側(cè)，燙得嚇人。
她一聲輕嘆，鉆進(jìn)沈無妄耳蝸，激得他脊背猛地一緊。握住江書腰身的手，不自覺用力。
可是，不行。
在這里，不行。
沈無妄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中全是赤紅。
他眼睛還未好全。
江書在軟在懷里，一雙潔白的手臂，藤蔓一般在自己身上亂摸，就想在他身上各處都點(diǎn)起一一堆堆的篝火。
再也忍不住，沈無妄：“抱歉。”
他舉起手，直直敲在江書后頸。
女孩大大的眼睛忽閃了兩下，在沈無妄懷中，失去了知覺。
終于是……不再鬧了。
沈無妄長出一口氣。他知道他該放下江書，先去紓解一下自己的問題。
可他，舍不得。
從衣襟中摸出小瓶解藥，撥開封口，一股腦都倒進(jìn)江書口中。
過了一炷香時(shí)間。
江書星眸一閃，悠悠轉(zhuǎn)型。
“你……沈大人，你？”江書愣愣看向眼前男人，“你的眼睛，好了？”
沒全好，但是……沒必要和她說。
沈無妄背著手，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臉的高深莫測。
江書瞪大眼睛，“可是，你……”你不是盜墓賊，被通緝了嗎？怎么還能在大內(nèi)活動(dòng)？
心中有太多疑問，江書迫不及待想要問出。
可是，不對……
江書猛地瞪大眼睛，從沈無妄懷里直接跳起：“我喝的茶有問題！”
沈無妄扶額。這丫鬟，果然是個(gè)蠢的，居然才反應(yīng)過來。
揉著不知被什么硬物咯得生疼的腰身，江書：“這茶我喝了，如煙小姐也喝了！”
她纖細(xì)手指攥緊沈無妄衣袖，“沈大人，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她淚光閃閃，“小姐待我好，我不忍她出事。小姐如果真得出了什么事兒，我也沒有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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