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紅顏禍水
氣氛一時低沉,蘭泣露道:“姑娘只提到一點,姑娘說她的恩師就是鄭州人。”
池映生聽到恩師二字稍頓,喃喃了句:“這樣啊……”
蘭泣露道:“說起小遲的字,姑娘也出了力,那天甘掌門來綠萼小筑時,姑娘正在讀《楚辭》,就是池公子剛才說的那句。甘掌門一聽,覺得這句子很好,便擇了望涔二字出來。”
江遲愣然,他就說嘛,他師父什么時候這么有文化了給他取了個好字。原來托了丁宗師的福。
終于到了冰璇宮,幾人被告知丁憐弱已去閉關,也不知何時才能出來。
扶君令替她準備的吃食,大約不出十日她應該出關。
池映生道:“我倒是不急著回中原,可以在這里多住幾日。怕麻煩貴派了。”
扶君令道:“不麻煩,更何況您可是宗師的好朋友,不知前輩尊號?”
池映生:“玄真。”
扶君令道:“玄真君,這些日子您且安心住下。”
對于門派突然多出來的一個玄真君,眾弟子對他頗為好奇,但沒過幾日全派上下都似乎很喜歡他。這位玄真君看著高冷不好相處,實際上十分親切。今日有誰哪個法術不會了,找玄真君,明日誰的劍術不會了,還找玄真君……
臺上,池映生舞了一式劍,這招與甘斗酒的若水劍法異曲同工。
虞渡忍不住崇拜道:“玄真君好厲害啊。”
扶君令笑著摸摸小師弟的頭,道:“能被君上賜尊號的,自然厲害。”
池映生將手中的劍交還給小弟子,下了臺虞渡就圍了上去。江遲一把拎著虞渡的后襟把他拉了回來。
“江師兄——你放開……你這樣拎著我難受——”
扶君令笑道:“好啦,小遲,放下他吧。”見虞渡被放下后安靜不少,又向池映生道,“玄真君,巽義卿出關了,我帶您去綠萼小筑吧。”
池映生道:“好,勞煩了。”
丁憐弱閉關七日,心情有些煩悶。
直到扶君令帶著玄真君來訪,扶君令將人帶到后就告退了。
玄真君池映生,是丁憐弱在玉浮宗認識的朋友,少年人的情誼,一杯酒一碗點心便建下了。池映生年長她幾歲,自主說是她的哥哥,卻被那時的丁憐弱冷冷盯了半個時辰。
自丁憐弱隨梁玉聲北行,兩人已六年未見。
六年了,丁憐弱發現池映生真的成熟不少,不再是少年嘻笑斗雞走狗,曾經的稚雀,如今的龍雀,自然不同。
而在池映生眼里的丁憐弱亦是變了太多,池映生細細看了她一遍,那張臉似乎沒變,身材是抽高了不少,但是——
池映生皺眉:“六年沒見你怎么瘦成這樣了?”
丁憐弱睨他一眼,“一說話還是以前那樣。”
“彼此彼此。”池映生坐在她對面,動手倒了杯熱茶,忽而想到什么,說道:“我這次來,給你帶了些廣陵的煙花醉,多年不飲鄉酒,可別忘了滋味。”
他從靈墟中把六瓶白玉瓷瓶裝的煙花醉拿出來,放在桌幾旁。
丁憐弱捧著茶盞:“謝謝。”
她真的許久都沒喝到家鄉的煙花醉了,還有……
丁憐弱問:“折玉還好嗎?”
池眏生道:“他很好,還托我帶了封信給你。”說著把信封拿了出來。
丁憐弱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信,只寥寥幾句。
勿念,安好。
丁憐弱撫了撫上面每一個字,最后將書信收好。
池映生道:“他在廣陵也多有不便,又因君上之故,給你寫信自然是能簡則簡。”
丁憐弱道:“這些我都知道,還是得謝謝你。”
“這沒什么……”池映生有些心不在焉,他仿佛藏著巨大的心事,過了許久,他才道:“憐弱,……是這樣的,趙娘子她生了個男孩。”
丁憐弱還沒反應過來,趙娘子……誰?
趙——
她這才驚覺:“大姐生了?她……”丁憐弱有些驚訝,自己的長姐嫁給前任君上當了續弦,老君上都多大了啊!更何況趙浙不是死了嗎?
池映生道:“前任君上幾個月前就沒了,那個男孩是遺腹子,生來沒了爹……孩子取名叫趙緣,緣分的緣。這名字還是老君上取的,他在世時說無論男女都要叫緣。”
丁憐弱沉默不語,長姐嫁之時她尚年幼,對于這個姐姐,沒有多少印象。
前任君上是碧海滄靈的掌門人,趙浙,他當上仙門盟主后定下年號為鎮神。他一生好戰,又長得英俊非常,娶了自己客卿之女許如荷,又納了妻妹許如月為妾。妻生長女,妾生長子。然而許如荷一病下逝,許如月便一心為兒子籌謀,只可惜趙浙又心許她人。
待趙浙長女都十八歲時,趙浙在大辦宴席時見到了傳聞中的美人,也是丁憐弱的長姐,丁惜幼。
丁惜幼長得像母親,自幼便是傾城之貌,嫁予姑蘇貝氏的大公子,門當戶對,夫妻情深。奈何姑蘇齊氏家主也看上了丁惜幼,而丁宗主卻將長女許給了貝家,齊月齋一氣之下屠了貝氏。
血流成河,貝氏滅族乃人間慘案。而趙浙對此事毫不在意,他本就是個好戰之人,最講究弱肉強食,他認為貝氏被屠是因為貝氏無用。
君上都這么說了,那些為貝氏憐憫、憤憤不平的仙門也無可奈何。
直到鎮神二十三年,趙浙見了傳聞中的美人丁惜幼一面,就再也不能忘懷。就這樣丁惜幼成了趙浙的第二位妻子。金銀珠寶,綢緞絲蘿,趙浙幾乎把所能給的都給了丁惜幼。
丁惜幼明白,容顏再好也會老去,色衰愛馳的道理她也懂。她沒了深愛的丈夫,在這深院之中當著金絲雀,迷得君上不知年月。
這是罪還是什么,她已經認不清了。
她恨過趙浙的,恨他逼迫自己的父母。可趙浙待她太好了,夜晚,耳鬢廝磨之時,趙浙對她說:“惜幼,我真的太愛你了,我終于明白齊齋月為何要滅貝氏了——你簡直讓我……惜幼,咱們相守一生好不好?”
相守一生……
丁惜幼愣住了,還可以嗎?
丁惜幼怔怔問他:“君上,你愛我嗎?”
趙浙道:“當然!”
丁惜幼冷冷一笑,趙浙更是興奮。
又過了幾日,丁惜幼將許如月趕出了碧海滄靈。
許如月哭著去找趙浙,說丁氏如何如何霸道、心胸小氣,容不下她,最后竟將自己趕走。趙浙見妻妹哭的這么傷心,幾乎是憤怒的闖入丁惜幼的房間,質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那時的丁惜幼將一支玉釵簪在發鬢間,反問:“你不是愛我嗎?我打發了一個小妾又怎么了?”
趙浙忽的變了臉色,幾乎是柔情的,“夫人說的對!夫人做的好,區區一個妾,趕走就趕走了!日后,咱們夫妻兩個就好好過日子。”
丁惜幼描完眉,涂上口脂,道:“君上,你不愛我。”
趙浙慌了神,手足無措,“怎么會,我怎么不愛你了?惜幼,我……我當然愛你!”他這一生,征戰多地,什么東西得不到?卻得不到一個女人的心。
丁惜幼道:“君上想要我愛你嗎?”
“當然想!”
“好——”丁惜幼笑了,目光卻是冷的,語氣也是輕的,“那君上為我滅了齊氏可好?”
為我滅了齊氏可好——
這幾乎是個無理的要求。
這也是她提出的第一個無理要求。
但趙浙已經徹底瘋了,他大叫:“好!好!等我滅了齊氏——夫人,等我!”
不出一月,趙浙帶著一千修士將姑蘇齊氏一族夷為平地。
這是修真界繼貝氏滅族后發生的第二個人間悲劇。
修真界其他門派終于忍不住了,以玉浮宗為首的仙門百家浩浩蕩蕩來到碧海滄靈找趙浙來理論。但趙浙只一句:“齊齋月覬覦本君之妻,本君這才略施小懲!諸君不必這樣。”
世人皆嘩!
而一向居于后院的丁惜幼也出場了,她穿著平生最華貴的衣裙,紅衣端華金絲繡鳳,美如朝華。黑發潑墨束成髻,插了一支步遙,流蘇碎鉆垂至耳畔。絕世之美渾然天成,便是天上的神尊都未必有她三分姿色。
玉浮宗的宗主鄭彥博搖搖頭,這樣一個美人,難怪君上被迷成了這樣!
趙浙是盟主,法術又高強,這在人間已無人匹敵。
丁惜幼盈盈一笑,水眸如秋波之水,她道:“君上當真為我滅了齊家?”
趙浙哈哈大笑,指著高臺下的眾人,“當然!夫人瞧,這些人都是來向本君來討說法的,但本君不怕他們!”
丁惜幼笑靨如花,她笑得越來越多了,“那君上……可愿為了我放棄當這君上?”
高臺下的修士都抿住呼吸不敢發言,他們偷偷看著臺上的一男一女,心里直呼荒謬。
為了我放棄當這君上——
這是丁惜幼提的第二個無理要求。
趙浙怎么會答應呢!!!
然而——
趙浙大手一揮,指著鄭彥博道:“本君記得你有個兒子,今年十九歲。”
鄭彥博嚇了一跳,回道:“是……”
趙浙道:“好,很好!從今以后,你兒子就是仙家百門新的盟主了!”
眾人:“!!!”
這……
這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
這簡直荒唐至極!!!
自那以后,多人提到趙浙的夫人,皆呼她為“紅顏禍水”。因一個她,兩家滅族,君上退位。
一個女人,把堂堂名揚天下的殺神趙浙迷得喪失理智。
多年以后,趙浙收到神山帝都的邀請函,他因殘滅齊氏太多無辜的人而受到天道降下的死罪。死前還猶記丁氏。
趙浙死后,他的長女趙浮光安頓父親的尸體回門派,而此時的丁惜幼有孕在身。
趙浮光看著她這位年紀不輕卻容顏依舊的小娘,問道:“小娘,你愛我父親嗎?”
丁惜幼背對著她,看著窗外的花飛花謝,緩緩才道:“愛?也許吧——”
她這一生都不知道愛是什么。
她愛趙浙嗎?
她自己也不知。
是恨嗎?
她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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