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那么陳正泰,何以不該誅殺呢?這陳正泰做的事,和那鄧氏,又有什么分別?”
“陛下……百姓艱苦,這都是揚州都督陳正泰的緣故啊。”王錦叩首,痛哭流涕道:“難道陛下因為只是疏遠(yuǎn)鄧氏,而誅滅鄧氏。卻因為親近陳正泰,便可以枉顧他的過失嗎?”
李世民……則一直沉默。
只是,他的臉色冷至了極點。
………………
“縣公……縣公,不好啦,不好啦……”
縣里的張書吏,好像是瘋了一樣,沖進(jìn)了山陽縣的縣衙,人還沒到,就先聽到了他驚叫的聲音。
縣令文吉正在衙堂里和縣尉、主簿等人施施然地閑坐著。
現(xiàn)在到了九月,按照大唐的律令,又到了解糧的時候,這是縣里的頭等大事,所以文吉對此很上心。
昨天夜里,他往盧家赴宴,幾乎是通宵達(dá)旦,因而清早起來時,氣色很不好,他總覺得自己的眼皮子老是在跳。
可此時,他聽到了張書吏那糟糕的叫聲,臉色便拉了下來,這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等這張書吏氣喘吁吁地進(jìn)來,焦急萬分地道:“不得了啦,陛下……陛下……他來了咱們山陽縣,不只如此,還下了船,下了船之后,在那運河周遭的村落里巡訪。”
這番話就猶如突然轟下的一道驚雷,文吉身軀一震,頓時就打了個哆嗦。
他臉色蒼白起來,定定地看著來人,老半天,竟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不是聽說龍舟只去揚州嗎?怎么……怎么突然就來我們山陽縣了?我們山陽縣,隸屬下邳啊。他們?nèi)サ氖悄睦铮俊?br />
張書吏便道:“是蘆花村。”
一聽蘆花村,文吉差點就要昏厥過去。
這蘆花村,他是有一些印象的。
因為這個地方,幾乎就在下邳和揚州的交界處,從蘆花村朝南,只需走幾里路,便可抵達(dá)揚州境內(nèi)。
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陛下明明旨意說得很明白,沿途的官吏不可迎奉,此前有官吏迎奉龍舟,陛下還因此勃然大怒,直接下旨罷黜了這些人。
陛下只說去揚州,因而下邳這邊,便索性各行其是,山陽縣也是如此,大家都想著,反正陛下不可能來的。
可哪里知道……這陛下竟直奔下邳山陽縣的蘆花村去了。
文吉努力地穩(wěn)住心神,便道:“好端端的,何以去蘆花村?”
那張書吏哭笑不得地道:“據(jù)聞船行至那里,那揚州的都督便派了他的親信在蘆花村一帶提前迎奉龍舟,還請陛下等人下船……”
文吉又打了個顫,這下子,他臉色直接蒼白如紙。
在他的印象之中,陛下所謂的去揚州,肯定不是去揚州地界,畢竟揚州轄制了七八個縣呢,人們對于揚州的印象是揚州城。
陛下這是天子,天子跑去窮鄉(xiāng)僻壤里做什么?而那揚州城……距離山陽縣可就遠(yuǎn)了,沒有一天的路程,也到不了的。
可……
文吉連忙又問道:“陛下在那里做什么?”
張書吏搖頭道:“學(xué)生也所知不多,這還是那里的里正叫人送來的信,他們也嚇呆了,正手足無措著呢。”
文吉聽到這里,便忍不住捶胸跌足,口里惱怒地道:“那陳正泰,真是壞透了啊,本官早曉得他不是好東西,他缺德啊,他招陛下來做什么?快,快去備車,不……快備馬,我等快去蘆花村,趕緊……迎奉圣駕去。”
一下子的,這縣衙里雞飛狗跳,亂成了一鍋粥。
太坑了。
明明說好了去揚州的。
還有那喪盡天良的陳正泰。
卻在下邳山陽縣境內(nèi)迎奉陛下下船,他是想干啥?
都山陽縣,和你揚州有個什么關(guān)系?
縣令文吉已慌了手腳,只能急急忙忙的帶著人,騎著快馬,瘋了似的直撲蘆花村。
………………
幾個御史,在告狀之后,見陛下只陰沉著臉,一直不發(fā)一言,可是傻子都明白,陛下雖還未下旨降罪陳正泰,這陳正泰卻是要倒霉了。
揚州都督,將治下折騰成了這個樣子,只怕這陳正泰越是得寵,陛下反而越是盛怒,畢竟……這是天子門生極受圣寵,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這陛下雖還忍著,暫時沒有龍顏大怒的跡象,可這心里,只怕窩了一肚子火。
因而,王錦等人倒也識趣,告狀了一頓后,便退了出來,而沒有繼續(xù)催逼陛下早做決斷。
他們各自回到了自己扎的帳篷,少不了互相糟罵那喪心病狂的陳正泰,卻也對這些小民,似乎因為良心發(fā)現(xiàn),竟不禁唏噓,對于今日所見所聞,似乎也覺得過于震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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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人是極復(fù)雜的。
復(fù)雜到哪怕再親近的人,也無法去探測一個人的內(nèi)心。
畢竟人心似海,深不可測。
王錦現(xiàn)在就很復(fù)雜。
一方面,他厭透了陳正泰慫恿皇帝誅了鄧氏,也恨透了陳正泰破了揚州王氏的門。
可另一方面……今日見了這般的景象,整個人似有觸動,畢竟,人心還是肉長的,王錦也不傻,突然覺得民生多艱,想著自己在路上,連蒸餅和肉干都吃的受不了,何況是每日吃糠咽菜。
可這些小民卻每日吃這糠咽菜,甚至都還覺得有口吃的,便覺得滿足。
王錦內(nèi)心觸動很深,此刻他在想自己平日里讀的書,在此刻此景反顯得有些可笑了。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他有了愛民的動力。
你不體恤這些百姓,怎么抓住陳正泰那狗東西的辮子。
這陳正泰在這揚州搞得烏煙瘴氣,推行他那新制,這不就是害人嗎,百姓們受害,世族也受害,就肥了他陳正泰一人。
陳正泰這人真可惡,說他是民賊,總沒有錯吧。
于是,大家坐在這里,一面喝茶,一面罵了幾句。
此前那暈船的老御史,卻是呷了口茶,他身子恢復(fù)了一些,卻是道:“只是……陛下一直不吭聲,想來,對這陳正泰還是頗有幾分妄想的。畢竟這陳正泰是都督揚州,也不過是三四個月啊,當(dāng)初陛下是從春天回到了長安,而今,已至晚秋,若是加上平叛的時間,這三四個月治理揚州,依著陳正泰的秉性,十之八九,是要將這些罪狀,統(tǒng)統(tǒng)都推脫到前任那吳明的頭上的。”
王錦等人頷首:“話是這樣說,可里頭不少罪狀,都是這幾月發(fā)生的事,他還想抵賴?此人真是無恥之尤,若是還敢強辯,呵……我便今日死諫,也絕不放過他。”
“對。”有人拍案而起,義憤填膺地說道:“這陳正泰,我等不可放過了,若是再縱容下去,我等也要破家,這種事,開了先例,是要亂天下的。”
眾人打好了主意。
到了下午,李世民用過了晚膳,雖是大臣們統(tǒng)統(tǒng)都去了,可李世民卻留了心,依舊將這些彈劾的奏疏看了幾遍。
他現(xiàn)在心情漸漸平和,方才確實有一股遏制不住的怒火沖上腦海,令他喪失思考的能力。
可是總體而言,許多的罪狀,依舊還是陳正泰都督揚州之前發(fā)生的,當(dāng)然……也有不少是新近發(fā)生,幾個月的時間,陳正泰未必能做到立即改正。
不過……細(xì)細(xì)想來……還是自己對陳正泰的期望過高了。
原來以為……至少橫征暴斂可以少一些,整肅一下吏治也應(yīng)該有的,可這些……顯然這數(shù)月都沒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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