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委托朋友幫忙查可兒的家現在搬到哪兒。自己則去走訪珞可兒的小學和中學，去了解她的校園生活。

        “南美洲的蝴蝶輕拍翅膀”是故事在不緊不慢的拼湊，林琛的心再次深深沉入谷底

        后來，他時常在想，倘若有束光一直陪著可兒，她何須以死終結？

        可惜，沒有。

        紅潘市一小因城區規劃變動，校址亦隨之變化。近年來國家政策大力扶持教育事業，小學修建得更科學化，現代化。草坪，跑道，文化墻，各色活動空間等充滿活力。

        久違的青春氣息使林琛感到一絲絲舒適。經前期了解，可兒的班主任還沒退休，實在是幸運。

        “優秀青年畫家”的名號此時為他提供了極大方便。聽說他要來學校，校方舉辦了一個隆重的歡迎儀式，并邀請他給小朋友們講講關于繪畫的故事。林琛沒拒絕，給同學們講述了不少關于藝術的趣事。

        待到活動結束后，他拒絕了校方領導聚餐的邀請，急忙去找可兒的班主任。

        “老師，您好。”李老師剛回到辦公室就見到站在門口的林琛。

        “您好，請問有什么事情嗎？”李老師熱情的請林琛進來坐下。

        “您好，我想請問一下您，十多年前您的一個學生陳珂歡，您還有印象嗎？”

        李老師坐在辦公桌前想了一會兒，而后從右手邊第二個抽屜里拿出一沓畢業照，翻出一張畢業照，指著里面的小女孩問，“是這個陳珂歡吧。”林琛拿過照片看了一眼，照片里的小姑娘剛剛11歲，很可愛，站在人群里雖說穿戴普通，但氣質與眾不同，擋不住的耀眼，一眼就能認出。

        “嗯嗯，是她，老師您能和我聊聊她嗎？”林琛真切懇求。

        “可以是可以，你是？”李老師困惑不解，眼前這位年輕有為的畫家怎會過問珂歡？

        “哦，忘了跟您說，我是珂歡的男朋友，她現在狀態不是很好，所以我想了解了解她的過往，幫幫她。還望您能透露些和她相關的事情。”見林琛說得甚是真誠，李老師便信了，再說他也犯不著騙自己。

        說起陳珂歡，算得上是她從教多年來最難忘的孩子，小姑娘現在應該讀大學了吧，如今又有個畫家男友，真是難得圓滿，自顧自的欣慰點頭，接著把她知道的往事娓娓道來。

        “我帶過的學生很多，有多少個我實在記不清，不過這孩子我印象比其他孩子更深刻。

        她是我帶的第一屆學生，是個惹人喜歡的孩子。我帶過的學生里學習好的不在少數，但像她那樣聰明有靈性的罕見。不過珂歡身上存在不少矛盾點，有的我至今都想不通。按理說一般學習好的學生都比較討學生和老師喜歡，尤其女孩子。但她卻經常會被別人欺負。

        她給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皺巴巴的衣服上沾滿污漬，沒點兒小女孩的樣子，想不通他父母忙什么呢？衣服好賴沒什么，但至少得干凈啊，更何況是個小姑娘。

        后來隨著珂歡一點點兒長大，差不多從上三年級起衣服不再臟兮兮，收拾得干干凈凈，是種清新脫俗的漂亮。

        她上課極少回答問題，每次作業倒是做得特好。

        我是教語文的，對學生的書寫難免要求會更嚴格一些。珂歡的字寫得漂亮，我經常會拿到教室里給其他學生展示。她的成績更是沒得說，一等一的優秀，縱攬大大小小考試的第一名。

        欸，這孩子也有不讓我省心的地方，每次學校的收費她都要拖到最后。有次我實在等不下去了，全年級只有我們班沒交。便讓她叫家長，我想問問她家長到底什么情況，有困難可以說但不能每次都拖后腿呀！

        那天我在辦公室等了一上午沒等到她家長，在氣頭上的我正準備去教室找她問話，剛抬頭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委委屈屈的站在辦公室門口，我舍不得沖她發火，畢竟這事兒不怪孩子。

        看著小姑娘委委屈屈的模樣，我只能先叫她進辦公室問問情況。小姑娘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把錢放在桌子上后撒腿跑出辦公室。我沒多問，以為是我的施壓，催孩子家長盡快交了資料費，反正錢交了也就沒什么了。

        這事兒過去了好幾周，有天下午我在操場散步，聽到其他同學背后議論她，我才知道珂歡的錢從哪兒來的——原是幫別人寫作業賺的。雖說這種行為不正確，不符合中小學生行為規范準則，但不得不說她真的聰明也挺有能力。”說到這兒李老師喝了口水又繼續道。

        “作為一個老師是不會容忍自己的學生做違規的事，她的心思應該放在學習上而不是做其他事，賺錢不是她那個年紀應該操心的。

        當天放學后我把她叫到辦公室準備說教一頓，孩子突然抽泣哭得傷心。我也不忍再教訓，或許有難處。到嘴邊的重話咽了下去，讓她以后不能做違反校紀校規的事，便放她回家。后續再有要交的資料費我都幫她墊付，不催了。但這小姑娘每次都會把我墊付的錢還給我，說是她幫別人講題賺的，我不收讓她留著自己用，奈何小姑娘異常執著，每次放下錢后就跑了。嗐！

        當年這里的學生大多都是附近工廠里職工的子女，雖說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過，可不至于交不起資料費。

        出于好奇，我開始打聽她家里的情況。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真的被震撼到。珂歡的事兒在我們這兒不算秘密。不堪的身世和不公平的待遇聽罷讓人心悸，我曾尋求過學校和相關部門的幫助。欸~杯水車薪，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后來我只能盡自己所能多幫幫她，她的家人實在令人作嘔，卑劣至極，既然不愛為什么放手，還要不停折磨？珂歡如果處于孤兒院可能比在那豺狼窩般的家好！”李老師握著水杯的手更加用力，指節發白，抒發不滿與憤恨。

        “班上有調皮搗蛋的學生喜歡欺負同學，珂歡成績好而且年紀比其他同學小加上家里對她的態度，自然成了‘壞’學生欺負的對象。

        有次我剛在隔壁班上完課回辦公室，走到我們班門口時看到有個小男生拽著她的頭發直往墻上撞。還好我看見的早，急忙出聲制止不然珂歡的臉肯定得被旁邊的釘子劃破。情急之下我趕忙沖過去把珂歡護在懷里不停安慰。應該是害怕被報復，躲在我懷里的小人兒一直低聲說‘老師，我沒事，我們只是玩游戲’聽罷我更生氣，安撫珂歡坐在座位上。拽起小男孩到辦公室狠狠批評教育了一頓，好像還動手了，也是我教學生涯里唯一一次打學生。

        不出所料第二天我就被校長叫去談話，說被我揍的孩子是廠長的兒子，讓我給孩子道歉，不然就給我處分。呵，那時候我剛畢業，年輕氣盛，抱著干不了就換地方的心態，堅決不道歉，絕不特殊照顧任何孩子。好在小男孩父母講道理，不然你就在這兒見不到我了。”李老師無奈的撇了撇嘴失笑，“男孩的家長買了些東西帶著小男孩給珂歡賠禮道歉。這事兒當時鬧挺大，男孩家長面子有點掛不住，就把小男孩轉到中心小學了。

        其實，事情鬧大有好處。此后我在班里多次強調同學之間應該相護關愛，不能欺負同學，一經發現嚴懲不貸。之后再沒有什么學生欺負她。

        就這樣，一直護著她到小學畢業，我挺欣慰。珂歡畢業后每年教師節都會回來給我送賀卡，和我聊聊她的中學生活。

        但自從她高二那年起就再沒見過小姑娘了，可能是學業太忙沒有時間吧。憑著她的能力上個好大學一定沒問題。”

        李老師說到最后信心滿滿，眼里全是期待與贊許。還從辦公桌下面的小柜子里拿出幾張賀卡遞給林琛。林琛輕輕打開賀卡，簡單真摯的祝福襯著娟秀的小字賞心悅目，同可兒一般。她的美好讓林琛一次次折服。

        身處深淵，心有朝陽。

        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工整的行楷，指尖微紅像是要將文字刻入心尖，林琛拿起卡片仔細地看了又看，才依依不舍的將賀卡還給李老師。它們又被李老師整理一番重新收藏進柜子里。

        “是呀，她很聰明，三年前就考上了同大建筑系。”林琛點頭附和。

        “我就知道珂歡特棒！同大建筑系在全國名列前茅，柯歡地前途相當不錯呀。謝謝你告訴我珂歡的現在。知道她過得不錯，身為老師真為她感到高興。什么時候不忙了帶珂歡回來看看，挺想她的。”

        “嗯嗯”林琛答應著，可他怎么帶得回來，一角裙擺是他擁有的全部。

        “李老師，謝謝您對可兒的照顧，如果沒有您的挺身而出，后果不堪設想。”林琛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彎腰道謝。李老師急忙擺手，招呼讓他快坐下。

        “這不值得感謝，我只是做了一個老師應該做的。校園霸凌如有發現一定要及時制止，不然對孩子的心理影響很大。我一直教育我們班的學生，如果有人欺負你一定要用正確的方式還回去，千萬不要一味忍讓！

        小朋友們的三觀還未健全，有的時候欺負別人只是覺得好玩。若是不管，任其發展，無疑助長暴力行為滋生壯大。

        其實我要感謝珂歡。雖說剛工作遇到她，問題比較多，比較辛苦。但讓我明白很多道理，加速成長。在師范上學的時候，我總覺得老師讓學生的成績變好就行，直到真正成為一名教師后，我才發現培養一個擁有健全人格的孩子比一個僅成績好的孩子更重要。每個小朋友都是一朵與眾不同的鮮花，各具風姿，會在適當的時間絢麗綻放。美從來都不只一種形式，成績不是絕對砝碼！

        教育光靠老師遠遠不夠，還需要家庭、社會的共同努力。他們是未來的希望，我們的明天”林琛在一旁點頭贊同。

        “李老師，不好意思，下節課能幫看一下學生嗎？我剛接到幼兒園的電話，說我閨女下樓梯不小心摔了一跤，現在在醫院。我老公在外地出差沒人看孩子，我得去看看閨女到底怎么樣了？”正在聊天的倆人，被一位年輕的老師打斷。

        李老師還想跟林琛說點兒什么，不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只能將它們藏于心間。

        站在門口的女老師雙手不安的捏著背包帶，高跟鞋不安的與地面碰撞，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滲出沖散薄薄的脂粉。

        “好，我一會兒幫你看班，快去醫院照顧孩子吧，路上注意安全。”李老師急忙答應。

        年輕的女老師點頭道謝，又轉身匆忙跑出學校打車直奔醫院。

        “李老師，不打擾您了，您先忙，回頭再來看您。”林琛拿起包，點頭、道謝、離開。

        “沒事兒沒事兒，和珂歡好好的啊，老師等著吃你們的喜糖，有空一定要回來看看。”李老師把林琛送出學校后徑直走去年輕女老師所帶地班級。

        “嗯嗯，李老師再見。”

        現在，他似乎能知道為什么可兒會在不堪的原生家庭堅持下去。一位幫助她的熱心鄰居，一位正直的老師都是她暗淡童年中鮮有的光芒，而最根本的力量源于可兒自身的堅強聰慧和不斷努力。

        生活往往耷拉個鬼樣子，滿目絕望，壓抑致死，可總能在喘息地瞬間看到一抹光亮，給予你繼續下去的勇氣，又在被希望之光越來越多眷顧之時，陰霾下沉，一點點遮住可以觸碰到的光亮，幾經輾轉，折磨鞭策，蝕骨銷魂！

        校門口黑色轎車車門打開，教導主任從門衛室出來，說要送林琛回家。但被林琛推辭道，距離近不必要，有什么事情電話聯系，勸退熱情的校方領導。

        一個人坐公交搖搖晃晃地回家去。下了公交的林琛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兩旁大樹在秋風中搖曳，盡力裝點蕭索之氣。

        剛到門口便看到大門敞開，估計爸媽來了。自從可兒出事后爸媽一有空就來陪他，生怕他想不開。

        多幸運能出生在健康的家庭里，得以在父母的庇護下追求自己想要的。

        倘若可以時光倒流，他多希望將自己的這份幸運能分給可兒，多希望收養她的家庭是個健康幸福的家庭，或許他和可兒不會相識，但她至少過得快樂，便足矣。

        遐想間，一聲熟悉的“大哥”傳入耳內，林哲也回來了？

        溫馨的家庭聚會，讓林琛沉重的心放松一點兒。一家人很久沒回老宅聚了，忽而生出一種穿越回十多年前的錯覺。

        失去的過往會以其他的方式陪伴在我們身邊，耿耿于懷又能怎么樣？唯有和過去和解才能緩步往前走。

        等處理完可兒的事，他便心無旁騖的去可兒離開的那片海等她，等到重逢的日子。

        陪可兒共赴黃泉他不是沒想過，但若如此，爸媽和林哲該有多難過？撕心裂肺的疼痛早已與他融為一體，他又怎么能讓爸媽和林哲再經歷一遍呢？

        人常說放下，可放下有多難，只有得到過又失去的人才會感同身受。既然放不下那便不放了，盡最大的可能去做彌補，或許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有勇氣跟不忿的意難平，和平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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