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疏
日出東方,土樓漸入嘈雜之音,向苼從入定中醒來。
她單手捏出一道符印,凝眸看了片刻,皺了皺眉,又揮手散去符印痕跡。
昨夜她又服下一顆鍛心蓮子,然而《移形換影》第三層秘法的深奧程度遠(yuǎn)超想象,整夜沉入頓悟,換來的卻只有淺淺理解,距離完全悟透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這種難度,已經(jīng)超越了《絕命》第一層,短時間怕是練不成了。
不過這一夜苦修,卻也不是全無好處。在嘗試感悟第三層的基礎(chǔ)上,她對第二層的掌握明顯更深一層,偽裝起來更為自然。
若是之前騙過萬凌莫的把握只有四成,現(xiàn)在怎么也有六成,值得冒險當(dāng)面對質(zhì)。
“踏踏踏……”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迅速接近。
向苼立刻斂去思緒,看到散修中年等人打開結(jié)界進(jìn)來,頓時起身道:“龔前輩,你們終于回來了!
散修眾人等人的興致卻不高,點頭算是回應(yīng)后,便圍著火堆坐下來。
“在外邊守了一夜,凍死我了。”
瘦高青年哆嗦著拿其木頭扔進(jìn)火堆,重新挑起火星子,“這鬼天氣,再有兩日別說煉氣期,怕是連筑基期都能凍死!”
“少說兩句!
散修中年冷聲訓(xùn)斥一句,眼里閃過一絲擔(dān)憂,昨夜八殿下為何沒動手?
“沈姐姐。”
小月的聲音顯得氣無力,小臉少了一分倔強(qiáng),多了幾分凄楚:“我有一個親人也在懸望城里!
此話一出,散修中年立刻看過來,臉色有些不好看,但猶豫片刻,終究沒有阻止小月繼續(xù)往下說。
小月神色黯然,“昨夜,我們?nèi)ニ赡艹霈F(xiàn)的地方等,想幫幫他,可卻沒等到他出現(xiàn),你說他……會不會出事了?”
向苼目光微閃。
她當(dāng)初找散修搭話,一眼就看出小月長相與呂竹有六分相似,是以主動求他們收留。
后來,這些人的種種表現(xiàn),更坐實了小月與呂國皇室必有關(guān)聯(lián)。
她本不欲多管,可沒想到,這些人竟大晚上不顧死活地去幫忙。
沉默片刻,向苼心下暗嘆,出聲問道:“他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的小舅舅!
小月擦了擦眼角,深深嘆息,“說是舅舅,實則他的年紀(jì)跟我也差不多,只是差了悲憤。我母親是家中長女,大我舅舅三十多歲。
她是遠(yuǎn)嫁,不然……家里出事的時候,我也難以幸免!
向苼神色平靜,“既然是遠(yuǎn)嫁,你與母家的關(guān)系沒有太過親近,不必冒險暴露自己,招致殺身之禍!
“可祖父、祖母還有舅舅他們,都待我極好,待母親極好。是母親喜歡父親,才會遠(yuǎn)嫁!
小月眼中淚水滿溢而出,咬牙切齒,“滅門之仇,不共戴天,如何能忘?小舅舅他不過煉氣期,不也是拼命報仇,我又怎能貪生怕死?!”
“你小舅舅與你是一家人,他在報仇,不就足夠了么?”
向苼微微一笑,伸手撫過小月頭頂,“聽姐姐的話,不要亂出頭。保全你自身,延續(xù)你家族存在,才是你應(yīng)該做的。”
散修中年聽到這里,眉間一松,眼里浮現(xiàn)出幾分傷感。
這位沈姑娘,還真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小月能有她安慰,總歸能解開一點心結(jié)吧?
“那小舅舅怎么辦?”
小月輕咬嘴唇,“萬凌莫那么厲害,小舅舅萬一斗不過他,他怎么辦?”
“萬凌莫厲害,你小舅舅就不厲害嗎?”
向苼瞇了瞇眼,輕聲道:“血云子兇名赫赫,心狠手辣,他放尸傀,用血祭大陣殺了那么多散修,厲害吧?可他死了,死在你小舅舅手里!
此話一出,散修中年與瘦高青年皆是身形劇震,猛地看向向苼,滿臉震驚。
血云子死了?
她怎么知道血云子死了?
小月卻沒有多想,只露出驚喜之色,“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我親眼所見。”
向苼笑得眉眼彎彎,“不僅如此,他還用血云子的手段,炸開了祖地,又殺了他平生最恨的仇人。
出來后,他得知萬凌莫堵住城門口,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高興著呢!他心想啊,只要風(fēng)月門的人一天不離開,就有很多機(jī)會弄死他們,時間長著呢!
向苼眼里冷光一閃,“他耗得起。”
“沈姐姐。”
小月臉色發(fā)白,她便是再反應(yīng)遲鈍,此刻也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你怎么…你怎么…說的,就跟親身經(jīng)歷過一樣。”
向苼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小月,而是轉(zhuǎn)頭看向散修中年,“龔前輩,問您一事!
散修中年勉強(qiáng)壓下心頭震撼,深吸一口氣,鄭重道:“你說。”
“萬凌莫在城門設(shè)的陣法,前輩你可有了解?”
向苼神色微肅,“還有萬凌莫此人,可擅長堪破之法?”
“陣法,我了解不多!
散修中年皺眉深思,“不過我聽那一位擅長陣法的道友說過,萬凌莫怕散修中有人擅破陣,若是散修團(tuán)結(jié),風(fēng)月門的人擋不住,所以設(shè)了死陣。
此等陣法便是萬凌莫自己,也要花費不少時間,才能解開,更不提其他人!
向苼微微頷首,難怪她那天在城門殺人,風(fēng)月門弟子沒想著解陣出城,原來是解不開。
“至于堪破之法……”
散修中年面色凝重,“萬凌莫修有一則成名的目術(shù)神通,乃是從鬼澗獲得,他已然練至大成,可堪破虛實,十分厲害!
聽聞當(dāng)初還因為這份機(jī)緣,得罪了熾焰宗舒高明,兩人從此互為死敵。沒想到這次在懸望城,他們兩人還能合作,當(dāng)真令人大跌眼鏡。”
向苼聞言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如此說來,《移形換影》二層都很可能擋不?
“龔道友可在?”
正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幻⑿薜奶嵝,“方才風(fēng)月門弟子來過,說是讓我等皆去城門廣場接受查驗,若是查驗沒問題,立刻就能離開!”
散修中年臉色微變,高聲道:“我知道了,馬上就去!
待得門口散修離開,散修中年回過頭,緊緊盯著向苼的臉,“沈姑娘,你…你有把握嗎?”
向苼眉頭緊皺,搖了搖頭。
城門廣場離出城陣法太近,若是她被堪破真面目,萬凌莫絕對會立刻出手!
二十息的時間,足夠他殺了自己再破陣逃離,整個懸望城就他一個結(jié)丹期,誰也擋不住他。
可惜,若是還有舒高明在城中牽制,她的機(jī)會說不定會更多。
念頭至此,向苼驀地怔住。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
片刻之后,城門廣場,散修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向苼與散修中年三人一同到來,比起小月等人臉色緊張,她的神色倒是頗為平靜。
再等待片刻,廣場集結(jié)的散修不過寥寥百人,零零散散的分散站開。比起當(dāng)初上萬人齊聚懸望城的盛況,可謂是天差地別。
“師兄,所有人都到齊了,城中活人就這么多。”
聽到弟子過來稟報,萬凌莫睜開眼,面無表情掃過地立于廣場前側(cè),隨后起身來到第一個灰袍散修面前。
“拜見萬真人!”
灰袍散修又驚又俱,連連作揖。
萬凌莫眼睛一瞇,眸底閃過一片紫光,那灰袍散修頓時捂著臉慘叫起來,不多時便燒去了一層面皮,露出原本面貌。
“真人饒命!真人饒命!”
灰袍散修跪下來不?念^,慌聲求饒:“小人并非有意遮掩面容,只是常年行走修真界,習(xí)慣了!真人饒命!”
萬凌莫見他面孔與呂竹不符,頓時冷哼一聲,揮袖掃開,“滾!”
灰袍散修登時大喜,連滾帶爬地躲到一邊。
“你們也都看到了。”
萬凌莫沒繼續(xù)查驗,而是目光一掃在場諸人,高聲道:“本座目力驚人,可堪虛妄。任何遮掩面容的秘術(shù),在本座面前都是無用功!
你們自行解開,本座查驗也能輕松一些,否則下一個被我抓到的,下場如何?你等自行掂量,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此話一出,場中百人立刻有接近三十人立刻卸下偽裝,露出原本面貌。
向苼匆匆掃過那些易容之人,心中稍安,紋絲不動。
散修中年雖然心中擔(dān)憂,卻沒有看向苼一眼,生怕被萬凌莫察覺。
小月和瘦高青年亦是眼觀鼻,鼻觀心,強(qiáng)忍著不去看。
萬凌莫走走停停,一雙紫眸依次掃過每一名散修的臉孔,。
兩人…三人……十人……五十人……
終于,查驗到第七十二人,他來到向苼面前。
頭一次如此近距離面對萬凌莫,向苼極力收斂心中殺意,臉上流露出幾分與其他人一模一樣的恐懼。
萬凌莫習(xí)以為常,并不在意。
他上下一番打量向苼,眼里紫光閃過,毫無反應(yīng),腳步?jīng)]有絲毫停留,轉(zhuǎn)身繼續(xù)查驗下一人。
散修中年見狀,心中頓時大松了口氣,不忘瞪一眼小月,叫她不要露餡。
小月卻根本不需要散修中年提醒。
她并不愚笨,只是身在局中難以看清,來時的路上卻也慢慢領(lǐng)會過來,向苼說的那些話,意味著什么。
此時此刻,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向苼不被發(fā)現(xiàn)。
寂靜維持盞茶時間后——
萬凌莫站在最后一名散修面前,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心境再一次裂開,臉色幾乎黑成鍋底。
怎么可能?散修一百零五人,竟無一人遮掩面容?竟無一人是呂竹?
他又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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