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順是一回事，但是防范于未然又是另一回事，現(xiàn)在國無主君，為了以防萬一，必須采取必要的措施。

可此言一出，眾人都默然了起來。

哪怕是房玄齡也很清楚，這件事是要承擔(dān)風(fēng)險的。

太上皇畢竟是太上皇，這個時候帶兵去控制太上皇，即便現(xiàn)在扶了太子上位，可太子畢竟是太上皇的親孫子，將來若是來個秋后算賬，該怎么辦？

更何況這件事，勢必引發(fā)天下人的議論，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馬周看了眾人一眼，則是慨然道：“若是諸公不愿如此，那么就懇請調(diào)一支軍馬予我馬周，我馬周前去，事急矣，此次陛下突然遇襲，實在是事有蹊蹺，陛下行蹤，連太子和臣等都不知，那么……突厥人是如何知道陛下去了草原？現(xiàn)在陛下生死難料，我等為人臣者，是該到了盡忠的時候，太子乃是國家的儲君，我等當(dāng)盡心竭力，確保宮中不出變故為好。”

房玄齡沉吟著，他自也是知道馬周的話有道理，此時不禁對馬周多了幾分欣賞。

只是，他還是有些拿捏不定，這事不好輕易下決定啊，于是看向了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想了想道：“不妨先去見皇后娘娘吧。”

房玄齡沉吟了片刻，覺得有理，這事，還真只能是長孫皇后來拿主意了。

李承乾依舊是茫然著，似是任人擺布的木偶，他心里亂七八糟的，無數(shù)的事在自己心里劃過，仿佛自己的人生里，兩個重要的人，自己與他們的朝朝夕夕，都如電影回放一半！

有宦官躬身道：“請殿下立即去拜見皇后娘娘。”

李承乾便又被攙扶著站起來，木訥的由人送至皇后娘娘的寢宮。

長孫皇后聽聞了訊息，其實已是昏厥了過去，而后慢慢的醒轉(zhuǎn)，聽聞了兒子到了，便將李承乾叫了進(jìn)來。

李承乾愣愣的站在寢殿，看著自己的母后。

只一剎那之間，似乎因為見到了長孫皇后的緣故，突然……壓抑在心頭的悲痛和情緒突然如火山一般的迸發(fā)出來。

李承乾拜倒，匍匐在地，嘶聲竭力的突然放聲大哭著道：“母后，母后……父皇……父皇沒了，陳正泰……也沒了。前些日子，還都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人就沒了啊。父皇……父皇……”

他哭的驚天動地，腦海里掠過一個個的畫面，人的成長，或許只是在這一瞬間，一下子的……李承乾在嚎啕大哭聲中，幾度還覺得不可置信，等他終于認(rèn)清了現(xiàn)實，便又哭聲雷動：“兒臣心里疼，疼的厲害，兒臣想了種種的事，想到父皇對兒臣的嚴(yán)厲，當(dāng)初不以為然，可如今，卻覺得彌足珍貴，這世上，再沒有氣惱的教訓(xùn)兒臣，對兒臣咒罵，對兒臣橫眉冷對的人了……”

邊說著，那眼眶里的淚水就如斷線的珠子一般的落下，口里又繼接著道：“也再不會有人對兒臣嬉笑，不會有人教授兒臣如何在父皇面前邀功得寵，不會有人真正將兒臣視做自己至親好友了……兒臣……兒臣……”

后頭的話，已是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長孫皇后亦是感觸萬分，母子二人皆一臉悲痛，各自垂淚。

房玄齡等人不便進(jìn)入寢宮，只能和長孫無忌等人一般，都站在外頭候著。

他們急于希望太子立即出來，尊奉了長孫皇后的旨意，主持大局，生恐夜長夢多，可……

此時此刻，他們卻又只能焦灼而耐心的等候，只聽到里頭的哭聲如雷。眾人也不禁黯然，有人垂淚，有人別著頭，扯起長袖子，擦拭著眼睛。

馬周急切，幾次想要沖進(jìn)去，可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他此刻，又何嘗不是百爪撓心呢？恩主對自己……恩重如山，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這等情感，絕不是尋常人可以想象的。

………………

一隊人馬，已至大安宮。

為首一個，正是裴寂。裴寂等人幾乎是騎著快馬抵達(dá)宮門的。

裴寂乃是左仆射，雖然近來已不再管事了，可實際上，依舊還是宰相，地位與房玄齡等同。

而與裴寂一同前來的，則是蕭瑀。

蕭瑀乃是尚書省右仆射，同時也是李淵時期的宰相，只是……李世民登基之后，因為蕭瑀乃是李淵的舊臣，自然重用的乃是房玄齡和杜如晦人等，疏遠(yuǎn)蕭瑀！

蕭瑀和裴寂一樣，都是有宰相之名，卻無宰相之實。

蕭瑀乃是江南大梁的皇族后裔，當(dāng)初正是因為招攬了蕭瑀，方才令李唐在江南得到了人心，無論是裴氏還是蕭氏，統(tǒng)統(tǒng)都是天下最鼎盛的名門。

而至于跟從他們身后的，亦有朝中不少的大臣。

這些年來，李世民新政，觸怒了不少人，而李承乾性子和陳正泰相合，在許多人眼里，李承乾是不堪為人君的，裴寂和蕭瑀二人都是宰相，有著巨大的影響和號召力，此時竟有不少人鬼使神差一般的跟著來了。

其中許多人，都是有名有姓的世族子弟，他們心里多有不滿，而此時……好似一下子尋覓到了天賜良機(jī)一般。

眾人到了大安宮外。

守備見突然來了這么多人，心里也嚇了一跳。

忙是有人出來道：“不得召見，諸相公何故來此？”

實際上，太上皇怎么可能召見他們呢？就算是想召見，也是絕不敢和這些舊臣們聯(lián)絡(luò)的。

裴寂聽罷，率先冷笑。

他冷冷的視著守備，大喝道：“我等當(dāng)初見上皇時，劍履上殿亦可，誰可阻攔？”

守備顯然沒想到裴寂等人如此強(qiáng)硬，又見隨裴寂來的這些人，個個都是不凡，哪一個都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只好道：“容請通報。”

“事急，無需通報，我等當(dāng)立即面見太上皇，絲毫也等不得。爾為領(lǐng)軍衛(wèi)郎將，可是出自弘農(nóng)楊氏嗎？我與你的三叔乃是密友，你讓開，讓我等入殿覲見。”

守備有些慌了，其實他也收到了一些風(fēng)聲。

要知道……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已經(jīng)導(dǎo)致整個長安開始人心浮動。而至于整個太極宮和大安宮，也令人生出了焦慮之心。

這守備似乎既不敢得罪裴寂人等，可似乎又擔(dān)心，這一次放他們進(jìn)去，會令自己惹來禍端，一時竟是踟躕難決。

蕭瑀再無猶豫，他性子剛正，脾氣也大，只道：“不必理會，立即入內(nèi)，誰敢擋我！”

他竟率先而出，帶著眾人，竟是浩浩蕩蕩的入大安宮。

這守衛(wèi)在此的領(lǐng)軍衛(wèi)上下人等，竟是瞠目結(jié)舌，可這個時候，誰敢阻攔呢？

………………

還有。

        裴寂與蕭瑀二人帶著群臣火速進(jìn)了大安宮。

聽聞這些舊臣來，李淵竟一時百感交集。

實際上，作為太上皇，李淵對于權(quán)力的心已經(jīng)看淡了，可是當(dāng)初這些在自己左右的近臣們，他卻無時無刻不在懷念，這些人都曾是自己的心腹，李淵很明白，自己不宜與他們太多的接觸，否則，可能會使他們遭來殺身之禍。

算起來，他們已五六年不曾相見了。

這五六年來，每每想起這些人，李淵心里都不禁唏噓感慨。

李世民的噩耗，其實已經(jīng)傳來了，李淵的心思很復(fù)雜。

他有很多很多的兒子，而最重要的三個，卻是兩個死了，另一個殺死這兩個愛子的兒子登上了帝位，這是一種極復(fù)雜的心情，復(fù)雜到李淵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此時該哭還是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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