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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楚總管的到來


第四章楚總管的到來

        雨依舊很大。

        一匹馬拉著一輛馬車,停在月牙谷潤州會館的側門前。

        馬是一輛老馬,有些羸弱,有些瘦;車是封篷的小車,四面編的藤草年久稀落,幾乎已經不能阻擋風雨。

        與他們的破落比起來,駕車的中年人膀大腰圓,衣服華麗,半面蒼髯,十分精神。

        會館的守門人撐了兩把傘在車下接他:“史總管回來了!

        史總管收起馬鞭,掀開已經褪色得十分嚴重的藍色車簾,向車內的人道:“楚總管,已經到了!

        車內人探出頭來。

        他的頭發銀白,身上半濕,有些狼狽,精神卻還很矍鑠。

        史總管帶著楚總管從側門進去,一路穿過廊門、花廳,徑直走到谷主的書房前。

        幾個總管剛從書房議事完出來,他們知道最近谷主把貼身的侍衛派出去辦事了,但并不知道出去辦的是什么事。只有王神風經過時多看了兩眼,十分震驚。

        他已經快忘記了當年的事情了。

        但是李谷主沒有忘。他在書房內暖閣內垂下厚厚的簾子,然后才讓史總管和楚總管進來。

        “屬下奉命將楚總管接到潤州會館,特來復命!

        “好!崩畛芍竦穆曇魶]有什么起伏:“辛苦。明天開始依舊值班,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史總管退出去,關上書房的門,嘈雜的雨聲都被隔斷在外。

        書房里一下子安靜得肅殺。

        楚總管站在暖閣前,他的衣擺還在滴水。

        “谷主!彼乳_口,卻不知道可以說些什么。谷主坐在桌后,面色因為白皙而顯得陰郁,顯然沒有笑言以對的態勢。楚總管忍恥開口:“一別多年,萬事安好否?”

        李成竹過了很久才說:“我已說過不會再見你。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當面才能說?”

        “屬下聽說,姚小公子已經被驅逐出谷了?”

        “是。他監守自盜,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月牙谷容不下這種人!

        “……谷主年將不惑,這些年,只有姚小公子一個小輩。姚小公子走后,谷主可有意選拔其他的后輩?”

        “你看見西案上點的那支香了嗎?”

        楚總管扭頭看去,那支香只剩一個指頭那么高。

        “香燃盡之前有什么話直說,我一向討厭下屬拐彎抹角,尤其是你!

        楚總管好像被人打了一拳,緩了緩道:“當年林乞兒……是有孕在身的……后來我們遍尋不到她……屬下這幾年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們找的路子不對……最近聽說,潤州有個人精通我們月牙谷的賬房算法……”

        他說得很慢,一直在斟酌語句,仿佛一直處心積慮地等李成竹搭話,但是他一直沒有接話。他只好自己接下去。

        “屬下行將就木……千錯萬錯,都是屬下的錯……如果林乞兒果然沒死,當年的事,世上恐怕沒有比屬下更清楚的了……我想……如果有萬一的機會……能找到林乞兒的話,說不定當年那個孩子已經生了下來,說不定……”

        “沒有說不定。”李成竹終于開口:“我的妻子只有一個,她已經不在了,我不會有孩子。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月牙谷不會攔著你。當年的事……我已經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對你格外寬容了。”

        “是……”楚總管還要再說什么,李成竹截斷他的話頭:“時間到了。你走吧。”

        楚總管只好低著頭退出書房。

        王神風拿著一把油紙傘等在書房門口:“楚老師!

        楚總管抬頭看了看他,有些怔忪:“小王?”

        “是我!

        王神風撐起傘,半攙著楚總管走路:“您先去我那里換身衣裳吧?”

        楚總管沒有回答他:“現在你是內外總管?”

        “不敢……賬房現在是我總管,外務聯絡是何密,人員安排是高思潔,內事肅紀是戴桓,工事建造是杜元理,F在谷里的內務,尤其是谷主的私事,已經沒有專人管理了!

        “護衛呢?是剛才那個史彪?”

        “谷主的貼身護衛,現在是我和史總管輪值總管。史總管管理各分館行管的護衛保鏢。”

        楚總管默了一下,說:“看來谷主很器重你。”

        王神風頓了一下:“都是楚老師的推薦,才有我的今天。”

        楚總管笑道:“你是塊璞玉,也是谷主懂得打磨你。老朽豈敢當呀!

        他們走過一道月門,青石路兩側種著綠油油的竹子。

        “你知道我這次來潤州,是為了什么事嗎?”楚總管看著兩邊生意盎然的竹子,有些感慨地問道。

        “學生斗膽猜測,是五年前的那件事!

        楚總管笑道:“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已經都被趕出月牙谷了。最知道內情的,只有我一個人。而你,也是唯一一個知道有這件事,卻仍舊留在月牙谷的人。雖然你不知道具體的來龍去脈,但是谷主居然把你留在身邊重用,也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當年我調到月牙谷中時,其實也只是聽說一些余波而已,知道這件事涉及到穆夫人……是谷主的大忌!

        “知道是谷主的大忌就好。我老了,身體越來越不行了,恐怕大限將至。所以接下來的事,我要自己去確認,你是月牙谷青年一代的翹楚,你不要踩進這潭渾水里。”

        “……難道老師真的懷疑柳氏醫館的那個賬房會是當年的那個人?”

        “你覺得呢?”

        “不會有那么巧的事!

        楚總管冷笑:“我懷疑不懷疑不要緊,要緊的是,谷主想要確認是不是——他懷疑了。”

        王神風頓了一下。

        “不然你以為,你何必特地修書來問我咱們的記賬算法,這封信又如何能送到我的手上,我提出要來潤州,谷主何以特地讓內衛總管親自接我過來?”

        的確他當時懷疑林柜的手法的時候,是寫了一封信請教楚老師,也的確得到了谷主的默許。但是要說谷主懷疑林柜就是當年的那個人,他實在看不出來。

        楚總管見他哭喪著臉,笑道:“世上見過那個人的,大概只有我一個了。是或不是,我見一面就水落石出了!

        天色剛要轉暗,小雨可有可無地下著。

        白果和木葉撐著兩把油紙傘走在長街的青石路上。

        離開了醫館,白果健談起來:“今天我把后間的那些雜物整理了一下,有些桌椅凳子可以用的,我去木匠那邊借了木板釘子重新修了一下。以后吃飯可以在廳里吃。”

        林木葉點點頭。

        “晚上煮了魚湯,早上買的魚。還有一碟肉,兩碟青菜豆腐。我到醫館前都煮好了,現在溫在灶上,回去的時候,要是冷了可以燒把火再熱一下。”

        林木葉點頭。

        “后間的地方不大,而且洗澡的木桶要放在里面。我覺得我那張行軍榻還是放在客廳比較好,后間就專門用來沐浴更衣。你覺得呢?”

        林木葉點頭,心想到底是個愛干凈的公子哥。

        “明天我想去買一張屏風,放在客廳里擋一擋,一分為二,以后進出也有個進退的空間!

        這個想法不錯,林木葉仍舊點點頭。

        “今天鄰居的朱大哥說西山那邊獵物比較多,過兩天等我好點了,也想一起去。家里沒有打獵的弓箭吧,我明天想去做一副!

        林木葉仍只點頭。

        因為下雨,長街上相對有些冷清。擺攤的都收攤了,只有路邊開著店的,仍舊支著篷布營業。

        白果在一家店前停下來:“要不要買些糕點回去吃?”

        他的身后是家點心店。

        昨晚的沒吃完,估計今天他在家里吃了,林木葉覺得他應該也是喜歡的,所以點點頭。

        他們走到點心店廊下。

        白果收傘:“店家,買綠豆糕!

        林木葉拿著傘站在外側,一個壯漢站在她身后。白果眼角瞥見,伸手拉了她一把,接過她的傘,把她護在內側。

        買完綠豆糕,他們慢慢往家里走。白果興致很不錯,一路上說說閑話,哼哼小調。難以想象他昨天早上還奄奄一息半昏半醒地躺在病床上。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他把家里收拾得很整齊。從院子里的菜圃燈龕,到廚房的灶臺臉盆,可以看得出來都認真整理清掃了一遍過去,尤其是后間的雜物家什,果然像他所說的,修理翻新出了有柜子桌椅,如果那個大澡桶換成了行軍榻,這個房間簡直比她的臥室還要齊活。

        “怎么樣,整理得還可以吧!卑坠灿行┑靡狻

        林木葉點頭。

        “現在吃飯嗎?”白果用手指頭點點客廳那只他收拾得很干凈的方桌。

        林木葉又點頭。

        “那我起鍋,你要洗手等我一下嗎?”

        他揭開后灶鍋,用一塊白色的新桌布墊手,把熱在鍋中的飯菜端上灶臺,又幫她舀了一些熱水,兌了一些冷水在洗臉盆里,再把飯菜端到客廳方桌上,然后又到前鍋盛了熱騰騰的兩碗魚湯端到飯桌。

        新碟新碗,四菜一湯,可以說是很豐盛很周到了。

        白果子擦擦手坐在她對面,挺興奮:“嘗嘗看怎么樣?我也是隨便試試看!

        雖然比不上專業的廚子,但是在家常菜中水平已經算得上中等了。林木葉點點頭。

        白果子很高興,“我說我還是有些廚藝天賦的吧!。他雖然吃得斯文,但是慢慢吃了兩碗飯,將木葉吃不下的菜還有魚湯都吃光了,還解決了差不多一整碟的紅燒肉。

        林木葉挺開心,這才是一個少年人應該有的食量。

        吃完飯燒水洗碗,白果問:“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散步嗎?夏天日長,如果晚飯后可以走走消食最好。”

        林木葉點點頭。從長街西直走兩三里就是一片田野,開了一條直通小潤溪的大路,容得下三輛馬車并行。夏天晚飯后常有農人去散步。只是……

        “連日雨天,道路泥濘。”

        她在灶臺的紅磚上沾水寫。

        白果哦了一句,想想又道:“長街往潤州主路一帶,好像都是青石路鋪的吧?”

        她點頭。

        外面雨已經停了,日落之前,似乎還見到一些夕陽余暉。

        “那可以去那里散步走走。”白果說道。

        洗完碗,他用熱毛巾擦了飯桌灶臺,又用皂角仔細洗了手和臉,重新梳了發髻,換了一身干凈的米色直裰長衫,腰間一根紅繩垂下絲絳。

        很好看。很灑脫。她在心里默默地感嘆。

        “林掌柜在家嗎?”門外有人喊。

        林木葉認得是誰的聲音,心里暗暗叫苦。

        白果子應道:“在家!

        門外走進來一個大嬸,第一眼看見白果子,愣了愣:“這個小哥是誰?”

        林木葉說:“我的遠房弟弟!

        白果看著她。她是真的在“說”。

        “哦!蹦莻大嬸道:“長得真俊啊?沙杉伊藳]?”

        白果把目光從林木葉身上移開,答道:“還未曾!敝庇X告訴他,這個大嬸是個做媒的。

        林木葉恐她多說,岔開話:“蘇嬸,坐。”

        蘇嬸大馬金刀往堂下一坐,又看了白果兩眼,看得白果子不好意思地呵呵笑,才向林木葉道:“這次我得了一個讀書人,人品學問都是極好的,又近在我們潤州郡內。昨天我與他娘見過,大概說了一些你的事情,他娘很是滿意。”

        林木葉保持微笑。

        “所以我今天來問問你,要是有意思呢,我明天安排他過來見你一面如何?”

        白果頗覺尷尬,這種場合,他不應該在場吧?

        “明天不行。最近醫館忙。”林木葉又說道。

        白果這次看清了,的確是她在“說”。雖然說得很慢,似乎有些吃力。

        “那你什么時候有空呢?他這七八天都會在潤州!

        林木葉沉吟不語。白果子看得出來,她臉色不太好。

        “最近醫館忙。”

        蘇嬸頓了一下:“忙也得抽個時間出來啊。這次據說真的長得不錯,雖說有過一個老婆,但是底下只有一個女兒,家里有家財,上頭老爹老娘的都還健壯。一家人都是良善之家,過去的話,也是省心享福的。

        林木葉的神情已經非常難看了。她原本長得美,單看臉的話,這個時候已經帶著八分的威怒,強忍著才沒有發出來。

        白果子看了蘇嬸一眼。

        蘇嬸顯然沒有這樣的覺悟,或者說,對林木葉這樣的威怒視而不見,“按我說,林柜你不妨抽空見一見,又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不是!

        林木葉咬著牙根不說話。白果子見她怒極,接過話頭:“蘇嬸這是要給我們林掌柜介紹相親嗎?”

        蘇嬸原來見林木葉沉著臉不答話,不由得也有些惱火,這時見小哥搭話,開顏道:“是啊。街坊鄰居的,我也前后給林掌柜介紹過幾個了,林掌柜都忙著沒見。這個千挑萬選出來的,不要錯過了可惜!

        白果笑道:“街坊鄰居的,也要謝謝關心。我來的時候,家里也曾囑咐我代為留心林妹妹的婚事。我有幾位知交朋友,也恰巧與妹妹同齡。聽說是柳大夫和唐公子的弟子,都十分歡欣雀躍。就等這次醫館忙完了,想叫我修書幾封,互為引薦認識。”

        蘇嬸道:“那當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人才如何?”

        白果笑道:“我們與林妹妹家也是世交,雖然這幾年因為隔得遠,走動得少了,但是家里一直跟我說,要把林妹妹當自己親妹妹一樣。婚姻大事,我哪里敢胡亂來?人品家世,至少不在我之上的,又哪里敢帶到妹妹面前。”

        林木葉真是出離意外了。她沒想白果會這樣替她說話。雖然他穿著普通,但是通身的氣度不俗,就算再沒有眼力的人也看得出來他出身優越。人品家世要在他之上的,潤州還得打著燈籠找一找。

        “我今天剛見過唐公子了,聽他說最近醫館的確忙。您說的那戶人家,好像還得外出一趟?到時候恐怕得先引薦我的幾位朋友了。姻緣天定,也許就先成了也未可知。”

        白果子除了臉色有些蒼白發青,原本應該是個白白嫩嫩的人。所以林木葉一直沒把他當少年以外的身份看待。沒想到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很沉穩,頗有些老氣橫秋。

        蘇嬸這就沒話可說了:“那自然是最好的了。既然醫館最近忙,他那邊又急著這幾天要出去辦一趟差,那我就先給回了吧!

        然后林木葉再一次對白果子的老氣橫秋刮目相看,因為蘇嬸說完這句話,他直接站起來了,“那就有勞了。勞您辛苦了!

        蘇嬸不自覺地也跟著站起來:“那……那我灶上還煮著雞食,我先回去了!

        林木葉站起來送她到門口:“蘇嬸,慢走!

        “好,好!碧K嬸嘴上應著,身影消失在門外的暮色中。

        林木葉坐回椅子上,舒了舒自己的怒氣。

        等了一會兒,白果子問她:“我想去散步消失,你要一起去嗎?”

        她搖搖頭。

        “可是,”白果子面露難色,又變成了那個容易靦腆的少年:“我不太認得路。你要是沒有什么事的話,可以一起去嗎?飯后多走動,有利于健康!

        他剛剛才幫她解了圍,她不好拒絕。于是點點頭。

        朱雀路是潤州的主道,說長月會盟熱鬧了潤州,其實更多熱鬧了朱雀路。即使下了幾天的雨,道路兩邊的客棧、商鋪、會館絲毫沒有受雨天影響,反而因為晚上雨晴地干,更多的販夫走卒出來尋生意,道路兩邊的燈籠高高點起,天上的月亮在云開處散著淡淡的光——總之用來散步消食還是很不錯的。

        當然這是對白果子而言。

        他帶著一個年輕人對一個地方特有的好奇與新鮮的歡喜,煞有介事地左看右看。

        林木葉走在他身邊,走得很慢。

        白果子忽然意識到,她手腳不便,在人群中走著,或許會有些局促,雖然一開始他只是希望出去走走可以消消她積郁的怒氣。

        雨后初晴的晚上,散步的人挺多。借著月光和燈光,林木葉看見白果子背著手走路的身影,顯得有些故作老成,又有些單薄修長。

        “你……可以說話嗎?”他把腳步也放得很慢。

        雨后空氣微涼,身旁的白果子散發著淡淡的寧靜柔和的氣息,于是林木葉的心情也不錯。她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白果子沒問別的,清亮的聲音輕輕道:“那以后可以跟我多說話!

        他們沒有再說什么,一直走到朱雀路的盡頭才又原路折返。白果子在一個路邊小攤上買了一只笛子和一把小匕首,回到家中,他一邊燒水,一邊坐在灶下用匕首將笛子修了修。

        水燒開的時候,笛子也修理好了。白果子吹了一首曲子。

        是他們剛才經過祥來客棧時,從客棧中的戲臺子傳出來的曲子。不過原來的曲子太過靡麗,白果子吹得慢,很有一些輕快自由的祥和味道。

        沸水“滋滋”在鐵鍋中起浪,笛聲和著清涼的夜風吹進來。白果頭上的白色發帶隨著清風輕輕拂動,襯得他側臉的鼻尖唇線都有一股舒朗的通靈。

        “水開了。”白果子放下笛子,沖袖手坐在灶旁小木凳上看著他發呆的林木葉笑道。

        這天晚上林木葉睡得并不好。

        跟前兩天的高溫比起來,這幾天下雨下得天氣宜人。

        但是她睡不好。

        因為家里來了個陌生人。

        她本是個極度敏感認生的人。這個目前看來安靜的、有教養的、有著安全身份的少年人,畢竟也是一個活生生的——陌生男人。

        她輾轉許久,不知道什么時候真的累了,才總算進入了夢鄉。

        次日她起床時就有些渾渾噩噩。白果子仍舊一早練完功做完早餐,精神奕奕地打水洗臉,“今天我去胡木匠那邊定做屏風……”

        林木葉沒睡醒,白果子跟她說什么,她就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直到回到醫館坐在賬本前,她才算真正覺醒了。今天賬房里只有她一個人值班,像平常一樣,她開始聚精會神地處理賬目。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工作,這樣一個人獨處的時刻,更讓她覺得舒心自在,辦事效率也更高。

        這天午后又下了一潑雨,然后白果子又到醫館接她來了。雨只下了小半個時辰,白果子說是在街邊買了些東西,順道到醫館來。

        雖然才見過一次面,但是顯然醫院里所有人都非常歡迎他的到來。

        醫館里得閑,大夫們正在說閑話。

        “林柜晚上也不來嗎?”

        “她一向不喜歡這種熱鬧。也虧她不喜歡,咱和她一起猜賭,什么時候贏過?要是晚上我們玩麻將,她又得一直摸金胡自摸胡,咱們還怎么玩?”馮大夫笑嘻嘻地給他遞水,“白公子是哪里人?”

        “我是兆州人。”白果子很是有禮地回答,看起來拘謹又靦腆害羞。20170713手稿

        “兆州是個熱鬧地方。你怎么到潤州來了?”

        “出來游玩,到處走走!卑坠优踔璞

        “那不錯,潤州雖然不大,不過跟兆州比還是別有一番風貌!

        “是啊。”

        “你今年幾歲了?還在學堂進修嗎?”

        “我已經畢業有五六年了。”

        “看不出來。”大夫們嘖嘖道。

        “我只是長得比較慢,所以看著幼稚點!

        “你不幼稚,你是駐顏有道。有服用什么駐顏養生丹藥嗎?看你這膚色……”

        “啊……沒有!

        林木葉掀開賬房的藍布簾出門,正看見大夫們圍著白果子問東問西,其中有那天在她家里幫忙診治過他的馮大夫。

        “你……到點下班了嗎?”白果子看見她擦手,仿佛看到救星一樣。

        林木葉覺得有點好笑,點點頭,沖醫館的眾人點頭示意。白果子如蒙大赦,和眾人行禮作別,與她一起走出醫館。剛跨過醫館的老門檻,白果子的身上馬上松快下來。

        “今天下午我道街角吃了一碗面,聽說是潤州的特色小吃,味道很不錯!

        林木葉點頭。她想起了另一個“微服”出來吃面的江湖公子排行榜上的公子。關于這些事,她只是最近才略微知道一些,不過從這幾天長月會盟——更準確地說是高云征——帶給潤州的熱鬧來看,公子排行榜的確是個了不起的東西,尤其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她聽說唐公子也曾進過公子榜十甲。

        但是這個白果子就是排行榜上的那個人嗎?他憑什么進榜呢?雖然他所到之處,似乎的確是人見人愛,但是她覺得他除了像鄰居家可愛的少年郎以外,也不足以引起那么多的關注吧。

        陸飲果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的關注點在另一件事情上面——從他們走出醫館,就有人在跟蹤他們。準確地說,是在偷窺他們。

        來者功力深厚,不是小偷小摸的泛泛之輩。他陪著林木葉走得很慢,來人一直跟著他們回到家中,然后悄然撤走。從昨天開始,總有人在跟著林木葉,或明或暗,究竟是什么事?

        飯菜已經做好。陸飲果把采買的東西放到廚房,對林木葉說:“你幫我再燒灶熱一下飯。剛買的那個屏風的釘子有些問題,我原想順路找胡木匠問下,給忘了。趁著天還沒黑去一趟。”

        他走出院子,一溜煙提氣向來時的路上奔去,果然遠遠看見那個跟著他們的人——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眼見就要追上,那老者忽然也腳底生風,飄出五六步。陸飲果毫不讓步,直追而去。

        老者往西邊的農田里奔走,四下道路寬闊,并沒有行人。陸飲果腳下用力,追上老者背后,伸手去擒拿老者的肩膀,忽然眼前一閃,反被他擒拿。陸飲果認得這個經典的擒拿手,輕輕一格,后退幾步。

        夜幕朦朦四合。兩人在寬闊的農田大路上對望。

        老者寬寬的臉龐,耳垂很大,雖然發須皆白,臉上卻沒有什么皺紋,眼神銳利,精神矍鑠。

        陸飲果道:“閣下何人?因何跟了我一路?”

        老者皺著眉頭仔細端詳他,從他淡青色的衣服認出他。他捋須道:“你是丹州羊氏的弟子?”

        老者不認得他,卻認得他的師承路數?

        “是。羊景純是弟子師伯。”陸飲果恭恭敬敬道。

        老者點頭:“你根骨不錯。拜入那些娘娘腔手下可惜了人才。好好一個娃娃,長得穿得也像女人!崩险哒Z氣狂放,忽然話鋒一轉:“你跟她是什么關系?”

        陸飲果變色,冷冷道:“閣下又是何人?因何跟了我一路?”

        “呵呵,”老者冷笑道:“我來找故人,你憑什么身份問我?”

        “既然是故人,為什么不能直接出來相見。偷偷跟蹤,是什么意思?”

        “倘若你身上沒傷,或許還能與我一搏。但看你氣色暗沉,傷了元氣,不休養個把月,豈能從我嘴里問出話來?”

        “先生這么說,晚生是該盡力一試?”

        老者哈哈大笑:“你小小年紀就能把武氏的輕功精髓悟透,也算后生可畏。不過我今天沒打算動手。你還要留在這兒,咱們后會有期!闭f完轉身離去,消失在綠油油的稻田中。

        陸飲果猶豫片刻,沒有追上去。

        不管他是找誰的,目前看來都不急。他背著手,昂首挺胸,慢慢散步回家。

        到了院外,遠遠看見燈龕上的昏暗的長明燈光。在潤州,這種供龕一般是起土建房的時候供立的土地神龕,但是這個石龕只供著燈,變成了一個純粹的燈龕。那天晚上大雨滂沱視線迷蒙,就是被這盞燈吸引他才找得到可以棲身的柴房。今天他買了一瓶新的油,給長明燈加滿了,燈光似乎也沒有比那天晚上的更亮堂些。

        廚房的門開著,他走進去。灶臺鍋中的水再滋滋沸騰,林木葉坐在灶前翻看一本書。聽見他進來的聲音,她抬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就像一個閑坐在貴妃榻上的貴婦人在慵懶地抬頭看著給她侍茶的童仆。

        稍縱即逝。

        下一刻,她又是那個安安靜靜的木葉子,用安安靜靜的眼神問他:“回來了?”

        陸飲果懷疑剛才不過是自己出現的幻覺。很快他就醒悟過來:“我回來了。剛胡木匠說屏風沒問題,我一會兒過去再看查看下。你也還沒吃飯?”

        林木葉把書放在一旁,點點頭,拿了桌巾去掀鍋蓋。

        “我來吧!

        林木葉掀開鍋蓋,白果子將熱在鍋中的飯菜都一一擺上桌。

        吃完飯,白果子洗碗,林木葉將洗衣服的桶盆帶到院中井邊洗衣服。等白果子洗完碗,她才剛將衣服泡進水里——她一手有疾,轉動轱轆很是費力。

        “我幫你打水吧!

        白果子蹲在旁邊看她洗衣服,好像一個在認真學習怎么洗衣服的學生。他沒有開口說要替他洗,不知道是因為不好意思,還是覺得如果真這么做看起來不太尊重人會被拒絕。當她洗到里衣里褲的時候,他就起身幫她打水。

        她洗得很慢,不但因為手上不方便,還因為右腿不能全部彎曲,坐一會兒就得站起來歇一會兒。

        終于洗完了。整個過程他們都沒有說話,也不覺得尷尬。仿佛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無須特別的原因。

        因為這份自然而然的靜謐的默契,她很有些臉熱,晾起衣服,說:“你出來幾天,家里人會擔心嗎?”

        白果子收拾盆桶,把晾衣服的架子繩子固定好,“不會。我是放養的,家里沒怎么過問我的事情。如果他們有事找我,很容易就找得到我。”

        “哦!绷帜救~點點頭。其實她很想問他那天為什么會昏倒在他的柴房里。當然重點不是柴房,而是昏倒。

        家世顯赫的公子哥兒,會因為什么原因孤身一人受傷高燒流落在外?較量?刺殺?像他這樣的人物身份,應該一直有很多人圍著他轉才對,為什么沒有人找他?說是養傷,為什么不回家去養,而要在她這個小茅屋里隱姓埋名地養?

        她整了整衣服,沒有好奇。

        這天晚上她睡得好了一些。

        早上起來,白果子仍舊做好早飯在練劍。

        “我今天送你去醫館吧。我想買一副弓箭,剛好順路。”買弓箭是真的,需要送她去醫館也是真的。他覺得昨天的那個白發老者今天還會跟著她。

        果然,出了小院,老者依舊遠遠偷偷跟著,一直跟到醫館,然后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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