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方雨桐一轉身，就把他的話拋在了腦后。

像阿爹這樣的人，一次不能喂得太飽。

他胃口還怪大嘞，三十多兩都看不上，就算是鎮上開雜貨鋪的陳家，一年下來，都不一定能穩賺到三十兩。

能給他找到一家就不錯了，還真拿她男人當長工使啊？

他張張嘴，人情卻是自家男人欠的，憑啥？

想起答應大哥的事兒，她四下尋找了一下阿娘的身影。

劉氏正在摘明兒要用的菜，旁邊還有兩個村里的大娘，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熱火朝天，從兩位大娘的眼神里，不難看出她們對劉氏的艷羨，那眼珠子，都恨不得貼上去的勢頭，時不時還朝她那身新衣裳摸兩把。

看著她們倆那干癟漆黑的手指頭，劉氏暗暗嫌棄，生怕她們手上的硬皮，會勾壞自個兒的新衣裳，可又不太好表現出來，怕人家覺得她鼻孔朝天瞧不起人。

“砰！”

方雨桐正打算沖過去，救阿娘于水火，院門外就響起了炮仗，來吃酒席的同村人，到了。

“老二！你放兩個炮仗接一下……”

大伯的大嗓門，從堂屋里面傳了出來。

沒過多久，就呼啦啦涌進來五六十人，院子里人聲鼎沸，上禮那一桌更是圍了個水泄不通。

寒冬臘月的天兒，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空，有些甚至還領著一兩個五六歲的娃子，滴溜著兩管大鼻涕，剛進院子，就勾下腰在地上四處尋摸，找沒炸完的炮仗芯……

“雨桐！”

陳桃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出聲叫道。

“可算把你盼來了！”

“手咋這樣冷？走！我帶你烤火去……”

方雨桐笑嘻嘻地拉著她的手，充當著東家的角色，領著她來到臨時灶下烤起了火。

陳桃手還沒烤熱呢，就看到了方鐵柱一閃而過的身影。

她一個晃神，險些把袖口懟灶門上去。

“小心著點兒！”

還好，方雨桐眼明手快地拉開了。

要不她這件剛穿上的好衣裳，起碼得蹭好大一塊黑漆漆的灶門灰，說不準還得被熏壞。

對上方雨桐滿是戲謔的眸子，陳桃極其不自然地別過頭，暗恨自個兒不爭氣，偷摸亂瞄別人。

方鐵柱也看到了陳桃，腳下一個沒注意，就狠狠踩在了前頭大娘的腳后跟上，沒剎住腳，又往前一拱，差點沒將人家拱個大馬趴……

“哎呦！”

老大娘一聲慘叫，回過頭就抱怨開了，“你這娃子，急吼吼地，是要去干啥？”

“呵呵……大娘，您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

方雨桐看著這默契的一對兒，莫名覺得好笑，出糗都出一塊兒去了。

聽到她的輕笑聲，陳桃的頭，埋得更低了，就這也沒舍得放了方雨桐，跟進跟出地幾乎是寸步不離。

就連吃席的時候，也硬是和她坐在了一塊兒。

飯桌的正對面，坐的就是方鐵柱。

一頓飯的功夫，陳桃整理了不下五次頭發，扯了不下六次衣擺，眼神卻不好意思朝對面看。

方鐵柱不比她好到哪兒去，低著頭，猛往嘴里扒飯，連菜都沒抬手去夾。

方雨桐用手拐了拐一旁的阿娘，示意她看看這對，只差冒粉紅色泡泡的男女。

劉氏打量了他們幾眼，對陳桃的慧眼識珠很是高興。

可對自家兒子的不爭氣，卻有些不是滋味兒。

不過，原本打算吊吊陳家胃口的心思，這會兒卻是歇了。

畢竟住在同一個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萬一惹出啥閑話，說不得親結不成，還得結仇。

真鬧翻了，人家的閨女大不了往遠處一嫁，就跟小女兒似的，照樣過著紅紅火火的好日子。

自家兒子就不一樣了，不出意外的話，新兒媳婦要在石子村過一輩子。

難免會從哪個長舌婦嘴里，得知兒子曾經的荒唐事兒，一旦心里埋下了刺，寶貝兒子這一輩子，就難捱了。

算了。

等過了年，就叫媒婆走一趟吧。

年初六是會親家的好日子，就定在那天好了。

吃完飯，陳桃又拉著方雨桐不愿意放手，非叫她去自家睡。

方雨桐不愿意。

劉氏和方鐵柱卻樂見其成。

劉氏擺了擺手，說道：“去吧去吧，難得你們倆有話題來聊……”

想了想，又拉著小女兒進了院子，小聲叮囑道：“明兒記得早些起床回家，萬一她進了咱家的門子，她拿這事兒來臊你，說你跑她娘家去睡懶覺……”

阿娘這么一說，方雨桐就更不想去了。

一想到天剛蒙蒙亮，外面還下著霜，她就直打退堂鼓。

方鐵柱從大伯娘那兒，借了一盞防風油燈，點燃之后，就推著小妹出了院門……

還低聲囑咐道：“你那爆脾氣記得改改，別再和她打架了……”

方雨桐欲哭無淚，“為啥你不叫她改？”

“我……我和她又不熟……”

“不熟你還讓我去她家睡？就不怕她睡到半夜，再偷摸把我賣了？”

不遠處的劉氏聽見這話，充滿威脅性地揚了揚巴掌，方雨桐頓時就老實了。

出了院門，等候在那兒的陳桃，不由地又想起今兒下午，方雨桐曾說過的話。

她別了別額間的碎發，一臉溫柔地朝方鐵柱笑了笑……

在搖搖曳曳的火光下，分外好看，方鐵柱都看癡了。

不僅如此，她主動從他手上接過油燈，夾著嗓子嗲嗲地說了聲，“謝謝你，方大哥……”

方鐵柱聽得渾身一顫，一腔熱血直往腦子里沖。

在這寒冬臘月天，只因對方短短的一句話，他便覺得整顆心都熱乎乎的，很是得勁兒。

莫名地，他覺得嗓子有些干癢，啞聲說道：“都這么熟了，還謝啥？手拿穩了，路上慢著些……”

方雨桐在一旁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剛才還說不熟，現在又說熟。

唉！男人啊……

都一個熊樣。

哪怕是大哥這樣老實的，也不能免俗。

兩人還舍不得走，她卻不想繼續在這兒吹冷風，拿胳膊推了推陳桃，問道：“你還走不走啊？”

“這，這就走。”

陳桃回過神，拉起這煞風景的臭方雨桐，紅著臉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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