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雪梅去河邊洗衣服時，被一群大娘大嬸圍了個嚴實，東一個問題西一個問題，不回答就不讓她走。

她死死壓下心底的狂喜之色，似是而非地回答了幾個問題，讓一眾人等這邊“嘖嘖嘖”地滿臉不屑，那邊又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一丁點兒最新情報。

接著，又發揮了她們那極限的想象力，將這事兒又推上了一個熱潮。

相鄰之間見面的第一句，從“你吃過了沒”換成了“你聽說了沒”……

因著昨兒陸文且的那句話，劉氏今兒沒上山，看家里也沒多少菜了，就打算去劉屠夫家買點肉。

見她一來，原本熱鬧非凡的人群，立馬變得鴉雀無聲。

劉氏心里多多少少也知道，他們說的定是自家的閑話，三個兒女一個被退親，一個嫁去鎮上，還有一個……

單拎出來一個，在這村子里，都是要被人津津樂道的。

她也沒那精力跟他們吵，便裝作不知道一樣，割了一斤肉，剛離開劉屠夫家，身后又響起一片議論聲。

“……聽說那好吃懶做的，光去年一年，崽子就懷了不下三個，一個接著一個地滑，小小年紀，那身子哪受得住呦？”

“可不？只怕以后再難揣崽子了，也不知道誰家這么倒霉娶了去……”

她拐了個彎，又打了個倒轉，站在李屠夫家不遠的背人處，聽著里面議論的話語，只覺得天旋地轉，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想過不會有啥好聽話，卻也沒想到能傳到那么難聽。

她將手中的豬肉往旁邊的樹上一掛，瘋了一般地殺了回去……

“你個滿嘴噴糞的牛二媳婦！”

“我要撕了你這張破嘴！”

“跑？一個都別想跑，等著吧，我一個個上你們家找去！”

“還有你劉屠夫！虧你還跟我一起姓劉，說起來，雨桐這孩子也該叫你一聲舅舅，別人在你家這般糟踐我家雨桐，你不幫著說句公道話，還跟著起哄……”

劉氏從案板上搶過一把砍骨刀，追著那群長舌婦滿村跑，后面跟著膽兒顫的劉屠夫，生怕出點什么事。

“方雨桐她野男人來了！”

“快跑快跑……”

劉氏一聽，趕緊剎住腳，抬眼朝村口看去，還真看到陸文且和趙媒婆，還有他大嫂林氏也過來了。

把砍骨刀丟還給劉屠夫，她回去取了那條豬肉，氣呼呼地往家走。

方家的氣氛有些詭異，明明是提親的喜事兒，卻沒一個人露出笑臉，就是歡喜如方雪梅，也不敢表露一分，生怕再挨打。

為了讓那浪蹄子順利嫁去陸家，方雪梅主動承擔起了做飯的重任。

方雨桐樂得輕松，抬腳就去了老屋，要把阿奶請過來。

陸文且也跟著她出來了，“沒什么事吧？”

感受到對方的關心，方雨桐覺得心里暖暖的。

輕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但想到剛才，方雪梅洗衣服回來后所說的話，她眼眶又紅了。

“你說你，昨兒為啥，就不接了那兩塊碎銀子呢？”

“我……我都快要被你害死了！”

陸文且忙問：“怎么了？是不是外面有人說了什么？”

“嗯，我如今就像臭水溝里的老鼠，都不敢出家門了！”

“我阿娘去劉屠夫家買了點肉，火冒三丈地回來，想也知道，定是被那些流言蜚語氣得不輕。”

方雨桐可憐兮兮的，眼淚一顆顆往下滑落，加上那含嬌帶嗔的話語，狠狠地激起了眼前這個男人的保護欲。

他恨不得立刻將這個無助的女子，攏進自己懷里，輕輕幫她擦去眼淚，再將整顆心都捧給她。

哭哭啼啼的女人，他見過不少，自家阿娘便是個愛哭的性子，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給他這種感覺。

但他卻什么也不敢做，還特意將腳步放慢，好和方雨桐隔開幾步距離，生怕再唐突了她。

更怕被村里人看見，好再給那起子吃飽了沒事干的長舌婦們增添談資。

他吞了吞口水，安慰道：“不用怕，等著吧看吧，從今兒開始，我定要讓他們再也不敢說你半句壞話。”

“嗯。”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對方明明是個不靠譜的街溜子，但方雨桐就莫名地相信了他。

她想，定是他昨兒說到做到，今天真的帶著媒婆上門來了。

看到他們兩個相伴而來，方老婆子很是高興。

“日子是自己過的，至于別人說什么，能不聽就不聽，氣不過就罵回去。”

方雨桐知道，阿奶定是也聽到了什么。

她岔開話題，“阿奶，您今兒得去我家吃飯。”

“好……”

“呦，雨桐過來了。”

大伯娘從外面回來，一臉的陰陽怪氣，“陸家娃子，我那天還當你是個好的，不想……”

方老婆子霸氣地懟了過去：“不會說話，就閉上你那張臭嘴！”

大伯娘訕訕地閉上了嘴，扭頭進了堂屋。

回到家，方正田兩口子和陸家大嫂林氏，正你來我往地商量聘銀，一個想往多了要，一個想省錢。

劉氏咬定最少十兩。

林氏最多只愿給三兩。

“前幾天我們家雪梅才下了定，拿的可是十二兩，你說一對同個時辰出生的雙生姐妹，不可能相差這么大吧！”

方正田更直接了當，“三兩銀子，我情愿把她養在家，做老姑娘。”

林氏見對方毫不相讓，又抬到五兩，趙媒婆也在一旁幫腔，說五兩不少了，大哥大嫂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很是大氣了。

劉氏心里堵著一口氣，也知道陸家不能和鎮上的陳家比，但她就是想讓村里那些個長舌婦們看看，她劉素花的女兒，就算名聲再差，下定的聘銀，也比她們家的女兒高好幾個檔次。

陸文且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有心想把聘銀提到二十兩，可無奈自己手里拿不出來，只能靠大嫂大發慈悲，他也不敢開這個口。

只得暗自發誓，等親事一定，他便馬不停蹄地去搞銀子，賺回來的銀子全交給媳婦兒，讓她花都花不完。

最后方老婆子出面，八兩銀子，兩方人才閉了嘴。

林氏迫不及待要把小叔子分出去，嘴里不住地說好話……

“兩個孩子年歲也到了，又出了這樣的事兒，要不就讓他們早點成親算了。”

“方叔，嬸子，你們盡管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讓雨桐受委屈的，該走的流程，一個也不會少……”

“只是日子提早些罷了，陸家村對這事兒還一無所知，雨桐嫁過來也好，省得被那些亂嚼舌根的長舌婦們影響心情，萬一哪句話說到了那個點，她再一時想不開……”

“只要雨桐嫁出去，時間長了，大家自然關注新鮮事去了。”

要是昨天，劉氏只怕二話不說就給拒了，可剛才在劉屠夫家門口發生的事兒，讓她不得不重視起來。

那些難聽話，她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都差點受不住，雨桐一個姑娘家，要是聽到這些話，只怕一時想不開，還真有可能一脖子吊死去。

她不敢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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