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事兒都發生了，咱又有啥辦法呢？”

方雨桐作為女兒，也不好明著說，怕阿娘心里存了疙瘩，只旁敲側擊道：“只能把希望放在陸文且身上了，望他早點兒把方雪梅抓住，好叫縣太爺判她一個凌遲處死，也算提前為大哥和他未來的兒子出氣了……”

“不行！”

劉氏沉思了一會兒，眼神堅定起來，“不行！這事兒不但不能報官，還得把那孽障從這件事里摘出去……”

方雨桐演戲演全套，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家阿娘，“您說什么呢！您可不能顛倒黑白……”

劉氏卻由不得她置喙，這事兒牽扯到兒子，甚至孫子，她也沒心情跟小女兒一一解釋，眉眼一瞪道：“你懂啥？就算你阿爹還活著，也會贊同我這樣做的！”

“你大哥呢？快去棺材鋪子里把他叫回來……”

“阿娘！那我阿爹，豈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劉氏瞪著厲眼，死死抓住小女兒的手腕，低吼道：“啥叫不明不白？他就是一腳沒站穩，磕到石頭上才受的傷，流了太多血才沒了的！我親眼看見的！”

“你可別出去胡說八道，沒得害了你哥一輩子不算，連帶著我孫子都害了。”

見小女兒還在猶猶豫豫，她氣得頭暈眼花，有氣無力道：“你若還當我是你阿娘，就聽我的，趕緊去把你大哥找回來！”

方雨桐一臉為難，“那，那好吧……”

“那你就趕緊去啊！去把你哥找回來見我！”

劉氏嘴上不住地催促道，心里卻不住地念“阿彌陀佛”。

慶幸昨兒下午，隔壁家正好出去做客了，自家院門口發生的一切，沒有一個人發現。

方雨桐在她的催促下，慢騰騰地掀起簾子走了出去，剛踏出醫館的門，就看到大哥架著一輛牛車回來了，牛車上載著一具棺木。

她扭頭看了眼柜臺后面的藥童，就快步朝方鐵柱迎了上去……

“大哥，你把牛車趕到前面沒人的地方去！”

方鐵柱點點頭，“嘿！”地一聲，牛車的步伐又快了些。

方雨桐跟在牛車后面，推著那具黝黑的棺木，一步一步向前走。

“好了，就這兒吧。”

來到一棵巨大的榕樹下面，方雨桐出聲阻止，吩咐道：“你快去把馬車趕過來，快著些……”

天兒已經大亮，得趕緊把阿爹放進棺材里去，免得再出了岔子。

方鐵柱有些舍不得，淚眼汪汪地叫了聲雨桐，叫她聽得心頭酸澀。

她忍住流淚的沖動，安撫道：“快去吧，一會兒阿娘還有話跟你說……”

“嗯。”

方鐵柱擦了把眼淚，聽話地跑到醫館門口，不會駕馬車的他，牽著馬繩，就這么一路來到榕樹下面。

“快！快給阿爹換好衣裳，再放進棺材里去。”

“這……”

方鐵柱杵著不愿意動。

方雨桐又哄了他好幾句，總算把他這一根筋的哄住，鉆進車廂里忙活了好一會兒，才把方正田的尸體放進了棺材里面。

方雨桐在一旁幫忙，她很害怕，許是心虛，根本不敢往自家阿爹臉上看，怕他突然睜開眼，罵她是個不孝女。

“蓋上，快蓋上……”

還想多看兩眼的方鐵柱，經不住小妹的迭聲催促，依依不舍地合上了棺材蓋。

“我在這邊看著，你趕緊去一趟醫館，阿娘說有話交代你。”

“啥話？”

方鐵柱擦了把眼淚，哽咽著聲音問道。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她剛才也交代了我，趕緊去吧，別讓她等著急……”

“那你看著點兒，別走開了。”

知道阿娘心里難過，不忍再去引她的眼淚，方鐵柱用力揉了揉眼睛，正了正聲色，才抬步往醫館走去。

他離開沒多久，有兩個趕路的過來了，一看到前面的大樹下面，竟然停了一副棺材，還有一個妙齡女子站在一旁……

那情景，怎么看怎么詭異。

兩人都被嚇了一跳，頓足了好一會兒，才匆匆而過。

方雨桐看著他們那副有鬼在攆的樣兒，默默嘆了一口氣，不住地看向醫館門口，期待大哥快點回來。

好在沒多久，陸文且駕著馬車來了。

方雨桐趕忙迎上去問，“咋樣？找到我姐他們沒？”

陸文且搖搖頭，“家里一切如常，昨兒一整晚，牛媽她們倆都說沒聽見過啥動靜，看著也不像去了咱家。”

“我吩咐了牛媽，等下會送飯過來，你安心呆在醫館，若是累了，就讓牛媽頂一會兒，你回家休息，我跟大哥先把阿爹送回去再說，家里有大伯和三叔他們幫忙，等騰出手，我再去找他們……”

方雨桐點點頭，她是個自私的，相比于肚子里的娃子和自個兒的身子，阿爹和阿娘的事兒，都得往后排。

她和陸文且本就夫妻一體，他盡孝就等同于自己盡孝，沒必要硬拖著懷孕的身子，跟著來回奔走。

再說，阿娘這里也離不了人。

趁著等大哥的這點兒時間，她把阿娘的打算，告訴了自家男人。

“其實，我覺得阿娘說得也有道理，設身處地想想，我阿爹若是在天有靈，也會同意阿娘這樣做的，畢竟，他最疼大哥這個兒子，只要大哥能過得好，阿爹在下面，也能閉上眼了……”

她嘆了一口氣，不知是說給陸文且聽，還是說給身后的那口棺材聽……

陸文且沒說啥，作為女婿，在這種事兒上，還是少發表意見為好。

方鐵柱從醫館回來了，看到陸文且在這兒，情緒激動地沖上前，臉上泛著戾氣問道：“方雪梅呢？那孽障找到了沒？”

見妹夫搖頭，他一臉可惜，還來不及說啥，就聽小妹問他……

“大哥，阿娘說的話，你是咋想的？”

他梗著脖子犟了好一會兒，才屈服道：“阿娘都這樣說了，我有啥辦法？”

目光落在那副棺木上，兩行眼淚就滑落了下來。

他對不起阿爹，明明是被大妹拿石頭砸死的，可是為了他，也為了他那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的兒子，阿爹就不得不變成跌了一跤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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