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挑蓋頭了……”

陸家小嬸把秤桿遞給陸文且，示意他用這個挑，以求挑開蓋頭后，新娘子能讓新郎官稱心如意。

呼！

蓋頭一揭開，方雨桐頓覺頭都輕了不少，也不再是個睜眼瞎，走幾步路都要人扶著。

抬頭的瞬間，就撞上了陸文且帶著笑意的眸子，通過亮堂的燭火，她能從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

因著滿屋子戲謔的眼神，她逃也似的避開了目光。

老林氏打量著滿堂的嫁妝，特別是那張結實耐用的大床，揚起的嘴角就沒放下來過，扭身出去，親自給新兒媳婦打了盆洗臉水，端進了新房。

“這一路回來，出了不少汗吧？來，洗把臉。”

方雨桐也沒客氣，笑著道了聲謝，就想站起來接過，卻被陸文且搶了先。

大伯娘看得欣慰之余，還有些嫉妒。

四丫頭的命就是好，在娘家十指不沾陽春水就算了，到了婆家，不要說端洗臉水了，連帕子都有男人替她擰好。

也不知道自家二丫頭嫁到婆家后，又將會是怎樣的情形？

希望也有人給她端盆洗臉水，給她擰條帕子，好叫新嫁到婆家的二丫頭，能感受到一點來自婆家人的善意，不再惶恐不安……

老林氏打完水，就開了箱子驗嫁妝，她隨手打開幾個柜子，撿了放在最上面的紅封，翻都沒往里翻，又蓋上了。

大伯娘看得不住點頭，這老太太雖說年歲大了些，卻不是個眼皮子淺的，對兒媳婦兒那么豐厚的嫁妝，愣是沒起一點貪婪之心。

方雨桐在大伯娘的提醒下，雙手捧著爹娘交給她的那兩個布袋子，朝婆婆遞了過去。

老林氏接過一看，嚇了一跳。

房里其他幾人也湊上前，一一撥開，再三確認之后，神情大變。

看向方雨桐的目光都變了，帶著一絲羨慕和重視，眼里的戲謔不知不覺也消失了。

試問，有幾個女子，不想得到親生爹娘的看重和維護？

真是沒想到，方家不但嫁妝豐厚，還是個能為女兒做臉子到這個份上的人家。

大伯娘見此情形，作為娘家人，腰背都挺直了幾分。

卻又忍不住暗自神傷起來，她的二丫頭，終究是沒那個命。

光種子的話，單拿出來其實也不貴，就是難尋，要去很遠的地方才能買全，就像麥種和高粱種，這邊就買不到，主要是這邊的氣候不適合耕種。

大部分一輩子下來，連鎮子都出不去的農家人，有幾個做爹娘的，能為女兒做到這個份上。

白糖和細鹽也是極為貴重的東西，雖說鎮上就有得買，但光這一小包，少說也要一兩銀子打底。

又有幾個農家爹娘，舍得為了個賠錢貨，花上一兩銀子買這種東西？

這也是為什么只要拿出這兩個布包，就能在婆家抬頭做人的原因。

在花轎上的時候，方雨桐也是大為震嘆，她怎么也沒想到，這種傳說中的東西，爹娘竟然為她們兩姐妹做到了。

她不知道的是，這兩個布包，都是陸文且這個新郎官給準備的。

提親那天，他就開始暗暗謀劃了，為的，就是給自家媳婦兒做臉。

他也怕萬一哪天，石子村的流言傳了過來，媳婦兒在陸家村處境艱難。

有了這兩包東西，再加上有他撐腰，媳婦兒定能少受許多委屈。

這件事兒，就連方雨桐都不知道。

更不知道，同一天出嫁的方雪梅，就沒有這兩樣東西。

她，是獨一份。

“快拿去供桌上，和三生盤放在一起，先敬過祖宗，明兒再讓雨桐把種子撒在后院，團圓包也要明兒吃過早飯，退客的時候再分……”

陸家小嬸的話，讓老林氏回過神來，“哎！”了一聲，哆嗦著身子出了房門。

堂屋里的幾張桌子，坐的都是跟陸家比較親近的人家，還有一桌，是村里德高望重的幾個老人。

老林氏來到供桌前，珍而重之地將紅燭下的三生盤往旁邊推了推，這才把兩個布包放上去，還雙手合十地拜了拜……

離得近的那一桌，看著她的動作，都一頭霧水。

陸家大伯作為主婚人，自然坐在這里，他看見老林氏去動三生盤，就皺起了眉頭。

又見她行為這般怪異，就忍不住出聲問道：“弟妹，你這是干啥呢？”

“大哥，這，這是方家陪過來的十全十美包和團圓包……”

老林氏的聲音，都還帶著一股子興奮的顫抖。

“啥？”

陸家大伯被她的話唬了一跳，大聲問道：“十全十美包和團圓包？！”

原本嘈雜的堂屋，忽而安靜了一瞬，繼而爆發出更大的議論聲。

“真是看不出來啊！方家竟有這般厚重的家底？”

“看來方木匠的名頭，還真不是蓋的，一天嫁兩個女兒，還能準備出這么豐厚的嫁妝……”

“啥呀！剛才過去的陳家隊伍，你是沒看到，可寒磣了！”

“是不是真的，方木匠也會偏心？”

陸家大伯卻當場起身，來到供桌前，一臉狐疑地打開那兩個布包……

“還，還真是。”

他呵呵笑著，面子上挺為早已過世的二弟高興，攀上了一戶這般看重女兒的親家。

心里卻不住地冒酸水。

有啥了不起的，等自家小兒子成親，開米糧鋪子的親家，定然也不會委屈了小兒媳婦這個閨女。

不就是十全十美包和團圓包嗎，他們大房想要多少有多少！

見他這表情，眾人都忍不住了，一窩蜂地圍了上來，想要一探究竟。

這兩包東西，對于窮苦的農家人來說，一輩子也難見一次，今兒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定要開開眼。

細膩白凈的白糖和細鹽，像雪一樣潔白，還有那些種子，種了一輩子田地的眾人，都認不全，多些見識的人，開始瞎蒙起來，這是啥，那是啥……

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是十樣。

就連常年以此為生的嗩吶幫子，也都一臉詫異。

十全十美包和團圓包，他們自然見過不少。

不過，那都是有錢的富戶人家，方家的房屋在農家來說，雖不算窮，卻也遠遠沒有達到富裕的程度。

不成想，這樣的人家，不但嫁妝置辦的豐厚，還給女兒置辦齊了十全十美包和團圓包這兩樣金貴物。

“真是人不可貌相……”

吹嗩吶的師傅一邊擦拭著吹嗩吶時噴出的口水，一邊搖頭感嘆。

“準備吃飯了！”

陸文星從外面進來，對嗩吶班子打了個手勢，讓他們開始鬧堂。

見原本應該坐在桌前，喝茶嗑瓜子吃零嘴兒的一眾老爺子，全圍在了供桌前，他不由納悶，便抬腳走上前……

“大伯，你們這是干啥呢？”

“沒啥，沒啥……”

陸家大伯擺了擺手，招呼著幾個老伙計坐回飯桌前，“響堂了，快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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