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個小丫頭，腦子里就想著些吃的……”

方老婆子一臉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樂呵呵地說道。

孫子孫女加起來十多個，也只有雨桐這丫頭，愿意陪她說上兩句話，她不疼她疼誰？

只是可惜，這孩子如今愈發大了，過來老屋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她的身子骨卻愈發的不爭氣，走幾步路都艱難。

以前還能時常見著，如今，一年到頭也就那三五次，她也不知道還有幾年好活，能不能熬到四丫頭出門子那天……

“你跟我來。”

她將點心盒子蓋好，一手抱著盒子，一手牽著方雨桐進了屋。

一頓翻找之后，遞了塊一兩左右的銀子在她手上……

銀子是花型的，邊緣很是圓潤，阿奶應該應該是時常把玩來著，就是花紋的縫隙里黑黑的，看著有些臟，不過老物件大都是這樣。

方雨桐搖頭拒絕，“阿奶，這銀子您留著，我不能要……”

“傻孩子，你阿娘是個偏心的，任由你的名聲傳成了這個樣子……”

“有這樣的名聲，你以后又能找個啥樣的婆家？”

“唉！也不知道阿奶還有沒有這個福氣，親眼看著你出門子……”

“這塊銀子，你別看它樣子不好看，它卻大有來頭，還是阿奶的阿娘，當年給我出門子壓箱的。”

“今天，阿奶便傳給你了，只盼望，你也能像阿奶一樣，選個好男子，嫁戶好人家，再生幾個男男女女……”

方雨桐堅硬的心，在這一刻，碎開了一條縫，對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她真的是無比感激。

她哽咽著點頭說道：“好！只要是阿奶給的，我都收下，但阿奶您一定要長命百歲，讓雨桐多孝敬您幾年……”

“你是個好的，阿奶知道你的孝心……”

大伯娘正好進房拿雄黃，此時，已經站在婆婆房門外好一會兒了，將兩人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心中的怒意快要壓制不住。

昨兒晚上，三母子在桌上慷慨激昂地商量了半夜，說要老二拿多少銀子出來。

誰知道，一文錢沒能掏到人家的，死老太婆，自己手里那點子家當，又給四丫頭哄了去。

自家伺候她吃喝拉撒那么多年，一點都不顧念他們大房的幾個孩子！

上次的玉葫蘆是這樣，這次的銀子也是這樣，她女兒嫁出去兩年了，一年三節從沒少過死老太婆的，也沒見她松松手指縫，漏點出來。

“啊！大伯娘？”

方雨桐一打開房門，就被貼著門縫的大伯娘狠狠嚇了一跳。

“呵呵，雨桐啊。”

“我來看看，你阿奶睡了沒……”

大伯娘也嚇了一跳，被個小輩抓住聽門縫，確實有些抹不開面兒。

“你是想看我死了沒吧？”

方老婆子冷哼一聲，四處找拐杖，才想起剛才落在了堂屋，蹣跚著站起身，正要出去拿，就看到孫女給她拿進來了。

“阿奶莫氣，先喝杯水……”

方雨桐給她喂了碗加了幾滴玉露的茶水。

因著今兒是端午，茶水是用清熱祛毒的藥草熬煮的，方老婆子也沒喝出來異常，仰起頭，幾口就灌進了肚子。

喝完之后，覺得堵著的心都暢通了不少。

她也沒多想，只覺得四丫頭與她合緣，普普通通的一杯水，過一下她的手，便比花了大價錢的藥，都更管用。

大伯娘遭婆婆一頓臭罵，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就怕在這一大家子團圓的日子，婆婆再當著眾人的面，給她沒臉。

出去之后，也沒心情忙活了，眼珠子咕嚕轉，想方設法地要出了這口惡氣。

她一下就選中了躲在角落里，收拾魚腥的方雪梅。

“三丫頭，你這孩子就是勤快，這四丫頭也太不像話了，就由著你一個人在這收拾？”

方雪梅抬頭看了一下她，甕聲甕氣地叫了聲“大伯娘”，也沒接她的腔。

大伯娘可沒那么容易打退堂鼓，眼神還挺好的她，立馬就看到了侄女兒臉上的痕跡。

“你這臉……嘖嘖嘖……哎呦！哪個天殺的，你這么勤快一個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她就像發現了絕世大寶貝一樣，尖著嗓子嚷嚷開了。

方雪梅臉色通紅，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又是委屈，又覺得沒臉見人，更多的，是對這阿爹阿娘，還有妹妹的怨恨。

大伯娘的聲音炸雷一般，一浪高過一浪，她要抓住這個機會，讓二房狠狠地掉臉子。

“這可咋辦呦！你阿娘剛才還說，明兒人家鎮上就來下定了。”

“要是被人男家看出什么苗頭，以后有樣學樣，拿著‘娘家都打得，我們怎么打不得’作筏子……”

“快告訴大伯娘，是哪個缺德鬼，這么狠的心？”

“咱們一大家子都在呢，絕對能幫你把這個公道討回來……”

原本無人問津的小角落，被她一頓叫喚，一大堆人圍了上來。

方正田兩口子頭大如斗，特別是方正田自己，剛還信誓旦旦地在阿娘面前，說自己沒銀子。

要是被她知道，是因為大女兒毀了一件，價值一兩銀子的衣服，今天這頓飯，只怕是少不了加個竹筍炒肉了。

炒得是他的肉。

他給媳婦兒使了個眼色，想讓她把大女兒領回去。

可劉氏不愿意，大女兒的怨氣，作為母親的她，多少能感覺得到，這會兒上前，這死丫頭定不會如了她的愿，她才不去丟那人。

大伯娘見人來得差不多了，抓著方雪梅的手，將她拉起來，想要讓大家都觀賞觀賞她還紅腫著的臉，還有上面那隱約可見的巴掌印。

誰知這么一拉，袖口處就露出了一條條的紅痕，觸目驚心。

“啊！這……這……”

大伯娘這個看熱鬧的，都嚇了一跳，急忙把她的衣袖擼得更高，露出更多縱橫交錯的傷痕。

圍在旁邊的丫頭小子們，更是看得頭皮發麻。

挨打，對于小娃子來說，那是家常便飯，但打到這么狠的，還從來沒有過，光是想想，就覺得疼痛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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