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走著。

　　夜幕高舉，皇城通往外處的大門緊緊的關閉著。

　　錯落有致的殿群中央坐落著一座厚重而肅穆的大殿，沉郁的殿影帶來陣陣壓迫感，其上的紅磚綠瓦無一不被渲染成墨。

　　文昭閣中，朱棣正在不停的翻看著，他桌案上的奏折堆積成山，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

　　“王伴伴！”朱棣怒不可遏地吼叫著，這聲音像沉雷一樣滾動著，傳的很遠很遠。

　　“在在在！”王景弘聽到皇帝的怒吼，一邊回應著，一邊小跑著到皇帝身前，躬身行禮，就是眼睛、頭顱也要比以前低垂許多。

　　朱棣怒睜著眼，問道，“太子呢？”

　　“皇上，這深更半夜的……”王景弘望著一臉怒容的皇帝，心里忐忑不安，緊張的回答道。

　　朱棣打斷了王景弘的話，胸中的無名的怒火噴涌著，大聲的說道，“叫他來！”

　　“是是是！”王景弘害怕極了，連大氣兒都不敢出，只得應了三聲是，然后急急忙忙退下，一路小跑著前往東宮傳旨。

　　…………

　　“快點！快點！”朱高熾心里著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口中不停的催促著一旁正在給他穿戴服飾的太子妃，張妍。

　　張妍悶悶不樂的說道，“這都幾更了，半夜召你入宮，這老爺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哎，行了行了。”朱高熾默默的說道，語氣中充滿了焦躁不安，“你說這奏折，拿走多少日子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這簡直是天天在火上烤著，刀尖上坐著。”

　　朱高熾的心里亂的不得了，恰巧這時，一只小狗在他腳邊不停的用腦袋蹭著。

　　朱高熾只覺兩條怒火，從腳底下直沖到頂門，心頭的那一把無名火，焰騰騰的控制不住，輕輕地踢開了小狗，怒斥道，“你快滾，滾。走，走開，走走走。”

　　“你踢它干嘛啊！”一旁的張妍看見了，皺著眉頭說道，眼里閃爍著一股哀怨。

　　此刻的朱高熾猶如被淋熄的火炭，小聲的嘟囔了一句，“啊？我……我……我連它都不能踢了？”

　　張妍豎起眉毛，她用潔白的牙齒咬住薄嘴唇，過了一會，緊繃的才緩和下來，嘴唇上印著一排齊嶄嶄的齒痕。

　　朱高熾縮了縮脖子，她立在他面前就覺得不寒而栗，他經(jīng)受不住那銳利的目光。

　　等到終于穿戴完畢，朱高熾迫不可待的向著殿外走去。

　　這時，一陣聲音傳入張妍耳中，“很晚了，你先休息去吧，不用等我了。”

　　張妍聞言，心里喜滋滋的，臉上帶著動人的微笑，像只鴿子似的不斷點頭。

　　…………

　　文昭閣中，朱棣側(cè)躺在龍塌上，手里拿著一本書，正聚精會神的看著。

　　“皇上，太子到了，正在殿外侯著。”王景弘躬身行禮，小聲的說道，他害怕一不注意就惹惱了皇帝。

　　朱棣聞言，頜首示意讓他進了。

　　王景弘再次躬身，小聲地說道，“是。”隨后緩緩的退下。

　　“兒臣朱高熾叩見父皇！”朱高熾匆忙的走到朱棣身前，揖手行禮，跪倒在地，恭敬的說道。

　　朱棣聞言，悠悠的放下手中的書籍，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說道，“不用跪著，朕準你倚著”

　　王景弘聽到皇帝的話，迅速搬來一張小凳子，放在朱高熾身旁，讓他倚著。

　　“哎呀，睡不著啊，聊聊天。”朱棣的臉好像綻放的菊花，笑意寫在他的臉上，溢著滿足的愉悅，“我們聊聊吧，我遠征阿魯臺一年有余，這幾天，我看了你在這一年里批的奏折，我心里很欣慰。”

　　朱高熾屏氣斂息的傾聽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記錯一個字。

　　朱棣露出一個很溫馨的笑，充滿關愛的眼神，說道，“你得把身體給養(yǎng)好了。”

　　“是。”朱高熾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小心的應付道。

　　隨后倆人久久沒有說話，似乎陷入了沉默之中。

　　朱棣的臉上飛出笑意，像柔和的陽光蕩漾著，說道，“你倒是說幾句啊，我又不欠你的。”

　　朱高熾心里像打起了撥浪鼓，嘴唇哆哆嗦嗦，欲言又止。

　　“爹想獎你點東西，說說你想要什么，我都準了。”朱棣一臉的慈祥，笑起來時眼里藏著些許的愛意，如同春風般溫暖。

　　朱高熾一聽這話，像是喝了清醇的酒，嘴角也露出了笑，心里默默地組織了一下言辭，正準備婉拒；因為父親的夸贊，對他而言，就是最大的賞賜。

　　朱棣打斷了他的話，淡然的一笑，指著朱高熾說道，“你別說什么都有了。”

　　他那飽經(jīng)風霜的臉頰上似乎蕩漾著無數(shù)復雜的情緒，喃喃自語道，“以前我覺得當皇帝，什么都有；可這么些年過去了，我覺得我什么都沒有。連你們都躲著我。嗐，你就說吧，你想要什么？”

　　他寂寞的笑容里，流落出多少淡如云煙的孤獨，愁緒似乎在他嘴角凝固。

　　“那就……那就……請……請父皇恕罪。”回憶扼住了朱高熾的咽喉，令他喘息不得，小聲的試探著說道。

　　朱棣禁不住笑了笑，他覺得太子的這個說法很奇特，“恕什么罪啊？我又有什么權利恕你的罪啊。”

　　停頓了一下，似乎回憶起來什么往事，似在自言自語，“嗐，我才是大明朝最大的罪人。”朱棣的眼神中充滿了落寞。

　　“我想，兒臣想……想……想……想辭去太子之位，望父皇允準！”剛說完，朱高熾只覺得心里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

　　朱棣的臉上有一種很奇怪的笑，很勉強，緊繃繃的，一看就知道是氣的厲害，“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老二的意思？”

　　“是兒臣的意思……兒臣……兒臣身體不適，不勝重任，父皇之前回京，又遇上了這么大的刺殺事件。”朱高熾膽怯地低著頭，語氣中透著一絲絲恐懼，不敢看朱棣那張烏云密布的臉。

　　朱高熾滿臉通紅，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里，手心冒著冷汗，繼續(xù)說道，“兒臣思來想去，萬事也理不出個頭緒，以至于實在是心力交瘁，望……還望皇上，恕兒臣是個沒用的人吧。”

　　話音剛落，朱高熾再次俯首在地。

　　朱棣聽了這話，一皺眉，一股怒火不由的從兩肋一下竄了上來，怒斥道，“真是笑話，太子的位置能是你說讓就讓的？”

　　朱棣嗤笑一聲，嘴角蕩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然笑意，漸漸凝固在唇邊，透著寒冰般觸動人心的冷冽之意，淡淡的說道，“天下是你的嗎？朕要立誰做太子，何須你讓位。”

　　“不是……我……我……”朱高熾兩眼發(fā)直，連連自語，又驚又怕，雙腿也不聽使喚，像篩糠似的亂顫起來。

　　朱棣怒睜著眼，額角的青筋隨著呼吸之間一鼓一張，語氣卻是淡淡的，“你讓出了太子位，接下來你要去哪里啊？”

　　“就在父皇膝下，做個無用之人也好啊。”朱高熾顫聲說道，他只覺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動，牙齒和牙齒，忍不住發(fā)出互相撞擊的聲音。

　　朱棣聞言，恍然大悟的模樣，他的聲音由低而高，漸漸地吼叫起來，臉色漲紅，漸而發(fā)怒，脖子漲大得像要爆炸的樣子，大聲的怒斥道，“哦，知道啦，你是要在順天躲開朕，然后培植自己的力量，起兵勤王，把朕逼走。是吧？啊，你就這么盼朕死？”

　　朱高熾聽到這話，驚慌得如同冷水澆身，瞬間癱軟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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