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國喪
冬至后的第二日,京都城中落雪紛紛。乾陽宮外,江王站在門口,四周數十名羽林衛守在其旁。
戒嚴京師,無非幾種情況。而眼下外敵被漢王攔在末州城外,內里又沒有起兵造反的逆賊,便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國喪……江王不敢再想下去,這時宮門緩緩打開,走出來個太監,他抬眼去瞧,似乎是父皇身邊的侍墨太監。
“王爺,貴妃娘娘有請。”
“貴妃?我問你,父皇怎么樣了?他不是在寢宮嗎,你們帶我來乾陽宮做什么?”
“王爺,您還是進去問娘娘吧。”
那太監擺明只是個傳話的,江王便沒再同他多說,獨自步入內殿。內殿此時空無一人,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屬實不正常。
“貴妃娘娘?”
貴妃背身立在龍臺前,聽到他的聲音繼而轉過身。江王借著光亮看她,見她面容憔悴神色倦怠,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兒臣拜見貴妃娘娘,不知娘娘喚兒臣前來有何事?”
“江王來了,本宮記得你出生那年你母妃難產,當時還是本宮帶人去瞧的,那場景今日想來仍讓人心悸感慨。”貴妃聲音虛淺,似有悲傷凄惶之意,說罷深深嘆息:“唉!今日我便托大承情,喚你一聲延祈。”
江王自然知道,而且知道的要比她以為的多。當時是皇后娘娘下令派還是慧妃的她前來照看,之后又將自己的貼身嬤嬤派來,總算他才能平安出生。“承蒙娘娘照拂,延祈一直銘記于心。”
“好,今日咱們娘倆就敞開天窗說亮話。我少時便跟了你父皇,這么多年風風雨雨,有他在我總算有個主心骨。”
“娘娘,父皇他到底怎么樣了?”
“你父皇,今日清早,駕崩了。”貴妃說完便泣不成聲,江王一瞬如同五雷轟頂,即使已經預料過,但親耳聽到這個消息還是難以承受。
“怎么會?怎么會!昨夜我走時,父皇還,父皇還好的啊?”
“太醫說你父皇是內虛虧損,這樣拖著每一天都是煎熬,皇上可能是想著早日……”貴妃說不下去,掩面哭泣起來。
江王只覺一陣陣血涌入太陽穴,“父皇在哪里?我要見他!”
“先皇,停靈于太極宮。”
江王轉身欲走,貴妃卻再次開口:“你三哥正守著他,你父皇,留下遺詔,說魯王穩重敦厚,可托大任,延祈,你可要多幫幫你三哥,別辜負了你父皇的一片心意啊。”貴妃話說的斷斷續續,邊說邊抽泣,但要說的重點卻一字不落。
江王只覺一陣眩目,貴妃并不是皇上鐘愛之人家世又不顯赫,只因為是第一個誕下皇子的妃嬪才得以晉升。只可惜她福薄,大皇子薨世早,她便甚少再出來。皇后崩世后,一直以為她在后宮修身養性,卻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魯王那邊。
到底是他三哥好手段。
走到太極宮這一路,江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袋里將眼前情況一一擺開。昨日明明還算好的父皇沒道理一夜之間就不行了,昨夜是老三侍疾,還有傳位的遺詔。從來沒聽說過父皇留有傳位詔書,怎么好端端的就傳給了非嫡非長的老三?
太極宮乃承辦大型典儀之宮,歷代帝后崩逝亦在此停靈。正殿外,江王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回身后望。宮院深深一眼望不盡頭,他進來的時候所有守衛都被留在了宮外,而現在的宮內,肉眼可見的羽林衛應當都是魯王的人。至于京都城外的巡防營,司馬闊這個女婿,沒道理不幫著他這位岳丈。
時也,命也。
太極宮內,魯王已然披麻戴孝換上了喪服儀制,此時正跪在大行皇帝靈柩前守孝。
僅僅一夜,局勢便天翻地覆。江王進來時,有太監伺候其更換喪服。江王任由他們為自己除冕換服,而后一言不發地跪到靈前。
還是魯王先開的口:“五弟,父皇走了,以后只我們兄弟了。”
“三哥,父皇怎么好好的就走了?”
“父皇的身子你不是不知道,太醫院有詳細的記檔,父皇是內虛過度,好在走的時候還算安詳。三哥知道你傷心難過,但父皇已然駕崩,我們兄弟,還要幫他撐住啊。”
魯王語氣悲傷話語誠懇,江王聞言閉了閉眼。“還請王兄通知泰王漢王,父皇駕崩之事,需盡告天下。”
“不可。如今邊關戰事吃緊,這時候告知如此噩耗,豈不是讓延禩分心。至于延禮,你不是已經讓人去通知了嗎?”
那句話,本是他不該說的,魯王敢走到這一步,一定會做好萬全準備,整個京都城怕都已落入他的手里。漢王遠在千里之外,家眷又盡在京中,只怕有心亦無力回天。
江王緩緩俯身倒地,跪在皇帝靈前,哀嚎出聲。
到底,還是晚了一步,到底他們都不如他,手狠心硬。
“國不可一日無君,父皇已有遺詔,為兄自當仁不讓為江山鞏固國祚永延,如此,亦可安軍心民心。”
魯王一番話畢,太極宮內再無人言,只余江王悲泣之聲,久久不散。
皇帝駕崩隨著新君即位的消息一同傳遍京都城中,而此時的都城早已戒嚴,外進不入,內出不來。
江王自三日前進宮之后便再未歸來,江王府一時之間險些亂了套。皇帝駕崩的消息傳來,不久前還披紅映彩的王府趕忙撤下紅妝換上國喪之儀。
云卿的親事,到底是耽誤了。
江王幾日未歸,江王妃憂思過度竟然病倒,元恒作為世子代父料理王府事宜,主持家中人等于王府內服喪奠儀。直至第四日清晨,宮里的旨意傳來,要求各家親王世子前往內宮于皇帝靈前守孝。
“恒兒,你父王那日進宮便再沒個消息出來,此時你又去,若有個意外可怎么是好!”江王妃抱恙來攔,元恒卻心意已定。“皇爺爺駕崩咱們闔府本應都往靈前守孝,如今父王沒有消息傳來,我便更應該進宮去瞧瞧。”他將江王妃送進內殿,向云卿使了個眼色,后者會意前來扶勸王妃。
“孩兒畢竟是世子親孫,沒道理不去的。母妃您放心,有父王在,孩兒不會有事。”安撫好他娘,元恒又召來元懌。“今日我進宮去后,家里便只剩你一個男兒,若遇到大小事宜多和母妃云卿商量,真有萬一,你要擔起責任,江王府就交給你了。”元恒說罷,又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對元懌小聲道:“我會提說你聞此噩耗一病不起,若無異,我自會讓親隨懷侍來接你,記得,若有人要你和云卿進宮,不見懷侍,萬不得離開王府。”
“哥……”元懌心中亦是慌恐,新皇的人選竟然是魯王,消息傳來后她們便為陶依擔心。魯王登基,最受牽連的必定是漢王府。而此時,父王幾日未歸,元恒又要進宮,她更是從沒想過有一天要擔起江王府。
“你長大了,作為郎家的子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現在開始,你就要學會承擔。”
元懌望著元恒沉毅的目光,心竟也慢慢堅定下來,她鄭重點頭:“我一定會保護好江王府上下。”
相較于江王府,漢王府的氣氛便要更加壓抑。漢王在外征戰,偏偏這個時候皇帝駕崩,繼位的又是素來與漢王不睦的魯王。宮里的旨意漢王府也收到了,漢王只有兩個孩兒,作為唯一的兒子,元愷去或不去都是險中之險。
最終,漢王妃思慮再三,親自前來送子入宮。“事已至此,你不去,他們便更有機會治你甚至治罪于漢王府。愷兒,這一趟萬分兇險,你定要小心,你爹臨走時交代過,羽林衛雖在魯王手中,但你父王早年間曾對右領衛曾旋有施劍之恩,這事無人知曉,必要時,你可去尋他帶你脫險。”
“是,孩兒明白,還請娘放心。”
元恒元愷紛紛離府前往皇宮為先皇守孝,此時的皇宮內殿,魯王正跪在先皇靈柩前,身后一左一右分別跪著泰王江王。他看著靈位上大行孝武皇帝的尊號,腦子里不由想起四日前,他在內宮侍疾時無意發現的,那道置于龍床首閣里的圣旨。他以為他努力些,總歸會讓父皇入心掂量取舍,就算偏愛老六,也會想到他的好。卻不曾想,他從一開始就已經認定了皇位的繼承人,那份已經有些暗沉的黃龍卷,像一柄勾刀插進他的心臟里,□□時便把最后一點對他的父子情一同剜出。嫡六皇子,就因為他生母是皇后,那個他們拼盡全力都沒辦法得到的位置,他卻可以唾手可得。憑什么!
傳位的圣旨,那夜他已當著皇上的面親手燒掉。皇帝的死并非突發,一輩子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能忍受親生的兒子如此忤逆,對他說出那樣殘忍的真相后,又當著他的面親手燒掉了至高無上的圣旨詔書。
“郎延禩,你最愛的漢王爺,你的寶貝嫡子,永遠也回不來了。突厥的狼騎會將他的人頭掛到旗桿上,他會是第一個,這樣屈辱戰死的皇子親王,簡直是黎朝之恥。”
“你!畜生!”老皇帝最后只說了這三個字便口吐鮮血一命嗚呼,一代帝星就此隕落。
魯王死死盯著面前的靈柩,自此這江山便是他的了。他已于靈前登基,這個天下,從此他才是名正言順的皇。而遠在千里之外的漢王,此時應正受困于突厥軍,前有強敵后無援兵,連糧草都供給不上,該是天命不佑。
思及此,魯王深吸一口氣,心中默語:“父皇,你放心,我會給老六以親王之禮好生追封安葬,他馬上就會去地下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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