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索性直言，“陛下，方才長寧好似聽見晏遷在喊我？您也聽見了吧？”

        百里昭于是也扭頭看她，“孤沒聽見。”

        她啞然。

        騙誰呢？

        又不是聾/子，還能聽不見？

        可百里昭既否認，她難道還能逼著他承認不成。

        但不知怎的，比起從前發生的那么多事。

        這一次她是真的好奇。

        好奇在，晏遷這樣心智不全的孩童，又是從哪里認識的她。

        她的記憶里，從前可沒怎么出過宮。

        就算出宮，要么是祭祖，要么就是跟著貴人們，冬日去泡湯，夏日去避暑。

        更是沒見過晏遷。

        再者說，就晏遷如今這樣子，又怎么能做到一個人去哪里。

        身邊再怎么說，也得有個人陪著才是。

        她連晏遷的母親都未曾見過，晏遷的目前也并不認識自己，那晏遷又豈會認得她？

        猶記上回初次見面，她才從晏遷母親口中，得知晏遷父親與她父親的關系。

        看樣子晏遷母親也格外敬重她父親，如此，便不至于誆騙她一個素未謀面、無冤無仇之人吧。

        所以她覺得，其中一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是還是她不知道，百里昭卻知道的事。

        并且，百里昭看似還不愿讓她知曉。

        這才是讓她格外好奇的緣由。

        百里昭似乎也曉得，自己這瞎話說得太過于敷衍。

        瞧見她沉思，便輕咳一聲，想要打斷她的思緒。

        奚長寧也的確被他打斷了。

        聽見百里昭的咳嗽聲，立馬就回過神。

        但百里昭對此卻感到不大樂意，當即眉頭一皺，“你用什么眼神看孤？”

        當然是懷疑的眼神。

        她知道，她此時看向百里昭的眼神一定帶著滿滿質疑。

        但人家百里昭畢竟是皇帝，她就算再懷疑，難道還能真的質問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她又不是活膩了。

        便立刻又恢復眼中的笑容，恭恭敬敬道：“自然是對陛下崇敬萬分的眼神。”

        這回換百里昭無語。

        雖說對她的這番馬屁說辭早已習慣幾分，但每每聽到，除了的確讓他心情好了不少之外，便更多的是無語。

        無語在，她總是這樣又慫又溜須拍馬。

        偏偏她的說辭讓他無法反駁。

        只是，無論她怎么說、怎么試探。

        他都再也不想，她卷入是非，憶起過往。

        晏遷是認得她，可若是讓她得到肯定的答復。

        依照她的性子，自然是要追查下去。

        倒不如像如今這般，讓她做個閑來無事的糊涂之人。

        哪怕是活在他的陰影之下，也比讓她活在別的陰影之下要好。

        百里昭收回思緒，又瞥了她一眼，“孤看，這世上能讓你崇敬的沒幾個。”

        說罷，便別過頭去。

        奚長寧倒是覺得，此話不假。

        這世上能讓她崇敬的的確沒幾個，更甚者說，從前是一個都沒有。

        如今倒是有讓她佩服，但都談不上崇敬。

        百里昭算一個吧，她當真是佩服世上有這樣既殘暴，又似乎有情有義之人。

        更佩服百里昭，好似一直都活得隨心所欲。

        至少在這世上，沒有幾個皇帝敢在一登基，就斬殺這樣多臣子，就因為這些人曾在他太子時想要彈劾于他。

        再怎么說，那些帝王權術之下，個個逐一擊破是常事，背地里用點手段，也能把人給除了。

        可他百里昭倒好，殺得那叫一個光明正大。

        既不需要說辭，更不需要事后再堵悠悠眾口。

        有種“你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老子不在乎”的感覺。

        這種心性，還是常人難以做到的。

        因為正常人，如她這般，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全然不顧他人看法。

        尤其是身在一國之君這樣的位置上，人心才是重中之重。

        失去人心，就算手段再殘暴，武力鎮/壓之下，依舊會有奮起反抗者。

        而到那時，再高貴的身份，再厲害的手段，都無用。

        正想著，晏遷的母親這時候從里出來。

        手上端了托盤，儼然已經做好了飯菜。

        就這么短短功夫，四菜一湯就有了，還都不是什么特別簡單的菜。

        ——筍潑肉、油潑兔、清羹魚、筍鮮……

        她忽然覺得，她好像在這世上又多了一個佩服的人。

        “陛下、郡主，還請慢用，”晏遷母親說著，將菜肴碗筷擺放于石桌之上，便回身退下。

        她看看百里昭，見百里昭這時候終于再度看向自己，便忙殷勤地給百里昭遞上筷子。

        “陛下請用，”她眼含笑容，幾乎拿出了方耿的架勢。

        百里昭對此卻并不是很滿意。

        “你不用刻意討好孤，”百里昭嘴上雖這么說，但手上還是很誠實地將筷子接過。

        她卻忍不住暗道，這哪兒敢不討好。

        “陛下這是哪兒的話，長寧對陛下一片赤誠，所作所為皆發自本心，何來刻意討好一說，”她說著，也拿起筷子，立刻就給百里昭夾菜。

        夾到一半，又覺不妥，便轉而把剛夾的一筷子菜送入口中。

        百里昭看著她如此舉動，倒也未曾多問，只是靜坐著，等她開口。

        她吃完一塊肉，才對百里昭：“陛下放心，沒毒。”

        百里昭卻頓時像是定住了一般。

        怔怔地看著她，不說話，也毫無反應。

        她頭一回瞧見百里昭如此模樣，也是嚇了一跳。

        連忙道：“陛……陛下，可是有何不妥？”

        百里昭猛然回過神，垂眸。

        她竟想到為他試毒——

        他心里雖然為她此番心意感到高興，可又莫名覺得不舒服。

        他竟讓她為自己試毒，竟讓她做到了這等地步。

        “放心，她不敢毒死我，”百里昭說罷，又抬眼。

        百里昭口中這個“她”，自然就是晏遷的母親了。

        不過百里昭這話，她卻不是很認同。

        就他這樣的暴君，多少人想毒死他，只是別人沒機會罷了。

        若一旦有毒死他的機會，你看人家敢不敢。

        但她也只是心里這樣想，臉上立刻就是一個認同附和，“是啊陛下，您如此英明神武，誰也不敢動您分毫的不是。”

        說罷，便又將方才自己嘗過沒毒的肉，夾了一塊放進百里昭面前的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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