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采石場的石工頭頭，是個有眼力見兒的。

        一眼便看出奚長寧一身衣裝之華貴，這便忙迎了上來。

        奚長寧也很客氣，見狀立刻微微一笑，對著來人微一點頭，“瞧著石料不錯，不知可否讓我見見你們東家？”

        “您這是？”

        雖說看得出奚長寧著裝不俗，定然是富貴人家的出身。

        可聽奚長寧想要見見東家，來人便還是有些猶豫。

        于是，奚長寧輕輕咳嗽一聲。

        一旁的月檀，立刻按照在來時路上商量好的，對來人道：“我家小姐來自商州，如今來太祀做生意，正看中你們這石料，若是識相點，這會兒便應該帶著我們去見你們東家。”

        路上奚長寧便說過，這財大氣粗之人，就是要這么囂張。

        要在這些素未謀面的生意人面前，展現自己的囂張跋扈，才能讓人覺得不簡單。

        果然，來人很吃這套。

        聽月檀這么一說后，立刻一改先前的猶豫，連忙就賠上笑臉，對奚長寧也是恭敬多了，“原是位掌柜娘子啊，這邊兒請。”

        說著，便將她二人往石場外的小樓里帶。

        小樓有兩層，比起石場里到處都是磚石灰塵，面前鋪了好長一條石板路的小樓，顯得干凈很多。

        樓門外并無雜草，卻堆著很多花。

        這時候，已經帶路走到門口的石工領頭站定，轉身間瞧見奚長寧正看著門口的花。

        便笑著解釋道：“我家主子素來愛花，這還是請了城中有名的花匠給打理的呢。”

        奚長寧倒不是有多在意這個，只是瞧著新鮮。

        但更加新鮮的，是其中一盆花，她在宮中的花圃里也見過。

        而這宮中的花種，外頭可是不常見。

        “是嗎，”她笑了笑，便沒再多言。

        此時領頭已將門打開，卻并未抬腳進去，只是轉頭又沖她道：“掌柜娘子還是自行進去吧，我家主子喜靜，不愛被我們這些下人打攪。”

        說著，還瞥了眼月檀。

        注意到領頭的眼神，她卻道：“這是我貼身的婢女，從小/便跟在我身邊，同我如親姐妹，跟你們這些所謂的‘下人’可不一樣。”

        領頭的臉微微一僵，聽她如此嘲諷，卻也不敢說什么。

        只是沖樓內喊了一嗓子，“主子，有客來訪！”

        隨后便點頭哈腰，恭迎她進去。

        她也沒客氣，帶著月檀便踏進了樓內。

        小樓并不大，所以一進門，她便聞見了樓上傳來的熏香。

        這石料商賈，倒還真是風雅得緊。

        循著香味上了二樓，便瞧見一處緊閉房門的屋子。

        她正想讓月檀上前敲門之際，門便開了。

        出來的，是個看上去年歲頗大的中年男人，留著兩撇八字胡，小鼻子小眼兒的，瞧著略有些不大符合這“風雅”一詞。

        但所謂人不可貌相，萬一人家只是看起來不怎么樣，實質上非常有內涵呢？

        所以，奚長寧并沒有露出什么格外的神色來，只是對其微笑著頷首。

        可這中年男人卻并未領情，一眼瞧見了月檀后，還沒等她開口。

        便忽然就拔高了聲音，呵斥道：“這是什么下賤的奴婢，也有資格踏進我的地方？”

        月檀被他吼得是嚇了一跳，當即一抖，滿眼驚訝地朝她看來。

        她蹙眉，將月檀拉到身后護著，對男人道：“掌柜慎言。”

        男人這時候才瞧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思索了一番，才道：“這位娘子生得好生美貌，可惜身邊帶著個下賤奴婢，煞風景得很。”

        她眼神一沉。

        且不說月檀與她，早已超脫主仆之間的關系。

        就眼前這男人這話，就極為不尊重人了。

        或許在世家眼中，對身份的在意的確很多。

        但至少，不會明面兒上如此侮辱一個人，隨意侮辱他人的，也足以證明其品性不端，沒風度不堪用。

        而這個人，當著她的面，侮辱她的月檀。

        這她能忍？

        所以，她余光一瞥，便伸手，拽出一旁花盆里的一枝花，朝著男人臉上就砸了過去。

        砸過去的同時，口中還罵了一句：“說了讓你嘴巴放干凈些！”

        男人也沒想到，她會突然來這么一下。

        被砸了滿臉后，男人才意識到什么。

        立刻捂著臉沖她嚷了起來，“你知不知道這花多貴！不對，這花有毒！有毒！來人啊！來人！”

        她聽見這男人嚷嚷，也稍稍愣了一愣。

        在肉眼可見地，瞧見男人的臉開始腫起來后，她想也沒想，就拉著月檀立刻下樓。

        一出門，正瞧見門口等候的領頭，一臉焦急朝里張望。

        看著她們主仆二人出來，還問：“這是發生何事了？我主子他……”

        “你主子好著呢，你聽，他嗓門兒多亮，”她一邊敷衍，一邊就要走。

        這她可來不及耽擱，否則等這領頭發現了自己東家被揍，要把她和月檀扣下，她身邊沒有音緲，又打不過，還指不定會吃什么苦頭。

        可走到一半，她又停了停。

        回頭一看，樓上男人的喊聲不斷，可那領頭就是沒進去，只站在門口干著急。

        她這才忽然想起，那男人不是嫌棄下人踏入他這珍貴的小樓嗎？

        這下好了，只要他自個兒不走出來，他這所謂的“下人”，便一個都不會進去。

        也好，讓這人吃點苦頭，正好學學如何尊重人。

        月檀到跑出來都是懵的，直到上了馬車，才看看自家郡主，道：“您為奴婢得罪了這人，那您的生意可怎么辦啊……”

        由于跑太快，導致她這會讓氣都沒喘勻。

        于是一邊拍著心口，一邊沖月檀笑了笑，“無礙，咱們換一家便是。”

        “可您不是說，這已經是太祀最大的石料商賈了，您想要最好的，如今沒談妥，那豈不是……”

        “這些都沒有你重要，”她打斷月檀的話，“生意黃了還可以東山再起，這樁買賣沒了，咱們就再找一家，可是若有人不把你當人，那他便應該受到懲罰才對。”

        月檀立時頓住了。

        訥訥望著她，就好像在月檀眼里，此刻的她已然升華。

        她卻沒有在乎，只是終于順好了氣，掀開簾子看了看后頭是否有人追來。

        見無人追趕，這才回身，忍不住道了句：“這個家果然不能沒有音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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