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他依舊長大著眼睛,冷冷地看著李泰,而后一字一句地道:“朕就讓你知道,當初朕是如何創業,又如何披荊斬棘的。”
這話還不等李泰回味過來是什么意思,只見李世民突的回頭,看向陳正泰:“正泰何在?”
陳正泰道:“學生在。”
李世民站直身子,渾身顯露著帝王獨有的氣勢。
其實方才他的震怒,已令這堂中一片肅然。
李世民甚至沒有多看周遭人一眼,就像是只要他在何處,其他人都成了透明。
他隨即左右顧盼,而后語調冰冷地道:“爾既殺了一個鄧文生,如何能不斬草除根呢?難道要留著這些隱患,將來為禍揚州嗎?大唐不需鄧文生,那么自然而然,也就不需要他的親族了。”
陳正泰方才本是看得整個人都呆住了。
此時李世民呼喚他,本以為恩師是想夸獎他幾句,他連謙虛的詞句都已經準備好了。
可哪里想到,恩師交代的話,居然不過是四個字……斬草除根。
這四個字的含義最簡單不過了。不過……
太狠了。
原來恩師這個人,仁慈與殘酷,其實不過是一體兩面,馬上得天下的人,怎么就只單有仁慈呢?
陳正泰不容自己多想,面容一正,叉手道:“謹遵師命。”
他隨即看向了蘇定方,蘇定方則朝大兄頷首。
不過陳正泰卻是補上了一句:“只誅男丁,其余老幼婦孺,另行治罪。”
蘇定方毫不猶豫,宛如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只吐出了一個字:“喏!”
李世民聽到陳正泰補上的這句話,不禁側目,深深地看了陳正泰一眼。
顯然,陳正泰在他的旨意后頭,打了一個折扣,放在其他人身上,是絕不敢當面如此的,陛下的話都敢打折,誰給你這樣的膽子?便是治你一個欺君罔上,也絕不冤枉,而且還是如此的明目張膽,也算是膽大包天了。
可李世民默然無語。
蘇定方卻已踏步出了大堂,直接大呼一聲:“驃騎!”
他這一嗓門大吼一聲,聲音直刺天穹。
話畢,不等外頭枕戈待旦的驃騎們回應,他已抽出了腰間的長刀。
長刀上還有血。
是那鄧文生的血跡。
蘇定方持刀在手,鐵塔一般的身子站在大堂門口,他這如磐石一般的巨大身軀,宛如一頭牛犢子,將外頭的陽光遮蔽,令大堂昏暗起來。
堂中,只有蘇定方拉長的人影。
驃騎們則是紛紛呼應:“在。”
隨即……
早已得了旨意,屏息等待,穿著里頭套著鎖甲,外頭罩著明光鎧的驃騎手持鐵戈嘩啦啦的自中門嘩啦啦的沖進來,猶如奔涌的江水。
他們負重數十斤,武器、腰間的手弩,弩箭和箭壺,還有裝水的鐵壺,再加上沉重的頭盔,身上的鎖甲和鎧甲,腳下的長筒靴子,這上上下下,尋常人穿在身上,莫說疾奔,便是走路,都困難無比。
可這些人,全副武裝,奔跑起來,卻是如履平地。
營中日夜的操練,高強度的打熬,早已令他們養成了虎背熊腰的體魄,無數次全副武裝的長跑、騎射,也早已令他們習慣了身上這數十斤的份量,甚至對他們而言,脫下衣甲,反而令他們有一些不適,總覺得身子太輕了,渾身不是滋味,缺了一些什么。每日拼命的打熬,吃著這世上營養最豐富的肉食,令他們此刻批甲,便如一個個人型的坦克。
他們小跑穿過一道道的儀門。
這座矗立在高郵縣的古老建筑,早在魏晉時期就已拔地而起,此后幾經修葺,門前的閥閱,記錄了鄧氏先人們從前的功勛和經歷。
一道道的儀門,歷經了數百年依舊屹立不倒,可在此時,那長靴踩在那高大的門檻上,這些人,卻無人去關心鄧氏先祖們的功績。
蘇定方舉起他的配刀,刀鋒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耀眼,閃閃的寒芒生出銀輝,自他的口里,吐出的一番話卻是冰冷無比:“此邸之內,高過車輪者,盡誅!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
驃騎們紛紛回應!
其實鄧文生一死,便有鄧氏的許多族親和部曲早已帶著各種武器涌至這里。
他們一見家主死了,個個悲憤不已。
可聽聞皇帝來了,心中已是一震。
他們來不及藏匿武器,就這般匪夷所思的自堂外無聲地看著天家父子二人的喝罵。
直至蘇定方走出來,面對著烏壓壓的鄧氏族親和部曲,當他大呼了一聲格殺勿論的時候,許多人才反應了過來。
而此時……浩浩蕩蕩的驃騎們已至,列成方隊,斜刺鐵戈,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后。
鄧氏的族親們有的悲憤,有的膽怯,一時竟有些慌亂。
有人哀嚎道:“鄧氏存亡,只此一舉。”
“為何要殺我們,我們有何錯?”
“殺!”蘇定方冷冷的自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喏!”
如潮水一般的驃騎,便已擺成了長蛇,毫不猶豫朝著人群小跑前行,將鐵戈狠狠刺出。
數十根鐵戈,其實并不多,可這般整齊劃一的鐵戈一齊刺出,卻似帶著無窮的威勢。
緊接著,一個個鄧氏族親倒下。
他們試圖反抗,可是顯然……反抗卻是徒勞。
因為他們發現,在結隊的驃騎們面前,他們竟連對方的身體都無法挨近。
哪怕僥幸有人沖破了戈林,靠近了對方,狠狠地將刀劍劈出,在這鐵甲人身上,也不過是飛濺出火花而已。
對方依舊是紋絲不動,倒是刀劍劈出的人,察覺到了自己虎口發麻,手中的刀劍已是卷刃。
而后,長戈刺來,像扎紙一般,捅進他的身體,這反抗的鄧氏親族,便覺得自己的肚腹已是被這鐵戈捅的稀爛,腸子和鮮血泊泊而出,此時人未死透,可是看著這無法阻擋的鐵甲驃騎們,卻只剩下了寒至內心的絕望,于是,在痛苦之中,發出無力的哀嚎……
鄧氏的族親和部曲,本是比驃騎多數倍。
可此時,卻都如綿羊一般,只有被單方面屠戮的份。
結隊的鐵甲驃騎,不慌不忙,可怕的是,他們并沒有廝殺時的熱血奔涌,也沒有任何情緒上的高亢。
而是按部就班,仿佛每一個人都在遵守和牢記著自己的職責,沒有人沖動的率先殺進去,也沒有人掉隊,如屠戶一般,與身邊的伙伴肩并肩,而后有序的開始收緊包圍,各司其職,彼此之間,隨時相互呼應。
他們甚至并不急著宰殺,而是將主要的精力用于將這些待屠宰的人去驅趕至一處,等他們陷入了絕地時,在不斷的收緊包圍圈,就好像將一根鐵索套著鄧氏族親們的脖子,而后,這包圍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緊接著,如林的鐵戈如毒龍出洞一般的刺出。
緊接其后的,便是血霧噴薄,銀輝的鐵甲上,很快便蒙上了一層層的鮮血的印記,他們不斷的踏步,不知疲倦的刺出,而后收戈,隨后,踩著尸首,繼續收緊包圍。
蘇定方沒有動,他依舊如鐵塔一般,只緊緊地站在大堂的門口,他握著長刀,確保沒有人敢進入這大堂,只是面無表情地觀察著驃騎們的舉動。
對于這些驃騎,他是大抵滿意的,說他們是虎賁之師,一丁點也不夸張。
可是,依舊還有許多令他覺得不滿意的地方,此后尚需加強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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