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章
聽著溫敏懿的話,張興之心頭大震,縱使溫敏懿這般說來,他也仍是喚其為“王妃”,又是說道;“王妃,此處已離云州不遠(yuǎn),若王妃真想出家,還請王妃能親口告知王爺,王爺若許可,屬下定是會親自將王妃送往白云庵。”
溫敏懿緩緩搖頭,“張大人,若等您見著王爺,還請大人替貧尼轉(zhuǎn)達(dá),就說貧尼今后會常伴青燈古佛,一來為自己之前犯下的錯誤懺悔,二來貧尼會在佛前為王爺與陳妃娘娘日夜祈禱,遙祝他們福壽安康。”
見溫敏懿去意已決,言談間甚是平靜,顯然并不是一時激憤,也不是因著萬重山寵愛陳輕舟的緣故,看樣子,她倒的確是自愿出家。
“可是娘娘,王爺曾囑咐屬下,要將她送到云州。”張興之仍是躊躇。
“大人不必?fù)?dān)心,大人只管將貧尼的話如數(shù)告訴王爺,王爺他……自然不會怨懟您。”溫敏懿說完頓了頓,她看著張興之的眼睛,終是動了動唇,又是說了句,“還有一事,有勞大人轉(zhuǎn)告王爺。”
“王妃請說。”張興之心下無奈,只得問道。
“貧尼的侄兒,已是讓貧尼托人送到了王爺身邊,今后貧尼便是方外之人了,貧尼父母早逝,膝下也無子女,唯有對這個侄兒,一直是視如己出,還請大人轉(zhuǎn)告王爺,就說……貧尼懇請他,能夠看在之前的夫妻情分上,善待這個孩子。”
溫敏懿想起溫子良,鼻尖便是涌來一陣酸澀,一句話剛說完,眼眶便是濕了起來。
溫敏懿自嫁給萬重山之后,夫妻兩人多年無子,這早已不是秘密,而是世人皆知的事,張興之聽溫敏懿說起此事,他雖對溫敏懿與萬重山之間的過往不甚了之,可聽溫敏懿此番話音凄楚,心中倒也不由自主的浮起幾分憐憫之意。
“還請王妃放心,屬下定會將王妃的話一字不差的轉(zhuǎn)達(dá)給王爺。”
“如此,便多謝大人了。”溫敏懿合十行禮,舉手投足間,直讓人再也瞧不見先前那深閨貴婦的身影,此時站在諸人面前的,倒好像的的確確是個出了家的女尼了。
云州,軍營。
張興之進(jìn)了帳子時,就見萬重山與諸將士正在商討接下來的戰(zhàn)事,張興之先是進(jìn)來行禮,萬重山見他神色有異,便是命諸人退下,讓張興之起來說話。
“王爺,溫王妃她……”張興之也不曾拐彎抹角,開口便是說起了此事。
“她怎么了?”萬重山微微皺眉,當(dāng)日有洪敬堯襄助,張興之一行人已是將溫敏懿救出京師的事,他已是知曉。此時聽張興之這般說來,倒是有些不解,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屬下不敢欺瞞王爺,王妃她……已是在三日前,于延州落發(fā)出家了。”張興之說著,不敢去看萬重山的眼睛。
“出家?”萬重山心下微微一震。
“是,屬下也曾勸娘娘先到云州,可娘娘心意堅決,屬下不得已,只得讓人將娘娘送到了延州城外的白云庵。”
萬重山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張興之卻并未退下,又是將溫敏懿要自己轉(zhuǎn)告萬重山的話一字不落的全都告訴了主位上的男子知曉,說完,張興之微微一嘆,道;“王爺,這是您和娘娘的家事,按理說屬下不該多嘴,可屬下瞧著娘娘的樣子,倒也的確可憐,屬下斗膽,還請王爺能看在娘娘為老夫人送終的事上,善待子良少爺。”
萬重山聞言,黑眸便是向著張興之看去,張興之心中一凜,頓覺自己逾距,他不敢再說什么,只行禮退出了萬重山的帳子。
萬重山獨自坐了片刻,而后站起身,向著后營走去。
他掀開帳簾時,就見輕舟守在孩子的小床前,在哄小寶午睡,小寶原先已是快睡著了,可聽著父親的腳步聲,頓時精神了起來,他從床上一骨碌坐起了身子,看見萬重山,便是笑了起來,奶聲奶氣的喚了聲;“爹爹!”
每逢聽著孩子的奶音,輕舟心中都會浮起幾分柔軟與慶幸,慶幸孩子是在記事前便找了回來,經(jīng)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兩歲多的孩子已是將蓮花村忘了,將朱老漢忘了,將楊氏也忘了,倘若再遲個兩年,孩子心中便是有了記憶,那將會是另一種傷害。
萬重山單手便是將兒子抱了起來,孩子笑彎了眉眼,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摟住了父親的頸脖。
看著這一幕父子天倫,輕舟只覺心頭溫溫軟軟的,她噙著笑,只坐在一邊為萬小寶繡著下一季的衣衫,父子兩的衣裳都是出自她的手,每逢瞧見那些細(xì)密的針腳,萬重山心中都會浮起幾分柔情。
萬小寶與父親玩了好一會,終是抵不住困倦,在父親懷里睡著了,萬重山小心翼翼的將孩子送回了小床,輕舟亦是上前,為孩子十分細(xì)心的掖好了被角。
“月兒,”萬重山攬過輕舟的腰身,低語道;“敏懿出家了。”
輕舟聞言頓時吃了一驚,她抬起頭向著萬重山看去,問了句;“你說什么?”
“張興之早上來和我說,她在燕州落發(fā)出家了。”萬重山攬著她在椅子上坐下,輕舟怔怔的,顯是還不曾從這個消息中回過神來。
她原先,已是做好了與溫敏懿共侍一夫,還像以前在京師那般,井水不犯河水的準(zhǔn)備,溫敏懿是萬重山發(fā)妻,兩人雖是平妻,可說起來,溫敏懿的地位仍是要在她之上的,她也打算,等溫敏懿來到云州后,早晚她都會要去請安的,可如今萬重山卻告訴了她,溫敏懿竟是出家了!
“怎么了?”見輕舟一直不說話,萬重山溫聲問道。
“她……為什么要出家?”輕舟只覺不解。
“她之前做過許多錯事,想來這些年,她也是一直受著良心的折磨,出家對她而言,是救贖。”萬重山聲音平靜,緩緩開口。
輕舟默了默,她想起了前不久遠(yuǎn)走草原的納蘭,而今,又是落發(fā)出家的溫敏懿。
按說,她是該欣喜的,倘若沒有納蘭的主動離去,沒有溫敏懿的削發(fā)為尼,輕舟甚至不愿去想,今后她與兩人一道陪在萬重山身邊,那又會是怎樣的日子。
“重山,”輕舟眼如秋水,向著他看去。
“嗯?”萬重山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溫夫人沒有出家為尼,她與張大人一道來了云州,你會……如何安置她?”輕舟聲音很輕,每一個字卻都是十分清楚,她一眨不眨的迎著男人的視線,將心底話問了出來。
萬重山緊了緊她的柔荑,他的眼瞳烏黑,溫沉開口;“我會送她歸鄉(xiāng)。”
“歸鄉(xiāng)?”輕舟說著這兩個字。
萬重山點了點頭。
回想起自己與溫敏懿十多年的夫妻,她雖一直不曾誕育子嗣,可卻一直盡心盡力的為他打理家事,侍奉婆母,可她……也曾害死過他的姬妾,與未出世的孩子,也害的他心愛之人差點沒了性命。
捫心自問,萬重山可以對她殘害胡姬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她對輕舟所做的那些事,他無法原諒。
放她歸鄉(xiāng),已是他所能想到的,對彼此而言最好的結(jié)局。
輕舟轉(zhuǎn)過目光,眼瞳卻是向著熟睡中的兒子看去,一夕間心潮起伏,說不清是何滋味,只是覺得莫名凄清,不知是為了溫敏懿,還是為了自己。
焉知道,溫敏懿的今日,不會是自己的明日?
萬重山看出了輕舟的心思,他攬緊了她的腰身,低語道;“月兒,別亂想。”
輕舟沒有說話。
萬重山心下有些無奈,也知自己多說無益,只能等日后一點一滴,讓她慢慢知曉自己的心意。
京師,皇宮。
夜色已經(jīng)深了,李云召仍是不曾歇息。
自前方戰(zhàn)地傳回京師的折子一封接著一封,卻鮮少有好消息。
李云召一雙眸子熬得通紅,終是忍無可忍,將那些折子盡數(shù)揮在了地上。
“皇上息怒。”宮人聽得動靜,俱是紛紛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開口。
“全都給孤滾下去!”李云召厲聲斥道。
宮人們轉(zhuǎn)瞬不見了蹤影。
“延州,兗州,株洲,三洲都已失守,萬重山……有本事,你只管打到京師。”李云召聲線低啞,一語言畢,便是狠狠的攥緊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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