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他不敢吃藥,有了錢,也要攢起來,而我的學業,至少還有四年。他身子愈弱,卻舍不得換一件新衣,不愿多吃一個餅,攢下的錢,就是讓我在此安心讀書的。他無法好好的活,可是哪怕是死,也帶著恐懼,因為他害怕自己一旦故去,我會耽誤了學業,去料理他的喪事,害怕家母無依無靠,我得辭了學,回去照顧家母……所以他一直在強撐著……像螻蟻一樣卑微的活著,卻總要強顏歡笑,好使我不必擔心家里的事。”
長孫沖聽到這里,突然能夠理解一些了,若是在入學之前,長孫沖大抵會覺得這些和自己什么關系都沒有。
世人的悲歡各有不同,不會有人真正能理解別人的哀樂。
只是入了學,吃了不少苦頭,他大抵能明白,和鄧父的那些苦頭相比,鄧父現在所經受的,可能比他的要可怕十倍百倍。
下意識間,長孫沖居然也想起了自己的爹,當然……長孫無忌必然是要比鄧父幸運得多的,可是似乎……他家里的那位大人,對他也是這般慈愛的。
長孫沖佇立著,不愿表現出自己被感動的樣子,于是撇撇嘴,表達自己對此的冷漠。
鄧健繼續看著他,好似一點都不在乎他冷漠似的,而后鄧健抬起頭顱,正色道:“可是即便再艱難,我也要在學里繼續讀書,因為我知道,家父平生最大的驕傲,就是我考中了這里,能夠蒙師尊的恩惠,在這里繼續學業。即便這天塌下來,即便只要我還有一息尚存,我也要將學業繼續下去,唯有如此,才能報答家父和師尊的恩情。”
“所以在這里每一寸光陰,我都不能虛度,我并不聰明,甚至很愚笨,不懂你口里說的那些,我也不想懂,因為我知道,我已足夠的幸運了,想要幸運下去,就要繼續將書讀下去。”
長孫沖終究沒能繼續裝出一副冷漠無所謂的樣子,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口里道:“知道了,我不怪你啦。”
鄧健便朝長孫沖作揖道:“今日是你的誕日,長孫學弟是該好好的慶祝,今日在此,我向長孫學弟道一聲賀,只是喝酒的事,恕我不能奉陪,長孫學弟找其他人吧,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助教的。不過……過了今日,我再發現你喝酒,就少不得要向助教檢舉了,告辭。”
長孫沖一時無語。
這位仁兄很顯然的不知道,沒你鄧健陪著喝酒,他尋誰去喝啊?
于是他連忙追了上去,拼命咳嗽,又尷尬又羞澀地道:“咳咳……咳咳……不喝了,我也不喝了,難得今日是我們倆的誕日,上了晚課,我們一起背誦《中庸》去吧,你這人怎么總是這樣,讀書就讀書,成日板著臉,苦大仇深的做什么?我們長孫家招你惹你啦,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好吧,不就是讀書嘛……”
不經意的時候,長孫沖偷偷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手搭著鄧健的肩,依舊還是笑嘻嘻的樣子。
鄧健不習慣他這做派,肩抖了抖,將他的手抖開,長孫沖便咧嘴笑,渾不在意的樣子,道:“你這人就是太古板了,其實我爹也一樣,我爹成日省吃儉用……后來……后來……”
鄧健倒是關切起來,忍不住道:“后來怎么了?”
“后來省著省著……”長孫沖猶豫了一下,才繼續道:“家里的股份,十之七八都省給別人了。呃,我胡說的……”
長孫沖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地四處打量,生恐讓人聽見。
有賴于受過的教訓實在太深刻了,所以在這里,他可不敢對那位‘師尊’有什么微詞,會挨揍的……
他記得昨天,房遺愛就被一群人堵在了茅廁那里,似乎事情的起因是房遺愛那個蠢貨罵了陳正泰該死之類的話,真是一頓好打啊。
今日清早的時候,據聞二十多個生員去關了禁閉,就可見當初房遺愛挨揍的規模有多可觀了。
下了晚課,天色幽暗,宿舍后頭有一個小樹林,樹林里總會有讀書聲。
天色暗淡的時候,不允許看書,但是并不禁止大家背誦。
長孫沖的誕日,就在這里聽鄧健背誦《中庸》度過了尾聲,他同樣也結結巴巴的背誦著,思緒偶爾有些飄,在圓月和樹林枝葉的婆娑之下,他竟真有些想念他爹了。
以往覺得唾手可得的東西,他從未真正去珍惜過。
可如今,他方才知道,世間根本沒有什么東西是唾手可得的,只是自己比別人更幸運一些罷了。
背誦到了一半,猛的覺得自己鼻子有些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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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之事,觸動人心。
在新制頒布之后,而后又有旨意,責令各縣進行縣試,考取童生。
這一項項的措施,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倒不是李世民性急,而是李世民比誰都清楚,此時趁著許多大臣還未回過味來,許多措施必須盡快實行。
等到新的一批童生出現,接下來便是州試,一群有功名的讀書人開始脫穎而出。
那么……這些得了功名之人,將會迅速成為新制的基礎。
畢竟人家憑本事考來的秀才,總不可能你說反對就反對吧。
李世民是個深諳世情之人,任何的新制,維護它的,必定是能從新制中獲得好處的人。
如若不然,就算是話說德再好聽,平日再怎樣曉以大義,都是無用的。
這就如同當初太上皇和李建成一般,他們自以為自己占據了禮法的優勢,可以憑借一道詔書,就可以將李世民趕出權力的核心。
卻是不知,這些東西在功臣集團們充滿了疑慮的時候,所謂的詔書,根本就是廢紙一張,沒有人愿意擁護這樣的詔令。
反而是大家感受到了威脅,紛紛自覺地圍繞到了李世民的身邊,勸說他立即發動玄武門之變,殺死太子和齊王,逼迫太上皇退位。
一切的根本就在于,李世民有這樣的基礎,每一個人都會自覺的去維護李世民的利益。
因為大家已捆綁在了一起,哪怕是提著腦袋,冒著滅族的危險,跟隨李世民弒兄逼父也在所不惜。
此時在中書省,房玄齡命人將最新的詔令送去尚書省執行。
他活絡了筋骨,隨即便有書吏進來道:“房公,長孫尚書求見。”
六部尚書之中,長孫無忌的權柄最重,李世民幾次想要將他送入門下省,令他成為宰輔,可長孫皇后卻都以長孫家受到的恩榮太重為由而拒絕。
因而,固然作為宰相,可房玄齡對于長孫無忌卻是不敢怠慢的。
他先命人奉茶,而后讓人請了長孫無忌進來。
長孫無忌入內,坐定后,隨即看了房玄齡一眼,便道:“房公近來氣色好了不少。”
房玄齡面上帶著微笑,可是臉上的不愉快卻是一閃即逝。
你確定不是故意的?沒看到老夫眉角處的傷口還沒好嗎?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長孫無忌莫非是恥笑老夫?
房玄齡不露聲色地道:“一大把年紀了,哪里有好壞之分呢?余生不過是為陛下效死而已,至于人的氣色,卻無關緊要。各人都有各人的運數,此天定也,凡人何須自尋煩惱……”
他啰嗦了一大通,云里霧里,其實就是說了等于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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