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鐵柱則忙前忙后地擦洗桌椅板凳，剛洗完，阿爹又從老屋挑回來幾桌沒來得及洗的碗筷，還等著他洗。

方雪梅看著幾人，為了她的下定忙進忙出，頭一次感受到家人重視的她，一邊憧憬著往后的幸福生活，一邊手腳麻利地把明天要用的東西，一一準備好。

上輩子，因著大哥還在牢里，阿娘接過八兩銀子，把她往那個窩囊廢老男人身邊一推，就急匆匆地往縣城去了。

不要說下定，成親都沒辦，就這么悄無聲息地跟著那個老男人回了家，開始了沒日沒夜的辛勞和打罵。

“我剛給你大伯娘和三嬸交代過，她們會早些過來的。”

“明兒你就別做飯了，待在房里歇著就行……”

劉氏正在炒花生瓜子，時不時剝一顆嘗嘗熟沒熟，抽著空還得查缺補漏，叮囑身為主角的大女兒。

因著大閨女攀上了鎮上的富裕人家，哪怕不用她特意打招呼，兩個妯娌也會早早過來幫忙的。

畢竟，多個親戚多條路。

“等男家來了，你就跟著去給男家的人敬茶敬酒，如今可以想些吉祥話預備著，明天也不至于抓瞎。”

“嗯。”

方雪梅紅著臉，低著頭輕聲應道。

方正田扛回來一張桌面，一邊活動酸疼的手臂，一邊感慨：“還是雨桐那丫頭會偷懶，咱們在家忙得腳打后腦勺，她倒好，貓在她阿奶房里，頭都不露一下。”

劉氏面露笑意，說道：“這點，你這當阿爹的，還真沒法和人家比，聽大嫂剛才的抱怨話，你阿娘好像又給了雨桐啥好東西。”

說起這個，劉氏心情就好，“哎呦！我看她那一副快要心疼死的樣兒，心里就覺得痛快。”

“你說，她自己也生了三個女兒，雖說嫁出去一個，家里也還剩了兩個，一天到晚和老婆子待在一起，愣是比不上咱家雨桐的一截手指頭。”

“還有今兒中午，你小女兒把你大姐和小妹連同她們家兩個男人，那一頓狂懟，才暢快呢！”

“就連我呀，也難得跟著享了頓清閑……”

“對吧兒子？”

方鐵柱憨厚地笑了笑，“我也還是第一次，在老屋這么輕松呢，啥活也沒干，就吃著零嘴兒等飯吃……”

劉氏樂了一會兒，又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面前的一兒一女……

“你們這倆傻貨，也不知道跟人雨桐學學，人家家里的活，幫著干一點是情分，你們倒好，比他們主人家干的還起勁兒！”

“特別是雪梅，你這個沒腦子的，飯都吃進肚子里了，還巴巴地撈人家的碗洗，人大房一大家子，還在那里拉著呱呢，你要一個不小心再打碎一個，還得挨人埋怨。”

方雪梅很是不服氣，怎么說著說著，又說到那賤蹄子身上了？

真是陰魂不散，哪哪都有她！

方雨桐這會兒，正愜意地在阿奶床上睡午覺。

方老婆子雖說有堆臭毛病，卻是個利落人，房間收拾的干干凈凈，床鋪每一兩個月，就得讓大伯娘洗一次，如今這么熱的天兒，更是每天都得洗澡，倒沒有別家老太婆身上那股子老人味兒。

她撲在阿奶干凈的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方老婆子被她擠得沒法子睡，又不忍心把她喊醒，四丫頭十六七歲，馬上就快嫁人了，而她也六十多歲，黃土都埋到后腦勺了，還能在一張床上睡幾回？

她輕手輕腳地牽起一個被角，蓋在孫女的肚子上，看著她不停起伏的小肚子，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慈愛。

睡不著，又不用干啥活，她索性曲著一條腿坐在床沿上，手中的蒲扇一下一下地搖晃著，讓床上的人兒睡得踏實些。

方雨桐這一覺睡得爽，沒有蚊子來咬，連那幾只討厭的蒼蠅，也沒在臉上游走，時不時還有一股子涼風。

一睜眼，太陽都快落山了。

“阿奶，我回去了。”

“不忙。”

方老婆子拉著她，低聲說道：“中午還剩兩塊肉沒炒完，聽你大伯娘說，這天氣熱，打算今兒晚上煮呢。”

“你在這兒吃了晚飯，再讓承宗送你回去。”

方雨桐哪有不答應的？

甜甜地回了一句：“阿奶您真好！”

又在她身上狠狠蹭了一頓，直把方老婆子逗得眉開眼笑才算完。

她出去解手的時候，讓大房一家子很是吃了一驚。

大伯娘更是尖著嗓子問道：“你這丫頭咋還沒回去？你阿娘該多擔心呀？”

“趁著天還沒黑，趕緊回去！”

“要不一會兒路上出來條蛇，咬上一口那才壞事兒呢！”

方雨桐才不上她當，“阿奶讓我多陪陪她呢，她剛才還說，讓我今晚在這睡，我想著沒衣服換，阿奶說讓二堂姐借我一身……”

“哪有啊！她自己就那么一身替換的，還是補丁摞補丁的，借你也行，要穿壞了，回頭可得賠一身好的過來。”

大伯娘急得哇哇叫。

買了五六斤肉，上午出了桌的，一點油星子都沒剩下，她偷摸拿出兩塊，原想著留到晚上自家人吃一頓的，這吃個沒夠的死丫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偷跑回來了。

“那我可不管，阿奶讓的，要賠也是找阿奶賠。”

方雨桐泥鰍似的，一溜又回了阿奶的房間。

大房眾人眼睜睜看著她進方老婆子的房，卻沒一個人敢去拉。

怕萬一惹得老婆子不高興，這頓晚飯又有得鬧。

大伯娘心一橫，打開鍋蓋，將那碗蒸得透透的扣肉端了出來，對當家的說道：“與其便宜了她，不如咱自家人解決了。”

方老大一看到那碗油滋滋的扣肉，眼都綠了。

他們不像二房，每個月能往家割個半斤八兩的肉。

一年到頭，都在田地里刨食，一年的收成，大部分都進了肚子，小部分換了銀子。

家里人情往來，還有兩個小的在隔壁村王童生家啟蒙，日子過得緊巴巴，也就是年節時能割上幾斤肉。

就這，還都是用來招待客人的。

他咽了咽口水，說道：“記得給阿娘留出來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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