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有試探的意思，也有幾分真情實意。

        要知道，歷來皇后母家強大才是立身根本，而她，什么都沒有。

        她做皇后，既不能幫百里昭，還會被人詬病。

        畢竟她同姜家的婚事也是人盡皆知的，前腳退婚，后腳就要做皇后，這像話嗎？

        人言可畏，她在意，也替他在意。

        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做皇后，自己沒那個資格。

        百里昭平靜的眸子泛起一絲波瀾，一把將她手上的茶盞打落。

        站起身，俯視著她。

        她只覺得周身的壓迫感又油然而生，雖同他離得很近，卻并沒有多么親切。

        “你想好了再說。”

        他語氣惡狠狠，卻又像是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怒氣。

        她正想抬頭看他，卻見他話音一落便拂袖而去。

        他這又生的哪門子氣？

        一心為他考慮，她還有錯了？

        不識好人心。

        她心里嘀咕著，回身環(huán)顧四周。

        姜嬤嬤留在地板上的血跡已經(jīng)收拾干凈，殿里沒有了血腥氣，好似又變回了從前那個長寧宮。

        是的，宮名同她的封號一樣，都叫長寧。

        很隨意，就因為這個宮叫長寧，所以她作為住在此處的郡主，封號便也叫長寧，她的名字也叫長寧。

        先皇連給她的名字和封號都懶得想。

        其實仔細(xì)想想，這宮里當(dāng)真是沒有什么值得她留戀的，所以她前世才那般想離開。

        至于現(xiàn)在——

        她算是有念想了吧。

        可她不是打算出宮來著？

        待她回想起來立刻追出門去，卻已經(jīng)見不著百里昭的影子。

        她一跺腳。

        算他走得快。

        月檀的傷勢好在不算重，被帶去偏殿敷了藥后便醒轉(zhuǎn)過來。

        見月檀醒了，她心里的一塊石頭也落地。

        “郡主，”月檀剛睜眼，見她守在跟前，當(dāng)即就要下/榻。

        她卻將月檀按住，“休息幾日不打緊的。”

        月檀有些疑惑，“虞太妃她······”

        “沒事，冷宮里待著呢，”她輕飄飄道。

        “啊？”月檀震驚。

        別怪月檀這么詫異，她得知這個消息時也覺得詫異。

        百里昭離開后，她就聽見有從外頭回來的宮人議論，說瞧見虞太妃從長寧宮出來的時候，雙腿都被打斷了，是被百里昭近衛(wèi)拖著進(jìn)冷宮的。

        難怪她出去燒水時聽見虞太妃叫得那么慘，這換誰誰不叫啊。

        她聽著都覺得疼。

        “不過那太妃也是活該，”月檀這時候又道。

        她回過神，見月檀一臉憤然，“誰叫她想要毒死郡主。”

        她扯了扯嘴角。

        也是。

        只不過，有件事她覺得她還是有必要弄明白的。

        翌日一早，她就來了冷宮門前。

        看門的侍衛(wèi)未曾見過她，識不得她是誰，當(dāng)即將她攔住。

        她萬分不舍地從衣袖里掏出攢下來的銀子，取了二兩遞給兩個侍衛(wèi)。

        “我是虞太妃的故人，想進(jìn)去探望探望，煩請通融，”她很客氣，對著兩個侍衛(wèi)笑了笑。

        兩個侍衛(wèi)看著眼前女子，容貌清玉不俗，又這般客氣，卻不知究竟同這剛得罪了陛下的虞太妃又有何關(guān)系。

        當(dāng)即道：“不知您究竟何故來此，只是陛下吩咐了，虞太妃不得接近旁人。”

        她實在沒想到百里昭做事這么絕。

        想想虞太妃也是倒了大霉了，本還在后宮風(fēng)風(fēng)光光，哪知轉(zhuǎn)眼就這般下場。

        “是陛下讓我來的，”她索性扯了個謊。

        反正百里昭對于后宮的事本就不過問，如今這虞太妃身在冷宮，就算是他已經(jīng)下令，也不至于還專程跑來詢問這兩個侍衛(wèi)虞太妃的近況。

        侍衛(wèi)還是有些猶豫，蹙眉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她手中的銀子。

        “不成，您還是帶著陛下的旨意來吧，”侍衛(wèi)有些抱歉道。

        她收回手，看著守在門前的二人。

        這冷宮里的侍衛(wèi)都這么謹(jǐn)慎了？

        無奈，她只得轉(zhuǎn)身回去。

        臨走時，又瞥見躲在暗處的人影。

        同樣不過一剎那，便如她眼花般頓時不見。

        她停下步子。

        奇了怪了，那一晚她也曾瞥見這樣一個人影一閃而過，若說那晚她眼花，那么今日她難不成還能眼花第二次？

        悻悻然回了宮，剛一坐下，卻見宮人進(jìn)來，說是紫宸殿的近衛(wèi)來了。

        她一聽就知道是辰雀，果不其然。

        辰雀倒也實誠，沒等她開口問何事，便行禮道：“陛下說，既然郡主想見虞太妃，便讓屬下陪同郡主前去，以免郡主再受傷。”

        “所以一直躲在暗處盯著我的是你？”她同樣實誠。

        辰雀頷首，卻道非也。

        她起身，踱著步子在辰雀跟前晃悠。

        就算不是辰雀，那也同樣是百里昭的人，否則他哪里知曉她去了冷宮，他又沒有開天眼。

        “那陛下如何知曉的？”她繼續(xù)試探。

        辰雀恭敬道：“侍衛(wèi)通稟。”

        呵，實在。

        “罷了，既然陛下讓你陪同，那你且陪我前去便是，但你只可守在門外，不可近前，更不能偷聽。”

        “是，”辰雀低首。

        于是，她就這樣順利地進(jìn)了冷宮。

        她這也是頭一回來冷宮，早前也曾聽說冷宮景致瘆人，今時一見，倒也還好。

        宮內(nèi)破舊，但不至于潦倒，有郁結(jié)于心的宮妃早已心智皆失，于宮內(nèi)晃蕩。

        踏進(jìn)門內(nèi)，入目便是滿地雜草，四處也有小間的宮殿，有些空著，有些住著人。

        其實她不大理解冷宮這樣的存在。

        若說當(dāng)真犯下大錯，該受罰便受罰，該治罪便治罪，若只因失去帝寵便來了此處，又何至于把人困死在這深宮一輩子。

        她覺得冷宮的可怕之處，不在于其中所受饑寒交迫，而是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埋葬在這里，生生掐斷了人的希望、念想，日復(fù)一日的讓人絕望。

        就在這時，一顆石子忽然滾落到她腳邊。

        她駐足，低頭一看。

        就聽不遠(yuǎn)處的廊下傳來一陣笑聲，接著就聽見有人道：“你是剛?cè)雽m的秀女吧？”

        她聞聲抬頭望去，就見院廊下正站著一個女人。

        一身的玫紅長衣，衣色雖艷，看起來很單薄，年華已老，鬢邊青白相間。

        見她看向自己，女人撫了撫鬢，就朝她走來。

        辰雀剛想上前阻攔，她卻示意退下。

        “這里，已經(jīng)很久沒新人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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