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街道上銀裝素裹，冷氣襲人。

        一家酒樓門前的石階上坐著一名衣衫襤褸，渾身血漬的少年，看模樣不過八九歲，身形瘦弱，單薄不已，正將雙臂抱著雙膝，把頭埋在雙膝之中，隱隱發著抖，看上去十分凄楚。

        “天殺的臭乞丐，都在門前坐了多久了，還不走？”門內突然傳出罵罵咧咧的聲音。

        “故意影響老娘做生意是吧？”一盆冷水冷不防從門內潑了出來，盡數澆在了少年身上，“晦氣的東西，還不快滾！”

        少年渾身都濕透了，聽著這辱罵自己的聲音，微微抬起了頭，清涼的眸子里宛如覆了一層霜雪，冷冽之下是深深的悲涼。

        但，他卻沒有動。

        不知是沒有力氣走動了，還是哀莫大于心死，無心移動。

        從門內走出來一個拿著銅盆的中年女人，女人站在石階上居高臨下狠狠瞪著少年：“跟你講了多少遍我做的不過是小本生意，我連自己都養不起了，哪里有錢給你這么一個不知道從哪里流浪過來的小乞丐？你在我家酒樓門前坐了一天一夜了，客人都嫌晦氣都不來我這酒樓了，你還不趕緊滾？非要我叫人用棍子把你打出去嗎？”

        少年眸光閃了閃，清亮的眸光逐漸黯淡。

        他低下頭，重新將頭埋在雙膝之間，沒有回話，卻有一滴清淚順著他的眼角潸然落下。

        他渾身都是血漬，不知道已經被人打了多少次，身上的皮肉青一塊紫一塊，沒有一處完好的，臉上也盡是臟污，看不清具體的面容。

        酒樓老板娘打量了他一遍，嫌棄道：“看你這副鬼樣子，是手腳不干凈偷東西被打成這樣的吧。又臟又臭還品行不端，還有臉待在我家酒樓門前？趕緊滾！”

        說著，老板娘踹了他一腳。

        少年仍是默不作聲，只是痛得悶哼了一聲。

        見這少年冥頑不靈，死活不肯走開，老板娘大怒，抬起右手欲將手中的銅盆朝著少年砸下。

        “這么兇神惡煞作甚？”

        驀地傳來一道婉轉如銀鈴般的女聲，老板娘愣了愣，抬眼望出去，只見迎面走來一個穿著銀色狐皮斗篷的姑娘。

        姑娘身形窈窕，狐皮斗篷的帽子戴在頭上，遮住了大半張面頰，但仍是可以看出面容極美，緩步輕搖過來，步履娉婷，迎著漫天風雪，踏著一地雪霏，像極了從畫中走出來的雪衣仙子。

        老板娘看得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這位姑娘，可是有事？”

        姑娘緊了緊自己的外袍，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遞給老板娘：“這小孩兒如此可憐，可否饒過他？讓他坐到他想走吧。”

        “好……好咧！”拿到銀子，老板娘喜笑顏開，瞪了那少年一眼，徑自進門去了。

        少年抬起頭來，看見站在眼前的姑娘，怔愣了良久，眸光不自覺瀲滟。

        “瞧著你怪可憐的。”姑娘搖了搖頭，從袖中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以絲巾覆著的包裹，打開絲巾后，露出來一個白面饅頭，還在騰騰冒著熱氣。

        “喏，給你。”

        少年怔了怔，“給我？”

        姑娘將饅頭連帶著絲巾一起放到了少年的懷中：“給你的，收下吧。”

        少年攥緊饅頭，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仰頭望著姑娘，目光中蘊滿驚羨。

        “我平生不做好事，今兒，就當是破了一回例了。”姑娘自顧自地說了一句話，轉身欲走。

        “等等！”少年出聲喚住了她，“姑娘，謝謝你。”

        姑娘轉回身，露出一縷意味深長的笑，半晌才道：“小孩兒，你不能叫我姑娘，我比你大很多，你要叫我——姐姐。”

        少年卻只刻板地點了點頭，又說了一句：“姑娘，謝謝你。”

        姑娘頗為無奈地笑了笑：“半人高點兒的孩子，說話還挺老成的。算了，你愛怎么叫，隨你吧。”

        語罷，她轉身走開。

        少年站起身，四處張望了下，看見酒樓后的圍墻下生長著幾棵梅樹，這隆冬時節，紅梅盛綻，幽香四溢，正開得如火如荼。

        少年小跑過去，跳起身折下了一枝紅梅，旋即朝著姑娘的背影追出去。

        “姑娘，請你等等！”

        聞聲，姑娘停下腳步，轉身，只見少年手持紅梅朝著自己小跑過來，雪花落滿了他的肩頭。

        不知怎的，她心中突然一動，只覺得他長發飛揚，衣袂生風，明明滿是臟污的臉上竟透出了些許意氣風發。

        少年跑近她，怯怯地將紅梅遞給她，鄭重其事地說道：“今日之恩，我往后必報。”

        姑娘看著他，失神了一會兒。

        那紅梅艷烈如血，很是惹眼，接過紅梅，她莞爾一笑：“不必報恩了，我們往后，應該不會再見了。不過，這紅梅甚美，多謝。”

        眼見姑娘走遠，少年垂眸，兀自低喃：“要報的，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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