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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憶的尸體被帶走了，他在院子的臺階上坐了很久很久，一壺女兒紅空了又被灌滿，灌滿了又被喝空，漸漸天快黃昏的時候，來負責置辦靈堂的小廝走到他面前輕輕問道：“大人，夫人下葬，穿什么？”

        雨早已停了，夕陽如血，他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低下頭，緩緩說道：“我不知道，你自己去挑吧，都在廂房的柜子里。”

        “那您知不知道夫人平時最喜歡的是哪件？”

        離歌笑瞇起眼睛，感覺今天的夕陽特別的艷，刺痛了他的眼睛，少頃，他搖搖頭說道：“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也許是粉色的那件吧，我見她穿的最多。”

        “好的---”小廝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小廝剛剛離開，離歌笑抬起頭，正對著院門，一匹白色駿馬飛快的奔進院子，馬蹄聲未斷，人已飛身而下，他認識那匹馬----旋風，也認識馬上的人----少年應無求。

        “無求，你怎么來了？”離歌笑等著應無求走到他面前，站定，才提起酒壺痛飲了一口之后，悠悠問道。

        “我，我，哥哥，我聽說如憶，如憶嫂子出事了，我特地從司里過來。”他有些急躁，話都說不完整。

        “好，很好---”不知道是酒喝的太多，還是夕陽太耀眼，離歌笑只覺得頭暈眼花。

        應無求楞住，他看著離歌笑嘴角的笑意，心里一涼，急道：“大人，你沒事吧，如憶呢？她在哪里？”

        離歌笑看著應無求的臉，開始癡癡的笑道：“如憶，如憶，如憶，她死了，她吊死在我面前，她瘋了，她不想我活下去。”

        “什么？”應無求只覺得五雷轟頂，大聲喝問道：“怎么會的？她不是病了嗎？怎么會這樣？”

        離歌笑開始彎腰大笑起來，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笑，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笑聲，仿佛這笑聲不是從他嘴里發出的，他邊笑邊說道：“我告訴你件更有意思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老婆什么時候上吊的，為什么要上吊，而第一和我來說話的人居然是來問我我老婆喜歡穿什么顏色的衣服，無求，你覺得好不好笑？”

        應無求心里急的亂成一團，看見離歌笑這個樣子，更是心驚膽戰，伸手扶住離歌笑，說道：“哥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和荊大人出事有關？嚴嵩派人在路上伏襲了荊家父子，派去的錦衣衛隨從全都死了，無一幸免，如憶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才自殺的，她怎么這么傻。”

        離歌笑越笑越大聲，白凈的臉龐有些扭曲，他抬手拍拍應無求的臉，輕聲說道：“你知道嗎，我居然不知道我老婆最喜歡穿什么顏色的衣服，你說她為什么要死，她為什么要死？”

        “哥哥，如憶，如憶在哪里？”

        離歌笑將空了的酒壺往身邊一扔，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腿有些軟，應無求趕緊扶住他，想開口安慰，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輕輕撫著他的后背。“哥哥，你別這樣---如憶嫂子若知道你這么傷心，一定會很難過的。”

        “她會難過嗎？她會為我難過嗎？她若是真的會難過，她為什么要殺了我兒子，為什么要自殺。”

        “什么？哥哥你到底在說什么？”聽見這話，應無求驚呆了，牢牢拽著離歌笑大聲問道：“你說什么，厲兒是怎么死的？”

        離歌笑看著應無求，不停的笑著，含糊說道：“她會難過？我不覺得，她若是真的會為我難過，她怎么可能會自殺。”話音剛落，離歌笑突然彎下腰，猛的一口鮮血噴在地上，眼前一黑，沉沉的栽倒在了地上。

        “哥哥，哥哥----”

        離歌笑抬起頭，應無求站在他面前，臉色沉靜，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大葬已經結束了，我們回衙門吧。”

        離歌笑收回目光，看著應無求點頭答道：“你先回去，在書房等我，讓老柴和小梅都去。”

        “是----”說完，應無求抱拳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

        燕三娘和楊夫人依舊跪在楊大人的墳前，大雨淋漓，打濕了她的發髻，她的衣衫，只是她的脊梁始終筆直，他等著她站起身，扶起身邊的楊夫人，兩人緩緩轉過身，朝著離歌笑走來。

        “謝謝離大人---”

        校尉上前給楊夫人打上傘遮雨，離歌笑低下頭凝神看著燕三娘，只見她眉若遠山，眼神清澈如湖水，忽然她抬起頭，恰恰看著他的眼睛，那一刻，她仿佛可以看進他的心里。

        “楊夫人，節哀順變---”

        大雨滂沱之下，燕三娘微微笑了笑，輕聲說道：“大人，我們不哀，大伯求仁得仁，三娘只希望早日實現大伯遺愿，讓嚴嵩嚴世蕃伏法，正如大人所說的，還伯父一個尊嚴。”

        離歌笑柔聲安慰道：“三娘，你不必這么堅強，若是心里難過，不妨說出來-----”

        燕三娘眼神明亮，定睛看著他，淡淡說道：“離大人，要走出痛苦的不是三娘我，而是大人你，大人心里的結若不解開，早晚變成一個死結，到那時候，怕是想結也結不開。”

        死結-----也許-----若已經是死結了又該如何-----

        看著離歌笑冷清的臉，只覺得他一雙明亮的眼睛里充滿了傷痛，燕三娘心里一疼，柔聲說道：“大人，我知道大人只是想要一個結束，可以忘卻痛苦重新開始，但死亡絕不是那個方法，不管你是的，還是嚴嵩的----”

        是的，三娘，現在我只想要一個結局，可以讓我走出來，并且讓我走下去的一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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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疼啊-----你這個笨蛋，滾出去-----”

        “爺，您忍忍，三十廷杖只破了點皮而已，刑房的兄弟夠意思的了----”

        賀小梅心里有氣，一邊哼哼著，一邊罵道：“你這個笨蛋，你不會輕一點啊，你不能不把屁股上的肉不當肉---疼----”

        李二一邊替賀小梅上藥，一邊心里覺得好笑，又不敢笑，忍得著實辛苦。

        “小梅-----”門外有人說話---

        賀小梅推開李二，抬頭看見應無求一身白衣，臉帶微笑站在門外。

        “無求來了啊，快坐，幾時回的衙門？”

        “大殮一結束我就回來了，大哥說讓我們幾個去書房等他，聽說你被罰了三十杖，要不要緊？”

        賀小梅苦著個臉，正愁沒地方哭訴，啰啰嗦嗦的說道：“當然要緊，不知道會不會再留疤，我全身都是疤了，會被嫌棄的。”

        應無求笑笑說道：“一半是你自找的----”

        兩人不覺相視笑笑，沉默了片刻，應無求接著說道：“你覺不覺得哥哥這次從湖廣回來變了-----”

        “怎么變了？”賀小梅正色，搖搖頭說道。

        應無求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說不出來，感覺更冷漠了，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賀小梅也沉默了，過了良久才認真說道：“我們都是自小被歌哥帶回衙門養大的，不管歌哥變成什么樣，我們都要支持他。”

        少時，應無求皺眉說道：“我沒有說不支持，我只是覺得------算了，可能是我多心了-----。”

        “歌哥就快回來了，我們去書房等他---”

        “你背上的傷？”

        “唉，皮肉傷，過兩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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