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這是一種極奇怪的心理,明明每一個人都知道打架是不對的,可大家為了同一個目標,為之而不惜傷痛,卻總能令人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就好像……這里是家一樣,而生員們,則成了李義府這些人的孩子。
李義府不是一個有道德的人,事實上,他自認為自己已經(jīng)看清了人世的險惡,所謂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人問。可這些……都是對外人的,李義府在這學里,漸漸將郝處俊這些人當做了自己的兄弟,將鄧健和長孫沖這些人,當做了自己的孩子。
這是一種奇怪的心理。
就如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奸賊,可能在他的兒子眼里,卻是一個好父親。又或者,一個居心險惡的人,卻對于他的妻子而言,可能是一個值得托付的如意郎君。
人的面目有很多種。
在學里,李義府就是另一種模樣:“郝學兄,我聽聞,那學而書鋪,又開始重新修葺了,不少人家都出了錢,幫助修葺,不只如此,還有不少秀才也都到了那里,都帶著書去。那個叫吳有靜的人,居然帶著大家一起讀書,讓人每日背誦四書,且還成日的教授人寫文章。”
郝處俊聽到此處,眼眸微微掠過了一絲冷色:“這是向我們學堂示威!”
“問題沒有出在這里。”李義府咬牙切齒,他不是一個大度的人,甚至還很有幾分陰險和刻薄:“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聽聞清早的時候,還有不少人家,送了一車車的筆墨紙硯去,還有瓜果,說是要慰勞那吳有靜和那一群秀才。你看,這不擺明著故意給我們學堂難看嗎?他們只怕想要壯一壯聲勢,顯出他們得了多少民望。恩師乃是天子門生,固然沒人敢將他們怎么樣,可是借此來表示對吳有靜的支持,豈不是隱晦著,表示出對陳家的不滿。
李義府繼續(xù)道:“他們現(xiàn)在鉚足了勁,便是想看我們大學堂的笑話,嘿……若是考砸了,恩師這邊,你我可就是罪人了。”
郝處俊皺眉不語,良久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現(xiàn)在不是教研組和研學組置氣的時候,而今理應(yīng)同氣連枝。”
“正是如此。”李義府顯得很認真:“從前我讀書,只想著……將來有個進身之階,我一介寒門,只希望能夠入朝為官,光耀門楣。可自從遇到了恩師,就不同了啊。恩師于我有知遇之恩,可謂是恩重如山,沒有恩師,豈有我等今日。在這大學堂里,其實日子過的很舒心,我也不知什么緣故,從前只想著入朝為官,現(xiàn)在卻只心心念念的,看著這些少年們能夠成才,學兄,大學堂乃是恩師的心血,也是你我的心血啊,怎么能容忍別人羞辱呢?我已想定了,這輩子,我都與這學堂休戚與共,此次大考,不容有失。”
他說的話,發(fā)自肺腑。
這是一種奇妙的情感,說著說著,眼角竟是落淚起來。
古人的感情都很豐富。
畢竟,后世是很難有情感波動的。
在后世,人與人之前的聯(lián)系,有太多的手段了,無論是微信還是電話,甚至還有視頻和語音,更遑論還有高鐵和飛機。
正因為如此,人與人之間雖是變得越來越近了,卻正因為近,能有更多的溝通,恰恰便少了珍惜感。
而對于古人而言,一場離別,便意味著了無音訊,自此相忘于江湖。一次揮手,可能便是一輩子再難重逢。一紙書信看罷,也極有可能不知何年何月才可收到第二封。
且人的壽命,往往短暫,于是偶爾互道一聲珍重時,就不免要淚濕衣襟!
因為珍重二字的背后,是極大概率的一場感冒便意味著死亡,一次意外自此天人相隔。
此時,李義府的淚水流下來,是對于陳正泰知遇之恩的感激。
正因為人與人之間相見和相識不易,是以這個時代的人,往往將相見與相識認同為緣分,因為有緣,是以相識,也是以熟絡(luò),最終被發(fā)掘了才華,最終得以有了知遇之恩。
這于這個時代的人而言,所謂知遇之恩,乃是天大的恩情。
李義府甚至常常會想,如若沒有陳正泰,此時的自己,又會浪跡于何處呢?
當初來了長安,若無恩師的庇護,或許此刻自己已凍斃于寒舍,亦或病死于客棧了吧,哪怕是運氣不錯,即便真能中試,成為一員小官,可又如何呢?
今日之李義府,愈發(fā)的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已是他最好的結(jié)果了。
在這里有許多的弟子,固然對他怨恨,卻每每見著,也能畢恭畢敬的叫他一聲先生。
他乃寒門,可這大學堂卻是自己的另一個歸屬,在這里,他既是別人的弟子,也是生員們的大家長,看著生員們一個個茁壯生長,令他心中油然而生的欣慰。
他現(xiàn)如今衣食無憂,肩負著重任,日子過的好,并且過的有價值,這又是一件多么值得慶幸的事。
在學里,他偶然病了,幾個學兄弟也輪番來照應(yīng),那平日即使對他有怨恨的弟子們,也會紛紛來探視,對他是真誠的關(guān)切,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如水滴一般,積少成多,成為了涓涓的溪流,最終匯入汪洋。
念及此處,他禁不住又哭又笑,又是感慨萬千。
郝處俊見他如此,也不禁觸動,抿了抿嘴,眼眶微紅著道:“我等在學中,理當竭盡全力才是。恩師這邊,豈可受那吳有靜之流羞辱呢?恩師于咱們有再造之恩,倘若當真受辱,你我何止是再無面目在此掌教,只怕也唯有以死謝罪了。”
李義府頷首,眼眸中透著一抹堅定之色,道:“我給自己預(yù)備了白綾三尺,真到了那時候,便只好留書一封,與恩師生死別離了。”
其他諸人,紛紛默然。
……
三叔公等陳家耆老們紛紛開始運作,在歷經(jīng)了冗長繁瑣的禮儀之后,宮中下旨,擇定了婚期。
大婚之期,選定在七月十九。
顯然這是一個好日子。
陳正泰是最后一個得知自己要在那天做新郎的,一時之間,竟是心里感觸萬千!
遂安公主,他固是喜歡的,人家好好一個金枝玉葉,勾搭了人家這么久,若是不娶,那就真豬狗不如了。
只是突然想到自己真要開始成家立業(yè),心里卻是亂成了麻。
如今的他,已慢慢的融入進了這個世界。代入了古人,漸漸與古人有了同樣的情感。
正因如此,所以他深知這時代的婚姻和后世的是全然不同的,這個時代的男子,一旦成婚,就意味著接下來要造許多的人,繁衍就意味著要創(chuàng)建家業(yè),要庇護子嗣后代,要真正的承擔整個家族的榮辱。
自此之后,便要向從前那個無所顧忌的少年郎揮手作別,成為真正的男子!
從此之后,許多人都將依靠著自己。
此謂擔當。
見陳正泰沉默,三叔公忍不住道:“怎么,正泰你不喜嗎?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也不是不喜。”陳正泰道:“只是心情有些復(fù)雜。”
三叔公捋須,不禁搖頭苦笑:“正泰,老夫一眼看你,就曉得你不是凡人,今日你這般樣子,果然如老夫所說的一模一樣。若是別人,早就高興得不知東南西北了,也唯有你,依舊還能保有大將之風,不愧為我陳氏之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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