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作為兄弟，還是作為受此恩惠的陸文且，為他守一兩個晚上，是應該的。

也算是，最后陪這個可憐又可敬的漢子一程。

可問題是，他現在也累得幾近虛脫，按理來說，她作為陸文且的媳婦兒，夫妻一體，替他守一夜，也說得過去。

方雨桐默了默，現在她是不怕的，可待會兒就不一樣了，一想到三更半夜，她獨自一人，對著……

心里，確實有些發毛。

“那，那要不，您讓李娘子留下來陪我吧。”

方雨桐吞了吞口水，猶豫著說道。

老林氏一臉為難，“可，可我一個人，還真不敢走。”

就在兩婆媳一臉為難之際，其他幾個街溜子，聽到了風聲，二話不說就趕過來了。

一到院里，就跪下給狗順磕了三個頭，燒了幾張紙錢，又低聲跟陸文且說起話來。

“沒事兒了，有他們在，我啥也不用怕，你們兩個，趕緊回吧……”

方雨桐大大松了一口氣。

這邊的鋪蓋，只剩下兩床被子，其他的，都被帶去了縣城。

現在這種天兒實在冷，也沒法子在床板上對付一夜。

總不能，叫老婆婆和陸文且這個老兒子，擠一個被窩吧。

老林氏也看得心下大定，“成！我們明兒早上就過來。”

說完，招呼著李娘子回大房。

來到院里，不放心的她，又朝幾個年輕小伙叮囑道：“你們幾個有情有義的娃子，今兒晚上，若是沒其他重要的事兒，就在這兒陪陪他……”

“唉！聽說他沒爹沒娘，又還沒來得及說媳婦兒成親，也是個可憐的……”

“放心吧，大娘！”

幾個后生都是有義氣的，拍著胸脯回道：“陸哥的兄弟，就是我們的兄弟，茍哥能為陸哥擋刀，咱幾個，敬佩他還來不及呢。”

“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幾個，也是有兄弟義氣的，茍順到了下面，定也會保佑你們的，你們等著看吧，往后的福氣，大著呢……”

老林氏迭聲地說著好聽話。

陸文且卻表情沉痛地閉上了眼。

狗順這個兄弟，若真在天有靈，他情愿他好好找個好人家，重新投胎，也不想他那么辛苦，保佑這個，又保佑那個的……

方雨桐一改之前的懶惰，給自家男人舀了一桶洗澡水，還幫著把衣裳找齊，掛在了洗澡房里。

“文且，這兒有他們幾個幫忙看著，你趕緊去洗個澡，再睡上一覺。”

怕男人拒絕，她接著說道：“茍大哥的事兒，還得好些天，很多事都等著你來做決定拿主意，若是沒休息好，頭昏腦脹的，哪兒一時沒想齊全，回頭再留下遺憾……”

幾個街溜子兄弟也幫著勸道：“對！陸哥，這兒有我們就成，你看看你這對烏青的眼底，還有那耷拉下來的眼皮，怕是要插兩根小木棍撐著了。”

陸文且紅著眼眶，瞪著狗順的遺體說道：“我睡不著，就想陪陪他……”

方雨桐一把拉起他，“你給我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后者猶豫了一下，乖乖跟著媳婦兒進了灶房。

“你先把澡洗了，有關于茍大哥的好些事兒，我要問你。”

看著媳婦兒一本正經的樣兒，陸文且還真被唬住了，老老實實進了洗澡房。

方雨桐也沒離開，倒了杯水，滴了兩滴玉露進去，就坐在灶下，等著他出來。

不到半刻鐘，陸文且就渾身冒著熱氣出來了，許是被熱氣兒熏的，這會兒他暗沉的臉色，勉強算是好看了些。

一出來，他就出聲問道：“啥事兒？”

方雨桐嘆了口氣，回道：“明兒一個早，做法事的道士，就要來了。”

“茍大哥那邊的情況，你都了解多少，比如哪年哪月出生的，還有大概啥時辰過……過世的，他爹娘究竟是過世了，還是把他拋棄了，都要告訴道士和風水先生。”

陸文且思索了一下，回道：“我只知道他無父無母，比我大三四歲，今年應該二十一二吧，啥月份我倒是不清楚，過世的時辰，大概是昨兒早上卯時和辰時之間……”

抱著勸說陸文且，想讓他放棄將狗順葬在祖山的方雨桐，又像模像樣的問了幾個問題，才終于問到點子上……

“若是族里宗親，死都不同意讓你抬茍大哥上祖山，你怎么辦？”

陸文且眸子瞬間冷了下來，磨了磨后槽牙，一臉戾氣道：“那我就半夜把狗順背上去埋！”

方雨桐一噎，默了默，說道：“我有別的看法，你想聽嗎？”

“你說。”

“這些活著的陸家宗親，都這么排外，你就敢保證把茍大哥埋在祖山，他就一定開心？你就不擔心地底下的陸家長輩，不會欺負他一個外姓人？”

“這，這……應該不會吧。”

陸文且有些傻眼，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想過。

方雨桐苦口婆心道：“若換作我是茍大哥，從小這般孤苦伶仃地長大，若是有得選的話，我還是希望能獨占一個山頭，再不和誰親近，更不想看誰的臉色，等到了陰間，我就是這個山頭的王。”

看著男人若有所思的神情，方雨桐用胳膊肘拐了拐他，問道：“若換成你是茍大哥，你是希望兄弟把你送回陸家祖山，還是希望那人把你埋進人家的祖山，或者干脆讓你自己占山為王？”

“若是我，作為你陸文且的媳婦兒，第一選擇，自然是埋進陸家的祖山，實在不行，也不想埋進別人家的祖山，那處地方對于別人來說，可能是塊風水寶地，但對于我來說，其實一點兒意義也沒有……”

方雨桐想說得是，若是真有得選，不管是方家的祖山，還是陸家的祖山，她都不想去。

她最想的，是長生不死，留在陽間恣意快和地過日子。

要真死了，埋在哪家的祖山都不重要，反正也復活不了，哪怕是將她埋臭水溝里，她也啥啥不知道。

陸文且眸子閃動了幾下，深深看著她，問道：“可是族長他們，讓你來勸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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