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姻緣？

        她神情一滯。

        若不是百里昭這會兒提起，她還真已經許久沒想起，這所謂姻緣一事了。

        可是此刻，她只能訥訥地望著百里昭，不知如何開口。

        而百里昭也仿佛覺察出她的為難，并未追問，只是微微俯身，低頭看著她，“你膽子也真是越發大了。”

        百里昭這話傳入她耳朵后，她就像是被定住。

        只覺周身寒涼，一時間難以動彈。

        完了，是看出來了。

        她本還有些疑惑，疑惑中還帶著些慶幸。

        這下好了，不用疑惑了，百里昭是真的看出她在瞎編。

        可既沒有戳破，那是否也證明了，百里昭并未怪罪于她呢？

        想到此，她立刻戰戰兢兢小聲開口：“陛下這是哪兒的話，長寧怎敢在陛下面前膽大……”

        百里昭卻沒有在意她這番話，只是復又抬頭，朝著祭臺上的人看去。

        她見狀，也隨之一望。

        這一看，便看出些端倪來。

        那點香的正禮官，不知何時竟不見了。

        于是她環顧四周，正巧就發現那正禮官的身影，看樣子像是要離開此地。

        更讓她有些驚詫的是，隨同這正禮官一道在身旁的，竟有她先前瞧見的婢女問雁。

        這二人有何關系？又是在做什么？

        她不用腦子都能大概猜到。

        但也是因此，她都氣得想笑。

        難怪她總覺得事情并不簡單，原來還有這兒等著。

        買通了正禮官，在香灰里動手腳，再讓正禮官做點什么，這異香讓她在祭前失儀。

        如此，所有人都會說，她實在侮辱先祖。

        若能惹得百里昭發怒更好，干脆就把她一劍給殺了。

        當著眾人的面殺了她，雖說事出有因，但百里昭的殘暴之名只會更甚。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甚至還覺得這件事分明是沖著她來的。

        畢竟百里昭是個暴君，早已人盡皆知，就算為了讓百里昭更加過分，也用不著這么麻煩。

        若是她，多派幾個人到百里昭面前作死，不可能讓百里昭給殺了。

        又干嘛非得扯上她呀？

        如此一來，她只能想到，要么，是于婉容察覺到了什么，覺得她的存在就是威脅。

        所以給她尋個錯處，再借百里昭的手將她給處置了。

        那便無人敢多言，更不會多生事端。

        不然就是，或許在她身上，有什么東西是對方想要毀掉的。

        這讓她忽然想到之前百里昭帶她所見，關于朗蘆，關于那個女人的夫君。

        這些人都是從前她父親的故人。

        再想到之前姜卿竹，在她面前說得那些話。

        那時候雖說姜卿竹想要娶她，說是為了奚家舊部，但她死后分明也沒有奚家舊部幫姜家。

        或者說，是她沒看到罷了。

        前世她覺得百里昭暴戾，沒什么心眼兒，所以死在民憤之中、戰場之上也是正常。

        但如今覺得，百里昭比她想的要城府深，便不可能輕易就上人當了。

        前世她不曾了解過百里昭，也許前世百里昭的死也沒有她想象那般簡單。

        萬一就真的和奚家舊部有關呢？

        萬一這背后推動的其中一環，也有奚家舊部呢？

        今生她沒有死，所以姜家更得不到奚家舊部的幫襯。

        于是，便想要弄死她，還是借百里昭的手將她給弄死。

        這樣一來，百里昭和奚家舊部就結怨了。

        那再在這之后，要是有人想借由此事，挑起奚家舊部和百里昭的矛盾呢？

        是不是就順理成章，容易多了？

        但若是如此，奚家舊部里，那朗蘆也算得上一個吧？那女人的丈夫算得上是一個吧？

        這些人卻又都和百里昭好好的，豈會因為此事就與百里昭一下子反目。

        這其中究竟有多少蹊蹺，又有多少事，是她從不曾知曉。

        她是奚家遺女，那又為何，從未見有奚家舊部前來尋過她？

        她也從未接觸過關于奚家舊部的任何人、任何事。

        是有人刻意將她拋出事外，還是這些年來，有人在謀劃些什么，卻不想她被牽扯進來呢？

        “你在想什么？”驀地，百里昭的聲音在一旁又響了起來。

        她由于想得太過入迷，竟忘記身旁還站著個百里昭了。

        猛然回頭間，就見百里昭墨色的眸子里，泛起一絲波瀾。

        這一刻，她好像想通了什么，又好像依舊身子雨霧之中。

        “陛下，您……”

        她想了想，卻不知如何開口。

        她想問問百里昭，是不是還認識其他的奚家舊部。

        也想問問他，為何要善待這些人。

        若是問了個清楚，便知百里昭前世應該也是如此。

        既如此，那前世百里昭的死，便應該不會和奚家舊部有關才對。

        那要是這樣，姜卿竹費盡心思娶她，拉攏奚家舊部，就沒有意義了。

        但姜卿竹既然做了，就證明奚家舊部應當還是有所參與。

        她當然也知道，就僅僅這兩人，代替不了奚家舊部的所有人。

        那焉知，百里昭是不是還善待了其他人呢。

        這在她如今看來，實在矛盾至極。

        這便讓她，不得不想到了最開始想到的一件事——

        既然她可以重獲新生，那百里昭呢？

        當時她沒能問出口，如今，卻再度想起此事。

        百里昭定定看著她，眸光閃爍，像是等她接著說。

        “陛下您……有沒有死過？”

        她覺得，這是她能問出來最保險起見的話了。

        百里昭看似滿懷期待，好似就等著她要說什么來。

        卻在她問出這句話后，眼神一黯，登時就扭頭不想理她。

        百里昭實在是想不到，她一天天的腦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方才他問她姻緣，本以為她想了半晌，就是在琢磨此事。

        他甚至以為，她是不是看出什么來了。

        雖說如今還不是個好時機，他也并不打算明言。

        但她若是問了，他便回答。

        她只要開口問，他就承認。

        可你看她問的是人話嗎？

        奚長寧眼瞅百里昭又不搭理自己，倒也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

        但百里昭不回答，她就不好判斷心中猜想了。

        這種事又不好直說，只能試探。

        畢竟誰知道，百里昭是不是同她一樣。

        要一樣還好說，要不一樣呢？

        那今日剛好拿她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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