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你推我讓的客氣聲中，全都坐好了，只剩一些跑來跳去的小娃子沒桌子坐，自家大人也給他們盛了飯，大些的讓他們自己端著吃，小些的大人抱在腿上，一勺一勺地喂。

劉氏把扣著的房門打開，將里面的方雪梅放了出來。

方雪梅老實多了，頭發早已經梳好了，身上也換上了一件體面些的衣服。

劉氏打量了幾眼，又想起那件花了一兩銀子，特意給她買的漂亮長裙……

她長長嘆了一口氣，“有心替你做臉，你自己卻不知道要，非得將自己的臉，放地上踩幾腳……”

“趕緊出來敬酒吃飯……”

方雪梅低著頭，原以為迎接她的，會是大家鄙視的目光和惡毒的話語。

沒想到，大家伙兒這會的注意力，全放在桌上的魚肉上，讓她大大松了一口氣。

“快點兒，一會兒人家就該吃上飯了……”

碗里盛了飯，就不好往里倒茶倒酒了，農家人，也沒那么多講究，專門弄個喝茶喝酒的杯子，大都是喝完茶直接吃飯，吃完飯又接著往里倒茶，稍微講究些的，會用茶水把碗里的油鹽過一遍。

在阿娘的催促下，她跟在爹娘和大哥的屁股后面，給眾位賓客倒茶倒酒。

方正田兩口子，嘴里說著場面話，時不時還得陪著喝上一口兩口。

一圈下來，會喝酒的方正田還好，不會喝酒的劉氏已經有些暈乎了。

隨便扒拉了兩碗飯，劉氏又開始核對昨晚就裝好的回禮，生親生戚的，頭一回打交道，可別讓人在回禮上挑出啥毛病。

等確認好出來，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毫無意外，兩個姑父又鬧著要回家。

方家一眾人都在勸，人家主客都還沒走呢，作為陪客，這不是打主人家的臉嗎？

在眾人的勸說下，兩個姑父走是沒走，卻開始找事，一會兒對自家媳婦兒吆五喝六的，一會兒又抓到幾個娃子來打罵……

不知道陳家人是本來就想走，還是被兩個姑父的驅客行為惹著了，也開始起身退凳，跟方正田兩口子打招呼，要回去了。

劉氏兩口子和方家眾人，自然是客氣挽留，讓在這邊住一晚，再不濟也吃了晚飯再走……

其實，那都是客氣話，陳家人心里也清楚，并不會當真……

一頓你來我往，劉氏一籃子一籃子的回禮提了出來，陳家人又是一番推讓，這才收下，這個說太客氣，那個說她招待周到，還有人說逢圩上了鎮上，一定要進家里坐坐……

幾只騾子和老馬早被綁在了樹蔭下，每只牲畜面前，都放了一堆青草。

這些青草，都是大伯三叔家的幾個堂兄堂弟，幫忙割回來的，總不能讓人家的牲口餓著肚子回去。

套車花了好些時間，方家眾人也都在一旁幫忙，氣氛很是融洽……

旁邊的鄰居聽見聲響，又出來看熱鬧，時不時指點一番，這樣那樣，那樣這樣的……

等把陳家人送走，方家一眾人等才回了院子。

一到院門口，就聽見里面有孩子在哭，劉氏揚聲問道：“誰呀？誰在哭？”

“你們這堆小娃子，可不能打架……”

小姑聽出是自家小兒子的聲音，推開劉氏，急匆匆地進去，就看到自家男人有一巴掌沒一巴掌地在打兒子，小兒子在哇哇大哭。

她很是心疼，跑過去將兒子護在懷里，怒聲朝自家男人問：“你干啥？！”

“好端端的，為啥打他！”

小姑父一聲不吭，黑著張臉拉過兒子又要打，被后面進來的方家人拉住了……

“孩子調皮很正常，五六歲的娃子，說說就行了……”

小姑父被人拉開好幾步遠，還掉過頭來罵兒子，“看看你這身衣服，早上剛穿起來的，這才多長時間，就弄得這么臟！”

他一說這話，小姑就知道他是拿孩子撒氣，在自個兒家里，孩子在地上打滾都有，孩他爹從來不帶管的。

不就是因著陳家人，多耽擱了一會兒嗎？

“回家回家！”

她抱起兒子，抬步就往外走，還一邊抹淚兒。

方老婆子看著小女兒這委屈樣，心里也不好受。

可也只是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么。

方雨桐在一旁看著，伸手握了握阿奶的手。

“雨桐，以后你到了婆家，一定要把自家男人的心抓住了，萬事有他替你出頭，啥都好說……”

方老婆子看著跌跌撞撞，已走出去老遠的小女兒背影，聲音里滿是滄桑。

小姑抱著孩子一走，小姑父手上拿著孩子們的衣裳，連吼帶罵地叫上兩個大的，就追了上去，后面跟著同樣急不可耐的大姑一大家子。

等劉氏拿著回禮出來，兩家人早跑出去老遠了。

“他們不要就算了。”

摳搜的方正田出聲，從媳婦兒手上接過籃子，轉身又提了回去。

大伯和三叔兩個，像座山一般，坐在院里的桌上就沒挪動過，連剛才陳家人走，他們也沒起來相送。

讓忙個不停的方正田很是氣悶，昨兒在大哥家，他可幫著干了好些活，今兒輪著自己家，他們就像大爺一樣，一動不動的。

暗自決定，等下次他們家請客時，自己定要比他們做得還過分。

好在劉氏娘家兄弟兩口子給力，沒鬧著要走，已經在幫著收拾桌上的碗筷了。

方雪梅袖子一擼，也加入進去。

“懶丫頭！大半天了，就沒見你動彈一下！”

“趕緊滾下桌，和你姐他們一起刷碗去！”

劉氏的大嗓門，猶如炸雷一般在方雨桐身后響起，連同她和方老婆子都嚇了一跳。

方老婆子扭頭一看，孫女兒的一只耳朵，已經落在了那潑婦手里，看著孫女痛苦的表情，她當著劉老婆子的面，就罵開了……

“你干啥嘞？！”

“一天天的，早上太陽還沒出來呢，你就開始嚎了，我在老屋，睜開眼就能聽見你在罵她！”

“放開！給我放開！要揪出個好歹，你能養她一輩子啊？”

一邊罵，一邊伸手去打，噼里啪啦地巴掌，落在擰著孫女耳朵的手上，讓劉氏不得不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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