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
李世民饒有興趣:“你說說看!
“在某朝某地,有一人想要雇兇殺人,此人叫甲,這甲拿出了一百貫錢,雇傭了乙來殺戊,而這乙呢,得了錢,卻又不想殺人,于是他便尋了丙來,給了他二十貫錢。丙得了錢,覺得二十貫如何能殺人,于是起了貪念,便又花了三貫錢,請了丁來,請丁去殺戊。你猜最后結果如何?結果就是,這一百貫錢,層層克扣,等到了丁的手里,區區三貫,莫說去殺戊,便是一柄殺人的好刀,也未必能買得起了!
李世民聽到這故事,不禁瞠目結舌,只是這故事細聽之下,看似是滑稽可笑,卻不禁令人深思起來。
陳正泰道:“其實朝廷的施政,也是這樣的道理,恩師難道不念百姓嗎?朝廷難道會坐視百姓們被盤剝和欺壓而置之不理嗎?不對,學生在長安,也在恩師身邊,已聽了許多愛民的話,也見了許多愛民的舉措?山Y果呢,卻如這雇兇殺人一般,朝廷拿出了一百貫,結果到了刺史這里,截留了五十貫,到了縣里呢,只剩下二十貫,到了差役這里,只剩下了三貫,那么……真正能到百姓手里,讓他們在饑饉之年里,度過災荒的錢,又有幾個銅板呢?學生不知道,也不敢去想知道。”
“所以,很多時候,律令再好,施政越妥當,可若是不解決這上情下達的根本問題,不告訴百姓,這錢從哪里來,大家能得多少的問題,朝廷便算是有堆積如山的錢,也填不飽這一層層的無底洞,錢糧發放下去,不過是喂飽了這上上下下的官吏而已。”
李世民聽到此處,頓時恍然大悟,他細細思量,還真如此。
一時之間,忍不住喃喃道:“是了,這便是問題所在,正泰此舉,真是謀國啊。這滿朝諸卿,竟沒有你想的周到。”
這話很無心。
卻頗有幾分打了杜如晦一個耳光一般,杜如晦面上依舊還帶笑,并且微微頷首,表示認同的樣子,心里卻不禁生出了幾分……奇怪的感覺。
那王錦還抬頭,盯著圣像,對君臣的奏對充耳不聞,只是看著這圣像一動不動,眼珠子好像都凝固了,此刻只有一個念頭,這陳正泰,還真他NIANG的是個人才。
我王錦要是能彈劾倒他,我將自己的頭摘下來當蹴鞠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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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
陳正泰看了李世民一眼,接著道:“這畫像,其實也是上情下達的一種,想要做到上情下達,單憑書吏們下鄉,還是沒辦法做到的,因為時間久了,總能有辦法逃避!
“嗯?”李世民瞥了陳正泰一眼,有點意想不到。
他還只以為,陳正泰弄這圣像,單純只是為了討自己的歡心呢。
當然,李世民自是心花怒放的,想想看,這歷朝歷代的帝王,誰能如朕一般呢?
可開心歸開心,但是陳正泰的本意,他原本猜測只是單純的討好,當然,若是別人做這樣的事,李世民這樣絕頂聰明的人,只會覺得此人溜須拍馬過甚。
可偏偏辦這事的乃是自己的弟子,那么……只能說明是他這弟子對自己這個恩師,感恩戴德了。
其實這就是智子疑鄰,兒子和徒弟做一件事,叫孝順,別人去做,反而可能要懷疑其用心了。
可聽到陳正泰說這圣像背后,也有其考慮,李世民便不禁打起精神,就忍不住問道:“何故?”
陳正泰道:“百姓們為何畏懼小吏?其根本緣由就是他們沒見過多少世面,一個尋常百姓,一輩子可能連自己的縣令都見不到,真正能和他們打交道的,不過是吏和里長而已!
“這二者在陛下的眼里,可能不起眼,可到了百姓們的跟前,他們所代表的就是陛下和朝廷。要破除這種心理,這圣像在此,若能讓人日夜瞻仰,百姓們方才知道,這天底下無論有什么冤屈,這世上終還有人為他們做主的!
陳正泰頓了頓,接著道:“這其實涉及到的,就是心理問題,就如讀史一樣,史書之中那些千古風流人物,人們看的多了,便不免會對從前的人物,產生輕視。”
“譬如廖化,人們提起廖化時,總覺得此人不過是三國之中的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可實際上,他卻是官至右車騎將軍,假節,領并州刺史,封中鄉侯,可謂是位極人臣,當時的人,聽了他的大名,一定對他生出敬畏?扇羰欠喪窌瑓s又發現,此人何其的渺小,甚至有人對他調侃。這是因為,廖化在眾多如雷貫耳的人面前顯得渺小罷了。今日有恩師圣像,百姓們見得多了,自然倚賴陛下圣裁,而不會隨意被官吏們擺布!
“看上去,這樣做似乎有些不妥當,若是民不畏吏,朝廷如何治民?可細細思來,若是人人畏吏,則在人們的心里,這吏豈不是成了能決定他們生死的皇帝嗎?百姓們的生死榮辱都維系在了區區小吏身上,那么當人們對官吏滋生怨恨時,最終,他們怨恨的還是恩師啊。破除了這心魔,未必是壞事。”
李世民也不知好壞,不過細細回味陳正泰的這番話,也感覺有幾分道理。
至少在這宋村里,他所見所聞,比在其他地方平和得多。
李世民隨即跪坐下,這漢子的家里依舊是家徒四壁,不過看著一塵不染的樣子,收拾得很好,便是地上稻草鋪的坐墊,似乎也沒什么難掩的異味。
過一會兒,那漢子就回來了,又朝李世民行禮。
李世民笑道:“不必多禮,倒是你這盛情,讓人叨擾了。”
“哪里的話。”漢子正色道:“有客來,吃頓便飯,這是應當的。你們巡查也辛苦,且這一次,若不是縣里派了人來給我們收割,還真不知如何是好。再者說了,縣里的未來一些年都不收我們的錢糧,地又換了,其實……朝廷的口分田和永業田,足夠我們耕種,且能養活自己,甚至還有一些余糧呢,譬如我家,就有六十多畝地,只要不是當初那般,分到十數里外,怎么可能挨餓?一家也不過幾張嘴而已,吃不完的,F在縣吏還說,明歲的時候還要推廣新的糧種,叫什么土豆,家里拿幾畝地來種植試試,說是很高產。這樣一來,哪里有吃不飽的道理?”
頓了頓,漢子又道:“不只如此,都督府還為咱們的余糧做了打算,說是將來……大家糧食夠了,吃不完,可不糟糕嗎?因而……一方面,說是希望拿出一些地來種植桑麻,到時縣里會想辦法,和揚州新建的一些紡織作坊一起來收購咱們手里的桑麻,用于紡織成布。另一方面,還要給我們引入一些雞子和豬種,有了余下的粗糧,就可用于養雞和養豬。”
說到此處,漢子露出了笑容,接著道:“那文告里可都是寫著的,明明白白的,縣里這邊也有其他的文吏偶爾來,記錄村里的雞鴨、牛羊的數目,還有記錄桑田和麻田,說是明年可能就要引種了。”
“所以……”漢子很誠懇地道:“這一頓飯,算個什么呢,只是這粗茶淡飯罷了,只怕不對官人們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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