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蹙眉：“薄雪又有什么病？”

        她記得她看上去雖然冷冰冰的，但氣色還好，不像安華一眼看上去病懨懨的。

        安華道：“血殤之癥。她的病，比我更為嚴重。”

        原來，昔年鎮天石爆裂之后產生了強烈的輻射，很多遭受過輻射的神都患上了一種叫做“血殤”的病癥。

        這個病藥石無醫，據說除非完整的鎮天石重新現世，否則血殤永遠不可能被治愈。

        這是一種很可怕的病癥，發病之時神們渾身上下的血管會頓時爆裂，嘔血不止，并痛得翻來覆去在地上打滾，可謂生不如死。

        反復發病到達一定年限后，患病之人就會死去。

        血殤極易受激動的情緒牽引，因此患病之人不可有過分的情緒起伏，否則很容易發病。

        安華說，這就是薄雪為人如此冷淡的原因，她不可以有過多的情緒，否則一旦發病，就會痛苦不已。

        除了發病時極其痛苦，這個病還有著強烈的遺傳性，薄雪之所以得病，就是她母親遺傳給她的。

        安華說，他來到瓊華以后，薄雪給他講了許多神族以前發生的故事，包括鎮天石的爆裂，以及許多神族有名的傳說。

        完整的鎮天石能夠治愈血殤這件事，也是薄雪告訴他的。

        據說最初的神族大多淡漠沒有感情，這是神族的特性，他們沒有七情六欲，不會愛人，是一種心靈沒有溫度的生靈，所以互相之間不會依偎取暖。

        也就是說，他們彼此之間不會產生感情，也不會締結婚姻關系，更不會留下后代。

        鎮天石爆裂之后，許多神都受到輻射患上了血殤。

        鎮天石碎片散落各方，無法重聚，因而血殤無解，最終的結果就是神們漸漸隕滅，逐一走向了死亡。

        后來，神族的人數越來越少，有滅絕之勢。

        為了遏制這個不好的趨勢，神們商定之后決定開放通婚，延續種族，此后的神們終于能夠成親生下孩子。

        但他們生下的孩子大多都被遺傳了血殤之癥，只有少部分人得以幸免。

        乾卿就是這少部分的幸運兒之一，而薄雪和她的母親都是大多數不幸者中的之一。

        乾卿的妻子生下女兒薄雪不久，便去世了。

        乾卿深愛他的妻子，她的去世對他的打擊很大，他終日消沉，滿心痛苦。

        大多神靈都沒有溫度，作為神族的異類，心懷感情的乾卿注定得不到心的安寧。

        神族凋零的處境原就令他終日戚戚，感覺自己毫無存在的必要，愛人的離世更是加劇了他的心灰意冷，他早就生出了隕滅去陪伴愛妻的心思。

        只是由于薄雪身負血殤之癥，他放心不下她，所以一直苦苦強撐著活在世上。

        當他遇到安華之后，他感覺自己找到了能夠在此后一直陪伴薄雪的人，于是自私的選擇了離開她，去追尋自己心的滿足了。

        聽完這些，錦瑟很是詫異，她不知自己是該同情痛苦的乾卿，還是該同情可憐的薄雪。

        她問安華：“薄雪得知她父親過世的事時，一定很傷心吧？”

        安華道：“不，她很平靜。她和我們這些普通人，都不太一樣。她很有神性，似乎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事，感到悲傷。她那時只是很淡然地和我說，生死有命，那是她父親自己的選擇，她不怪他，亦不難過，只為他尋到解脫感到高興。”

        錦瑟心下震驚，沒想到薄雪竟是如此一個奇女子。

        果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貴神女。

        “所以你做成分|身放入自己的一半元神去杏林求學，就是想學到一身醫術，替你們倆治病？”

        “對。”

        錦瑟道：“你有什么不能離開瓊華的原因嗎？”

        他既然選擇讓分|身明安去杏林求學，而不是自己本人前去，一定是無法抽身離開瓊華宮。

        安華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閉關修煉，讓靈骨與我的身體更加融合，如若不這樣，隔不了多久我就會發病一次，所以我沒有辦法離開瓊華。再者，薄雪也會時不時發病，我答應過乾卿要好好照顧她，我不能食言。所以我必須守著她，不然她發病的時候沒人幫她，她會很難受的。”

        錦瑟聽得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這兩個世間僅剩的高高在上的神，原來都是常年遭受病痛折磨的病秧子。

        難怪明安那樣病弱，安華看上去氣色也很是蒼白，總是透出一股病態。

        她心中對他的憐愛，不自覺又深了一層。

        “但是……月杏沉對明安那么好，也就是對你很好，你對他的態度怎么卻那么惡劣？”

        她想，他或許是因為恨屋及烏才對月杏沉沒有好感，但何至于那樣看不上他，月杏沉不管怎么說，對明安的關心和重視都是不假的。

        安華的臉色倏然冷了下來，他道：“我沒想讓明安拜月杏沉為師，是他自己見了明安之后，主動收明安為徒的。他有病，我當然不喜歡他。”

        原來是月杏沉主動收明安為徒的，這樣的話，錦瑟就能想明白了。

        看月杏沉對待明安的態度，很有把他當成他那個死去的好友陸清茗的嫌疑。沒人喜歡被當作別人寄托感情的替身，安華討厭月杏沉確實在理。

        打量了安華一會兒，錦瑟又道：“既然明安是你的分|身，那你們應該長得一模一樣才是，怎么他看上去是個少年，你卻是個成熟的青年？”

        安華道：“明安的模樣才是我原本的樣子。”

        錦瑟擰眉：“不對呀，你不是二十多歲才飛仙的嗎，明安只有十六歲，怎么會是你原本的樣子？”

        安華面不改色道：“我生來就具有一種疾病，十六歲時就停止了生長，所以一直是那副樣子，做出來的□□自然也是原本的面貌。即便再往后，明安也是不會長大的，他只能長大到十六歲的樣子。傀儡做成的身體，也永遠不可能飛仙。”

        錦瑟道：“那你現在這個樣子又是怎么回事？”

        安華道：“我不喜歡長相太過幼小，通過修煉讓自己的身體長大了幾歲，保持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錦瑟忽然嚴肅地盯著他看了半天，安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說道：“你又在打些什么主意？”

        錦瑟瞇眼道：“你是把你的小虎牙磨掉了嗎？”

        安華道：“嗯，怎么了？”

        錦瑟頗有些怨念地控訴道：“你為什么要把它們磨掉啊，那一對小虎牙多好看啊！”

        安華略有些抽搐，道：“那對虎牙，顯得我很低齡，我不喜歡。”

        錦瑟埋怨道：“哪里低齡了，明明很可愛！”

        安華仰起頭傲然道：“我不喜歡人家說我可愛。”

        錦瑟哼道：“不解風情，沒有情趣。”

        突然想起之前在黃泉中發現的三塊鎮天石碎片，錦瑟道：“鎮天石碎片不是可以治病嗎？你也說了，完整的鎮天石可以治愈血殤，那這碎片應該也能對血殤起一定的作用吧？你有給薄雪試過嗎？”

        安華道：“還沒有，我昨天才剛從明安身上取回碎片。”

        錦瑟又道：“那你給自己試過了嗎？這碎片，能不能幫你融合靈骨？”

        安華搖頭，苦笑道：“不行。我昨天回來以后試了一下，這碎片雖然靈力無盡，小傷小病或許有用，但像我這種極端的疑難雜癥，根本沒用。我想，我的問題在于靈骨不是我自己的，所以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完全融合，始終會讓我飽嘗痛苦。”

        聽他這樣說，錦瑟很是擔憂他的身體狀況，問道：“一點別的辦法都沒有嗎？”

        “沒有，這些年來我的一半元神通過明安一直在杏林潛心學習，我自己也掌握了那些醫術。但我翻遍了古今典籍，始終沒有找到能讓別人的靈骨與自己的身體融合的辦法。”

        錦瑟道：“那……把乾卿的靈骨取出來行不行？”

        這樣他就不會再發病，不會再痛了。

        安華道：“行，但那樣的話，我立馬就會死了。我原本就是個死人，沒了靈骨就會照樣變回死人。”

        一聽見“死”這個字眼，錦瑟的心立馬刺痛了一下，忙道：“不行，你不能死。”

        安華無奈笑道：“我也不想死，所以……只能一直忍受著了。”

        錦瑟道：“你現在發病的頻率怎么樣？”

        安華道：“比起以前次數少多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雖然每次發病時還是很痛苦，但總算痛苦的時候少了很多。”

        錦瑟望著他苦笑道：“我們這算是同病相憐嗎？”

        安華知道她在說自己的反噬之癥，于是笑道：“算是吧。”

        雖然他說得云淡風輕，但錦瑟聽著內心卻很沉重。

        她的反噬之癥每次發作時雖然也會生出一種強烈的燒灼之痛，但她咬咬牙是能勉強忍受的，而安華發病時要承受的痛苦，只怕比她多得多。

        她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又柔和了許多，想著以后一定要待安華再好一些。

        “安華，我們把之前找到的鎮天石碎片，拿去送給薄雪吧。既然鎮天石能夠治愈血殤，那這碎片一定也對她的病情有用。”錦瑟突然說道。

        這鎮天石碎片雖然看似很珍貴，卻是個對她和安華而言什么用處都沒有的廢物。

        但好在這東西還是有一點用處，能治療薄雪的血殤之癥，所以她決定把它送給薄雪。

        安華有些詫異，問道：“雖然我原本是打算把那碎片拿去送給她的，但是……你為什么要幫她？”

        錦瑟道：“你不是說，你答應了乾卿要好好照顧她的嗎？我這是在幫你呀。”

        安華怔怔道：“為什么你要幫我？”

        錦瑟笑道：“你這個笨蛋，你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嗎？你有要照顧她的責任，那這也就是我的責任。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做這些事的，我說過了，以后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所以，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會陪著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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