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錯
玉衡心中亂成一團。
齊國,從年紀大到年紀輕的郡主,一共有六個人。
有兩個老郡主,孫兒都要娶妻了,一把年紀了,是不會休夫的。
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郡主,丈夫死了十年了再未嫁人,沒有夫休。
還有兩個年輕的郡主,一個嫁的是外邦的皇室,夫家勢力比娘家勢力高,又在外邦,沒有那個實力和膽量去休夫。另一個沒有遠嫁,卻剛剛新婚燕爾的,也不可能去休夫。
最后,只剩了齊國身份最高的郡主,長寧郡主,蘇靜秋。
難道……
是長寧要休夫?
長寧是一品郡主,身份地位等同昭陽長公主,她嫁郁文才,是下嫁,也的確有資格,隨時休夫。
并且,她的婚姻十分的不幸福。
坊間傳聞,她不是瘋了嗎?她怎么忽然要休夫了?
還是……
她并沒有瘋?
玉衡袖中的手指,慢慢地蜷起。
她,終于要反抗了?
他的神思,飛到了二十五年前。
十七歲的他,跟著剛剛即位的皇兄到齊國訪問。
兩國有意結交,互派未婚青年男女參加活動。
他未婚,當然被推薦出來了。
但他看到的,不管是北蒼國的,還是齊國的,都是些矯揉造作,愛慕虛榮的人時,只感到無趣得很。
他選擇了躲避。
這時,一個身姿旖旎的杏衣女子,闖進他的視線。
年紀不大,也不會武的樣子,騎馬卻騎得很好。
一個江南女子的馬術,竟比他草原國的人,馬術還有精湛,讓他不禁刮目相看。
人們在圍場挑選馬兒比賽時,有一匹十分兇悍的馬兒,忽然暴戾而起,朝聚集的人群狂奔而去。
那里坐著一些觀看比賽的大臣的家眷們,全是些老幼婦孺,看到狂奔而來的馬兒,一個個嚇得跑都不會跑了。
尖叫聲,哭聲,亂成一團。
站在圍場附近的人,也嚇得高呼起來。
膽大些的,只敢高聲喊著護衛前來相救。
膽小的,直接昏死過去。
這時,那個十四五歲的杏衣小姑娘,忽然跳上一匹馬,策馬朝那匹烈馬追去。
快要追上時,她飛快甩出套繩去套烈馬,緊接著,她借著套繩身子一翻,跳到烈馬的馬背之上,將套繩狠狠抽緊將烈馬制服了。
當時,烈馬距離聚集的人群,只有兩丈左右遠了。
有兩個大臣家的老夫人,已經嚇昏過去,倒在地上了,幾個孩子狂哭不止。
要是馬兒再往前跑兩丈,那兩人不死也會重殘。
杏衣小姑娘追馬套馬的動作,如行云流水,十分的完美。
在他北蒼國,只有高級馴馬師,才能做到那種程度,而且,動作完美的人,只有寥寥幾人。
可她一個小姑娘,居然有這套本事,令他十分的驚訝。
他從旁人的口中得知,她是齊國大權在握的平南王的獨女,長寧郡主。
才華,容貌,金錢,地位,在大齊國,首屈一指。
不是一般的人,能娶得起的。
皇兄對他說,如果他想娶,可以幫他娶進門。
他當時馬上拒絕了,他天生心口有疾,不能受熱,不能受冷,每月總要倒床靜臥十天半月,天曉得能活幾年?
娶長寧?
那不是害她?
可人便是這樣,當心中開始注意一個人時,心中眼里,全是她。
即便是她嫁人了,他還是尋找著各種借口,前往齊國。
不求跟她見面,同她說話,只遠遠望去一眼,聽上一聽她的消息,也是好的。
直到有一天,他犯了個大錯。
從那之后,他再不敢去齊國了……
那年,長寧出嫁已經有九年了。
齊國皇帝得了長女,身為鄰國攝政王,他受邀前往賀喜。
大公主滿月的那一天,他正坐在正殿中飲酒。
坐在他周圍的人們,不時地夸著長寧和郁文才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讓他十分的不喜,不痛快。
心情不愉之下,他多飲了兩杯。
酒飲多了,頭便不舒服。
他叫過一個在他附近服侍的小太監,帶著他走出大殿去透透氣。
這時,有個侍女急匆匆朝他走來了,說齊國太子殿下有請他。
齊國李皇后,曾對他說,想讓她的大兒子齊國太子,拜師在他的名下學習,因此,聽到侍女的傳話,他沒有猶豫地跟著侍女去了。
可能是小太子找他請教。
再說了,這侍女是李皇后身邊的大姑姑,他便什么也沒有懷疑。
侍女引他去的地方,是一座小花園,園中有幾間清幽的小屋。
很安靜,一個侍從也沒有看到。
侍女將他引到一間小屋的后門處,說道,“衡王殿下,太子便在里面。”說著,將他往里請。
他跟著侍女進了屋中。
屋中空無一人,彌漫著一股子奇異的香氣,聞了,使人心情莫名的煩躁。
他是個沉得住氣的人,香氣并沒有使他失態,他當時想著,也許是齊國小太子,喜歡的特別香氣。
但事后想來,那香氣,不太正常。
香氣助他犯錯了。
“太子殿下呢?”他問著那侍女。
侍女往四周看了看,說道,“奇怪了,太下殿下剛剛明明在這兒的?殿下請稍等,奴婢這就去尋他去。”
說著,那侍女朝他福了一福,就離開了。
等人是十分無聊的,他在屋中閑逛起來,那是一間布置雅致的屋子,墻壁上掛滿了名人字畫。
他一向愛畫,便走過去打量起來。
畫沒有欣賞完一幅,這時,他忽然聽到隔壁側間屋子里,傳來奇怪的聲音,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門半掩著。
他推開門,就見長寧倒在地上,眼神迷離,額頭大汗淋淋,臉色緋紅,一副十分痛苦的樣子。
忽然如此近距離的看到她,他當時的心,一下子狂跳了起來。
思念了十年的人,忽然出現在眼前,他沒法做到心神平靜。
而且此時的長寧,衣衫半敞,領口半開,是一副引人犯錯的模樣。
他又猛然想到,她已是他人之妻,他這個不相干的男子跟她獨處一室,被人瞧見了的話,對她的名聲不好,他的腳步下意識地往后退。
想逃離這里。
可這時,長寧忽然開口了。
她將手伸向他,微睜著雙眼,弱弱地說道,“……救我。”
那指尖白皙纖細,在地上不停地撓啊撓,似在撓著他的心,撓得他心神不寧,口干舌燥,呼吸困難。
他停止了后退,猶豫了一瞬間,還是走了過去。
不,是沖了過去。
她是他的心魔,每回遇到她,他總是犯錯。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迫自己逃,但是,虛空中似有一根看不見的繩子,不停地將他往長寧身邊拽。
身不由己。
“你怎么啦?”他俯身下來,問著她,“你為何在這里?”
“難受,救我。”她半睜著眼,一把抓著他的袍子角不放手了,“救我……”
“你怎么成了這副樣子?”他又問,“你的侍女呢?”
可她似乎聽不懂他說什么,口里一直喃喃低語,“救我,救我……難受……”
她的臉色,越來越潮紅了,呼吸越來越急,促了,一只手抓著他的袍子角不放,另一只手,不停地扯著自己的衣衫,抓著自己的頭發。
整個人一副癲狂的樣子。
這跟往日端莊恬靜的長寧,完全不一樣。
他心中疑惑起來,忙伸手去探她的脈搏。
這一探,嚇了他一大跳,她中了藥。
“誰害的你?”他急忙問道,“快說,誰害的你?”
倘若知道誰害的她,他定要將那人五馬分尸!
“難受,救我,求你了。”長寧往他身前爬了幾步后,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拿手在他身上亂扯起來,“救我……”
他一時慌了。
她是有夫之婦,他不能趁人之危。
“我找你的侍女去,你忍一忍。”他一把推開她,起身往外走。
長寧在此,她的侍女應該不會太遠。
可就在這時,他聽到這間屋子的外面,有人說起話來,“……皇上您慢些走。”
“朕又沒醉,你扶什么扶?死奴才,走開,……不……,不要你管,滾!”
“是是是,老奴滾,老奴這就滾。”太監轉身走了。
有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嚇得又退了回來。
長寧中了藥,神志不清,倘若他走開的話,不是正好將她送與醉酒的正德帝么?
那會害了她。
他沒有再猶豫,一把抱起地上的長寧,飛快藏進了厚重的幃幔后。
剛將長寧放在墻邊的地上靠著,外面,正德帝就走進屋里來了。
腳步聲在幃幔外面,踢踏來踢踏去的,很不耐煩的樣子。
“……混蛋,人……人呢?怎……怎么一個人也……也沒有?”正德帝大聲怒道,“王貴海……,你個死奴才辦的好事……”
這時,又有腳步聲進屋來了。
“皇上……”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在幃幔外說道。
“靜……秋?”正德帝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朕今天……終于……要得到你了。”
“皇上,奴婢來服侍您。”
“不,……讓朕……服侍你。你只要,只要……乖乖地躺好就好。”
“皇上,啊……”
幃幔外響著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刺激著他的大腦。
可偏偏,長寧又緊緊抓著他,手兒半刻也不老實。
他出不去,又不能出聲制止她。
急得他六神無主了。
他只能手腳并用,將長寧禁錮在地上。
“給我……”長寧望著他的眼,忽然低低說道。
那聲音極低,如鉤子一般,將他的魂魄整個兒地鉤了過去。
反正已經瘋狂,不如徹底瘋狂好了。
壓抑多年的矜持,此時頃刻崩塌。
他不管不顧的,只想讓自己的靈魂得到升華。
他的異常舉動,驚得長寧赫然睜開雙眼,伸手猛地朝他臉上抓來。
那眼神十分的惶恐。
她驚醒了?
她在厭惡他!
可箭已離弦,收不回來了。
他伸手捂著她的眼睛,捂著她的嘴,不讓她認出他來,不讓她哭出聲來。
他害怕她的哭聲,更害怕她的驚恐的眼神。
長寧沒發聲,身子開始顫,抖,眼角有淚滑下來,濕了他的手指。
也不知過了多久,長寧昏睡過去了,外面的聲音,也漸漸地平靜下來。
有腳步聲進了屋子。
“蘭秀,把她帶走。”這是李皇后的聲音,清冷沉著。
“是,娘娘。”這是那個引著他前來的侍女的聲音。
“記著,事情做得干脆一些,別弄出一點痕跡來!”李皇后又吩咐著。
“奴婢明白。”侍女回道。
很快,一個腳步聲漸漸地離去了,大約是那侍女帶著正德帝寵過的女人離開了。
“唉——”李皇后低嘆了一聲,“但愿,我今天的安排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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