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上午，房門外終于傳來響動，方雪梅又怕又喜，她屏住呼吸，心臟“撲騰”“撲騰”地跳個沒停。

不知道是阿娘找過來救她了，還是陸文且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想起她的好來了？

難不成是公公安置好了婆婆，過來找她算賬來了？

房門“吱呀”一聲，門縫漸漸變大，她那雙紅腫的眼，睜得大大的，眨都不眨地瞪著門外看……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女人，還是她認識的女人，那個頭一次跟陳家富來相看的堂嫂。

“吃飯了。”

堂嫂臉上沒啥表情，手上拿著個粗面餅子，遞到了她手上，另一只手端著一碗清水，見她沒手來接，便彎腰放在了地上……

“堂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

方雪梅的眼淚，又嘩嘩地往下流，手里的粗面餅子一丟，用僅有的那只左手，抱著堂嫂的腿，聲音嘶啞地哀求道。

哭得太多，眼睛周圍的皮膚也被腌得生疼，時不時在堂嫂衣裳上蹭一下，火辣辣得疼，可她啥也顧不上，只是不住地求人家放了她。

陳家堂神情帶了些悲憫，伸手把她扒拉開，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好生在這兒待著，我再給你拿個尿桶過來……”

堂嫂的語氣沒啥起伏，卻帶了股淡淡的心疼。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出去了，“吱呀”一聲，門再次鎖上，擋住了光線，屋內(nèi)又陷入了暗沉，猶如一潭死水，幾乎要將方雪梅這個可憐的年輕生命，給吞噬掉。

“嗚嗚嗚……”

再次陷入絕望的方雪梅，把臉埋在膝蓋上，哭得稀里嘩啦。

門外再次傳來響動，她抬起頭，止住哭聲，眸子里迸發(fā)出強烈的求生意志，死死盯著那扇緩緩拉開的破舊木門……

她覺得，這可能是唯一一次，逃出生天的機會。

她很餓，昨晚還沒來得及吃，就被婆婆催著去給阿娘送了飯，接著就被陸文且打了，從昨兒中午吃了午飯直到現(xiàn)在，她沒再吃過任何東西。

她還很累，昨兒一個晚上，她幾乎就沒合眼，看著外面的陽光，眼珠子都澀疼，可哪怕有一絲希望，她也不想就這么死了。

更不想被公公那暴脾氣，給活活打死。

瞅準時機，她一個奮起，就朝門口奔逃而去。

“啊！”

堂嫂剛打開房門，還沒適應(yīng)屋里的黑暗，就被彈射而來的黑影，嚇得發(fā)出一聲驚呼，手下意識地朝那黑影一拉，一把拽住了她的頭發(fā)。

“啊！疼……”

方雪梅疼得臉色煞白，一臉絕望地被堂嫂扯著頭發(fā)，再次被關(guān)進了屋里，任憑她怎么拍門哭喊，還是聽到了落鎖的聲音。

接著，就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最后，一切又回歸平靜……

吃完早飯，陸文且就出了門。

牛媽忙進忙出，看著劉氏這個老夫人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內(nèi)心暗暗叫苦，只得沒話找話地聊著。

劉氏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她不知道牛媽的身份，對小女兒睡懶覺的行為，還叫頭回上門的客人幫著干活，她作為阿娘，覺得頗為丟臉。

兩人你來我往，沒營養(yǎng)的話，被她們翻來覆去地聊了好幾遍。

終于，小倆口的房門從里拉開，方雨桐蓬松著頭發(fā)走了出來，瞇縫著眼睛問道：“阿娘，您吃了沒？”

“早就吃了！你也不看看，現(xiàn)在都啥時辰了……”

劉氏表情一言難盡，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頭，“你這丫頭，上輩子也不知道積了多少德，才修來陸文且這么一個好夫婿！”

牛媽呵呵笑著站在一旁，心里頗為認同，從出生到現(xiàn)在，她也活了三十多年，還真沒見過比夫人更好過日子的女人。

方雨桐有些摸不著頭腦，“又咋了？”

“你看看現(xiàn)在都啥時辰了，要不是陸文且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不許催你起床，只怕那扇房門，都早已被我拆掉了。”

劉氏又是羨慕，又是羞愧，當著牛媽的面兒，她也不好罵得太難聽，更不敢拿巴掌去打，就連罵，臉上都帶著笑意。

“這不是昨兒睡得晚嘛。”

“那你就早點睡啊！誰叫你昨晚回來之后，還巴巴地跟著陸文且出去？”

劉氏板著臉，一副嚴母的姿態(tài)，“黑燈瞎火的，就算路上有銀子撿，也看不見。”

方雨桐秀氣地打了個哈欠，心想，昨晚她還真撿了包銀子，近三十兩呢。

不過這會兒，她也不敢拿出來說，就怕阿娘一氣之下，活撕了她。

她伸出一只手，促狹地反問道：“阿娘，您倒是起了個大早，撿了多少銀錢，來，拿給我瞧瞧。”

劉氏：……

這死丫頭，就不帶這么揭人傷疤的。

她也是倒霉，昨兒晚上一丟，就是好幾十兩，當家的年頭忙到年尾，只怕都不一定能賺回來，她心疼啊。

揪疼揪疼的。

也不知是哪個缺了大德的，這么黑的心腸，才剛埋下去的銀子，就給她刨走了。

她沒好氣地瞪了小女兒一眼，還把那只伸出來的手掌拍了開來，“你少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有你男人護著，我是治不住你了，這就回石子村去……”

“后兒就是重陽，到時你和文且倆人，跟你阿爹他們一起回來，路上記得好好勸勸你大哥，他是一根筋的，別又再跟陳家鬧將起來……”

說著，整理了一下手邊的布包，這是她今兒吃了早飯，去鎮(zhèn)上腳店取回來的換洗衣裳。

方雨桐聽她說出這話，嘴角微微挑起，帶了絲譏諷問道：“那我姐呢，您不管她了？”

劉氏沉默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回道：“也沒說不管，還不是她自己作死，我就是想管，也沒處下嘴啊。”

“先等你哥他們回來，咱們坐下好好商量個對策，絕不能讓你哥這愣頭青，就這么沒頭沒腦地往前沖，除了把他自己搭進去，啥作用也起不到……”

方雨桐心里五味雜陳，作為被姐姐針鋒相對的那個人，看到對方付出這樣的代價，她應(yīng)該感到高興，可同樣作為女兒身，就這么輕易被娘家人放棄，她又莫名覺得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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