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這么好的阿奶，在離過年，還有半個來月的時候，就這么突如其來地沒了。

面前的這碗扣肉，是阿奶喜歡吃的。

還記得端午節那晚，在大伯娘家吃晚飯，為著那碗扣肉，她和阿奶還在大伯娘灶房里，翻箱倒柜了好一陣。

只有區區三塊扣肉的情況下，阿奶硬是逼著她吃了兩塊。

旁邊的那碗豆腐，也是阿奶愛吃的。

牙口不好的阿奶，在城里住著的那段時間，她讓牛媽隔兩天就買來做給阿奶吃……

現在，她的阿奶，卻孤零零地躺在后山上，躺在那個小土包里……

啥，也吃不到了。

“雨桐？”

對面的林氏，一抬眼，便看到弟媳婦兒眼里滑出一滴淚，滾進面前飯碗的雞湯里，忙開口問道：“你怎么哭了？”

“可是還不習慣，想回娘家了？”

陸文且一愣，扭頭看去，媳婦兒的眼睛確實紅紅的。

他忙抬手去幫她擦。

方雨桐搖搖頭，帶著鼻音說道：“沒啥事兒，快吃吧……”

老林氏呵呵笑道：“是想你阿娘了吧？明兒個正月初一，后日就可以回去了。”

“吃！吃飽一點兒，吃飽就不想了……”

說著，就站起身，把自己炒的那個菜，換到小兒媳婦面前，“我也是你阿娘，也把你當女兒來疼，吃吃我炒的這個菜，你就開心了……”

陸文且幫她擦了兩下眼淚，一臉心疼。

他知道，媳婦兒定是想阿奶了。

整個方家，只有過世的阿奶，能讓媳婦兒在這大過年的，還這般難過。

他溫聲哄道：“想回的話，明兒我就陪你回去，咱不講究那些個規矩。”

老林氏瞪了老兒子一眼，“胡鬧，哪有正月初一回娘家的？村里人都該說嘴了……”

“正月初一咋就不能回娘家了？”

陸文且梗著脖子，聲音大了一個度，“我媳婦兒自個兒的娘家，想啥時候回，就啥時候回！”

“我大舅哥是個心疼妹妹的，定然不會為了那些個虛禮規矩，而委屈了雨桐這個妹妹！”

“雨桐，不哭了啊！你想回我就陪你回。”

方雨桐搖搖頭沒說話，端起碗里的雞湯灌了一大口進嘴巴。

陸文且揉了揉她的頭發，又輕輕拍了拍媳婦兒的后背，接著說道：“咱們家也是這樣。”

“陸知義，你給我聽好了！往后我不管你是當官，還是當賊，阿花嫁出去后，想啥時候回就啥時候回，哪怕人家大年夜回來，你也不能給她甩臉子，知道不？”

“阿花，你也給我聽好，往后若是你哥不讓你進家門，你就來小叔家，小叔家的大門，只要是你敲的，它就一定會開！”

陸知義和阿花兩兄妹呆呆地看著小叔，愣愣地點了下頭。

經過陸文且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語，方雨桐內心的傷感，倒是消散了好些，一臉感動地推了推他，“我沒事兒，你趕緊吃，一會兒菜該涼了……”

不想她這邊好了，大嫂林氏那邊，卻又開始了，筷子一放，捂著臉就“嗚嗚嗚……”地哭出聲來。

把她身旁的陸文星嚇了一跳，筷子一放，急忙問道：“咋了媳婦兒？剛才不還好好的嘛……”

林氏嗚嗚咽咽地說道：“我是替阿花高興，阿花有福氣，有文且這么一個小叔。”

“知義，你小叔的話，你聽到沒有？”

陸知義一本正經地說道：“阿娘，您放心，只要有我在，誰也不許欺負妹妹！”

小小年紀的陸知義，朦朦朧朧地，好似也有些明白。

阿娘之所以這么激動，都是阿婆聯合舅母欺負她，讓她覺得娘家無靠。

阿娘是為妹妹感到高興，是喜極而泣。

方雨桐看著他們幾個的反應，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肚子……

有這樣一家人在，她肚子里的不管是男娃，還是女娃，應該會比其他人家的娃子，過得幸福一些吧。

“好啦！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著啊，千萬別吃得太飽了，我這就給你們整烤羊肉去，那味兒，吃著才過癮呢！”

陸文且的聲音，把方雨桐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老林氏是個寵老兒子的，他一說，她這邊就放下了筷子。

還吩咐一旁的阿花，“你們小娃子胃口小，把筷子上的菜吃完就成……”

扭過頭，正想要叮囑孫子一句，卻發現陸知義早已放下了筷子，站起身，追著他小叔去了…

“呵呵，我還道知義這孩子懂事了呢，不想還是娃子心性，坐不住……”

陸文星早就說過，要給媳婦兒烤羊肉來著，這會兒自然也追了出去，和弟弟一起忙活起來。

方雨桐看著身邊正在打哈欠的小娃子，笑了笑說道：“你們快看，他這是想睡覺了呢。”

說著，就起身去抱。

阿花很喜歡這個新來的弟弟，也喜歡嬸嬸，見嬸嬸碗里還有小半碗雞湯，眨巴了兩下眼睛，當即就下了凳子，朝灶房跑了過去。

對灶房里的江娘子喊道：“江嬸子，我弟弟要睡覺了。”

“哎！我這就過來……”

江娘子放下筷子和碗，立馬開始舀水，嘴里邊解釋道：“小少爺剛才吃了東西，我舀點水給他擦擦手和嘴兒……”

把小娃子交給江娘子，方雨桐碗里的雞湯都有些涼了，趕忙端起來一口干進了肚子。

不一會兒，外面就有撲鼻的燒烤味兒飄進來，勾得幾人都起了身，來到了院子里。

“文且，你幫我看著點兒，我去生個火堆，一會兒在院子里吃著烤肉烤著火，就不怕冷了……”

江娘子將娃子哄睡以后，就又出來了灶房，接著吃碗里沒吃完的飯。

“李娘子，這點兒肉給你們三人拿去烤……”

方雨桐是個周到的，今兒是大年夜，三個下人忙活了一整天，給點羊肉，讓她們也吃一頓好的。

“哎！我這就去弄炭火……”

李娘子笑意吟吟地接過。

這幾個月，在陸家大房待下來，她身上的那股子死氣沉沉的沉重感沒有了，雖說臉上還是沒有多少笑容，但整個人看著平和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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