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待進了揚州城,到了陳正泰的下榻之處,陳正泰果然已備了水酒,還請了舞姬,請程咬金等人入座。
程咬金見了陳正泰,倒是很認真地道:“聽聞你在揚州罹難,老夫是真心急如焚,可萬萬想不到你竟可平叛,了不起啊,江山代有才人出,真是后起之秀,倒是老夫多慮了。”
陳正泰相信程咬金的話是真誠的,至于為啥,他也懶得去多想了,只道:“世伯能來此,再好不過了,啥也別說,先喝酒。”
程咬金是素來愛酒的,此時倒是不急,而是目光炯炯地看著他道:“喝酒之前,先說一件事,我只問你,現(xiàn)在大家都曉得你活著,還立了功勞,這股票能大漲的,對吧?”
呃……
陳正泰沒想到程咬金一開口就是粗鄙之語,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只硬著頭皮道:“理論上而言是如此吧。”
程咬金咧嘴笑了:“哈哈,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來,來,來,今日見賢侄無恙,真是高興啊,老夫先和你喝幾杯,這揚州新附,只怕你手中人手不足,老夫帶了數(shù)百騎兵來,雖不算多,卻也可以讓你高枕無憂了,我先留在此,你我叔侄之間正好借此交流一下感情。只是等有了新的圣意,怕就要告別了。”
當(dāng)日自是大醉一場,到了翌日正午,陳正泰醒來,卻發(fā)現(xiàn)程咬金昨夜雖也喝得醉醺醺的,可清晨拂曉時就醒了,聽聞耍了鐵鎖,而后又騎馬在馬場里跑了幾大圈,又跑去了稅營里校閱了一上午,可見到他時,他依舊是龍精虎猛的樣子。
陳正泰心里吃驚,這程咬金果然是一號人物啊,這樣的年紀,還有這樣的精神。
不過細細思來,歷史上任何曾耀眼的人物,哪一個沒有極強的自律性呢?若是沒有這一份比之普通人更強的自律,又怎么可能獲得這樣的成就?
收稅的事已經(jīng)開始執(zhí)行了。
經(jīng)過清查之后,這揚州各縣的百姓,大多數(shù)稅賦都有多收的跡象,有的已收了幾年,有的則多收了十?dāng)?shù)年。
越是到了災(zāi)年,恰恰是官府巧立名目的時候。
也就是說,自陳正泰接了手之后,前頭的那些刺史們,已經(jīng)將稅賦都先幫陳正泰收了。
更絕的是……還有一個縣,他們的稅賦,居然早就被隋煬帝給先收了去,所以理論上而言,只要隋煬帝在的話,那么他們的稅收……應(yīng)該已經(jīng)收到了大業(yè)五十四年了。
他娘的真是人才。
陳正泰已經(jīng)有點無力吐槽了,現(xiàn)如今走馬上任,便面臨了兩個難題。
要嘛捏著鼻子認了,往后這些小民暫時不征取稅賦,一直延至他們的稅賦到期再征收。
要嘛就只好依照著慣例,繼續(xù)征收,別人收到了大業(yè)五十四年,陳正泰也可以收到大業(yè)六十年去。
此前這高郵縣令婁師德,在陳正泰看來,還是罪大惡極的,因為他在高郵縣令的任上,也沒少提前收稅,可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婁師德和其他的縣令相比,簡直就是業(yè)界良心,人類的楷模,愛民如子,縣令中的典范了。
這賬不看,是真不知道多嚇人的,除此之外……各種巧立名目的攤派也是常有的事。
明明男丁只需服徭役二十日,可往往都有延期,而且越是小民,延期的越是厲害。
某種程度而言,遇到了水患,恰恰是官吏們能松一口氣的時候,因為平日里的虧空太嚴重,根本就入不敷出,畢竟小民是難榨出油來的,按照唐律,塞牙縫都不夠,可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世族,不占官府的便宜就不錯了,哪里還敢在他們頭上動土?
民部那里,規(guī)定所需繳納的錢糧數(shù)目,實際上根本就不能如數(shù)遞解,于是水患來了,就立即可以虛報一些損失,彌補虧空,又可借水患,要災(zāi)民們共度時艱,巧立名目,多征一些錢糧,又可以得朝廷的賑濟,可謂是一舉三得。
所以陳正泰若是認前任們征收的稅賦,至少未來許多年,都不能向小民們征稅了。
可錢從哪里來?難道我陳正泰做個官,竟還要倒貼嗎?
因而……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拿著民部發(fā)來的旨意,開始向揚州和下頭各縣的世族們催討。
現(xiàn)在只讓他們按照新的規(guī)矩,報出自己的部曲、客女、奴婢、牛馬數(shù)目,而后再折算他們所需繳納的錢糧。
當(dāng)然……讓他們自報,也是沒有辦法的,因為官府沒辦法做到將人家查個底朝天。
不過,這自報是給與世家一個自己報稅的機會,稅營的職責(zé),則是建立一個懲罰的機制,若是你自己虛報,那可就別怪稅營不客氣了。
只是要做到讓稅營有不客氣的實力,就必須得讓它有著極高的規(guī)格,有著很大的權(quán)力,于是就有了李泰掛帥,做事的婁師德為副的現(xiàn)象。
甚至,稅丁的人選,都是良家子,陳正泰又讓二皮溝那兒調(diào)來了一隊骨干來,這些人能寫會算,與整個揚州城的人,并無任何的瓜葛。
總而言之……這是一件極難的事,雖有了一個框架,也有了皇帝的鼓勵和默許,更有越王這個招牌,有陳正泰平叛的余威,可是要真正貫徹,卻是難上加難。
畢竟……歷朝歷代,哪一個律令不是合情合理,看上去不是大抵還算公允,只會讀書的人只看這律令和國策,都覺得若是這樣實行,必能永保社稷。
可問題就在于,律令越是完美,看上去越公正,恰恰是最難實施的,因為那些比別人更公正的群體,不希望他們實施,恰恰他們又掌握了土地和人口,掌握了輿論。
婁師德現(xiàn)在已帶著一批人,開始了報稅的事。
世族們紛紛開始報上了自己的人口和土地,而后開始折算他們的今歲所需征收的稅額。
而后……在陳正泰的坐鎮(zhèn)之下,大家也乖乖地將稅繳納上來。
還真有點出乎陳正泰意料,這數(shù)月的時間,似乎一切都很順暢,順暢的有些不太像話。
當(dāng)然……真正艱難的是核實的階段,這時,那些已操練好了的稅丁以及負責(zé)案牘事務(wù)的文吏們開始忙碌起來,四處開始稽查,陳正泰授予了他們偵查的權(quán)利,甚至只要能給的資源,統(tǒng)統(tǒng)都給了。
卻在此時,一個貴客風(fēng)塵仆仆地來到了揚州。
遂安公主只帶著兩個從人,這一路跋山涉水,她不敢走運河,怕被人察覺,哪里曉得,這時代的陸路竟如此的艱辛,北地還好,畢竟一路平川,可進入了南方,到處都是丘陵和河道,有時明明和對面相隔只有數(shù)里路,竟也要走一天時間才可抵達。
她尋到陳正泰的時候,陳正泰嚇了一跳,其實朝廷的公文里,他已得知遂安公主出走了,這些日子也派了人在揚州附近尋訪。
而今卻發(fā)現(xiàn)這小妮子,竟是一副男裝,膚色黑了一些,腰間也配著短刃,一副英姿颯爽的樣子,只是這衣衫有些臟了,身上完全沒有文人墨客們所想象的香汗淋漓,反是一身臭汗,本是一張俏臉,染了風(fēng)霜之后,也多了一些瑕疵,她見了陳正泰,便眼淚婆娑,很是狼狽!
二話不說,一下子就鉆進了陳正泰的懷里。陳正泰久久無語,他突然發(fā)現(xiàn),遂安公主竟有一些狐臭,哭起來已不顧姿態(tài)了,涕淚都流在陳正泰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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