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
“咳咳……”長孫無忌拼命的咳嗽,他憋著有點想笑。
可是……這一點都不好笑。
這殿中每一個人的心思都各有不同,可是他們永遠都無法去想象,鄧健會用這樣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
萬萬之數的油餅,即便是一日吃三頓,也足夠天下的百姓大快朵頤了。
這數目對于朝廷,是一個數字。
對于鄧健,卻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信仰,他的美好愿望里,至少在從前,就是能吃飽,且還能吃好一些。
這行文之中,已經不再是簡單的書信了,更像是一封控訴。
本以為……鄧健乃是欽差,而如今,從字里行間,鄧健卻像是成了苦主。
張千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李世民。
李世民臉色僵硬,繃著臉道:“繼續念。”
張千繼續點頭:“門下觀此案,實是灰心冷意,竇家十惡不赦,大理寺與刑部與其余諸家如豺狼。縱是天子,雷霆大怒,又何嘗不是只心心念念著竇家之財呢?財帛能讓萬千百姓果腹,也滋生了不知多少的貪念。廟堂之上,食鼎之家,盡都如此,那么尋常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也就不難預料了……”
一下子,房玄齡等人的臉就拉下來了。
這等于是……鄧健將所有人都罵了,不但痛罵了竇家,痛罵了朝廷各部,罵了其余世族,連帶著皇帝,那也不是好東西。皇帝這樣發怒,是因為百姓嗎?不是,他不過是為了自己的貪念而已。
這是地圖炮,大抵就是,師祖,你先站起來,站到一邊去,然后其余坐在那的人,一波帶走。
陳正泰一臉尷尬,這哪里是小正泰啊!我是這樣的嗎?他鄧健跟我陳正泰有什么關系?
李世民則是陰沉著臉,依舊焦慮不安的用手指摳著案牘。
其實方才念到縱是天子的時候,張千心里都忍不住發顫了,這個鄧健,好大的膽啊,這是寸草不生,不留活口了。
張千繼續念道:“門下幼年時,見那朱門高大幽深,鶯歌燕舞,出入者無不膚色白皙,身穿華服。那時門下所羨的是……他們是這般的幸運,他們的父祖們,給他們積攢了如此多的恩蔭,此君子之澤也,是天命。而今再見此案,方知所謂高門,不過豺狼而已,他們能有今日富貴,大多是食人血肉而得,他們能有今日,并非是因為他們的祖上有什么德行,不過是因為他們通過血脈相連,壟斷權柄。他們通過權柄,榨取天下的財富,吸髓敲鼓,無所不用其極,此門下之大恨!”
這話……
房玄齡等人面面相覷。
這就有些偏頗了啊。
別人怎么樣不好說。
可老夫是清白的啊!
這鄧健……真是個瘋子。
只是……此時未嘗讓人覺得恐懼的是,鄧健這樣的人開了智,他的怨恨,從這書信之中,竟讓人覺得是可以理解的。
一個人為何這樣憤慨……書信中不是說的明明白白的嗎?
此大恨也!
聽到這四個字,讓人不寒而栗。
李世民眉頭皺的更深了,他顯得焦慮,甚至還有些無所適從。
李世民是何等人,他在這世上,從未害怕過任何人,可現在……他竟有一絲絲,感受到了這封書信背后的力量,令李世民心懷不安。
只見張千接著道:“時至今日,門下既奉旨行事,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錢,門下拼了性命也要取回。這些財富,自當充入內帑,只是內帑之數,到底是有益于天下,還是滿足帝王私欲,非門下所能制之,此日后之事,再行計較。今門下愿鋌而走險,取回贓款,只是門下身份卑微,所行之事,勢必為非常之舉,為免牽累師祖,情愿修此書信,與師祖恩斷義絕,自此之后,門下便可了無牽掛,憑腰間一拙劍,敲打天下,震懾諸家,好教他們知道,天下尚有公理!”
書信念畢了。
張千默默呼出了一口氣,而后默然退開。
房玄齡等人一個個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可是……當真是匪夷所思嗎?
他們是何等精明之人。
書信寫的如此直白,怎么會不理解呢?
只是……這書信如此的尖銳,以至于連房玄齡等人,竟都無法面對,所以……只好尷尬的表示不解。
李世民則是抬眸,看了陳正泰一眼:“你為何要給朕看此書信?”
陳正泰昨夜看書信的時候,就已覺得膽顫心驚,而后是一夜都沒睡好。
此時李世民詢問,陳正泰想了想,苦笑道:“書信之中,鄧健曾言,要與學生恩斷義絕,學生想了很久……”
“嗯?”李世民見陳正泰踟躕不語,不禁有幾分焦躁。
陳正泰咳嗽一聲道:“兒臣以為,這鄧健,雖然沒有什么聰明才智,行事也有一些過于孟浪,做事總是欠缺一些考慮。只是……終究是大學堂里教授出來的子弟,怎么能說斷就斷呢。他干的事……兒臣……兒臣捏著鼻子認了,若是真有什么膽大包天的地方,懇請陛下,看在兒臣的面上,從輕懲處為好。”
“哼。”李世民冷冷道:“帶著兩百多個儒生,就敢跑去崔家鬧事,真是愚蠢,朕真是所托非人了,此人乃是你當初所薦,一切后果,自是你來承擔。”
陳正泰忙道:“是,是。”
李世民又皺眉道:“至于他書信之中的話,此人……確實說話有些欠缺考慮,思考過激……今日之事,就算了。鄧健說朕也只想著斂財,朕難道就沒有一丁點的可取之處嗎?朕將錢收入了內帑,難道不也有益于天下嗎?”
陳正泰忙道:“對對,他不知陛下為了黎民百姓,而積攢內帑錢財的苦心,這一點……學生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下次一定……”
李世民顯得很憤怒,氣呼呼地道:“做臣子的,不曉得體諒君父的苦心,朕每日殫精竭慮,只是取竇家犯罪抄家所得而已。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也。所以此事,你陳正泰的干系最大。門下下旨吧,立即將這鄧健給朕召回來,不要讓他再去崔家那里自取其辱了。他區區一個翰林,帶著兩百多個生員,跑去崔家那里做什么?還不夠丟人現眼的嗎?歷來無用就是這樣的書生,此人……以后還是入宮侍奉吧,朕要將他留在身邊,好好教授他,免得他總是糊里糊涂,不知天高地厚。”
房玄齡便忙道:“臣等這就去擬旨。”
尚書省這邊下了條子,門下立即開始擬旨,隨即便火速送了出去。
這一切都超出了三省往常的效率。
對于房玄齡而言,這事等于是火燒眉毛了,陛下的意思很明白。原本是讓鄧健去查辦這個案子,可這個案子牽涉的人太多了,區區一個鄧健,本就是炮灰而已,這一封書信,固然讓陛下羞怒交加,不過顯然……陛下是有所震撼的。
陛下似乎并沒有怪責到鄧健的頭上,雖口里也在罵,卻還是希望留住這個人,既然如此,那么立即撤掉鄧健的欽差之職,將人召回來便可。至于竇家一案,暫先擱置。
這對陛下而言,顯然是不得已的結果。
于是,宦官火速趕去平安坊。
而這平安坊里,此時卻已人滿為患了。
崔家院墻上,無數人彎弓搭箭,這些部曲,都是崔家世世代代的忠奴,都是脫離了生產,專心看家護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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