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四點，食堂。

靠窗餐桌邊，虞半夢和查信然面對面吃飯，兩人吃的心不在焉，低聲交流著什么，憂心忡忡。

盧庚喜氣洋洋端著餐盤過來，全無往日凌晨的困乏，一臉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一屁股坐在查信然身旁，“聊啥呢？今天這大喜的日子，院長馬上要帶咱們起飛了，咋愁眉苦臉的？”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查信然緊皺眉頭，“我倆聊了聊，都覺得危險臨近！”

“危險？”盧庚詫異，“什么危險？”

“我問你，如果汽油菌真做成熟了，院長會不會給咱們分錢？”查信然道。

“肯定分啊！院長可是行走的財神爺，他那科研團隊過年紅包都每人發了七百多萬！只要汽油菌做出來，咱們直接財富自由好吧！”盧庚道，“擔心院長不分錢，就像擔心天會塌下來！”

“不止幾百萬，也不是幾千萬。”虞半夢小聲道，“昨晚我給院長發微信，想旁敲側擊含蓄地問一下，院長段位太高了，我還沒說幾句呢，他一下看穿我想問什么，直接給我明牌說了汽油菌的分錢方案。”

“怎么說？”盧庚停下筷子。

“如果真做成了，院長考慮辦一個能源公司，讓咱們三個掌管公司，直接給咱們分股，具體分多少股看我們接下來表現。”虞半夢道。

“穩了！”盧庚更加歡喜，“這不就是乘黃綠洲公司的模式嗎？也是三個狀元學生執掌公司！據我所知，乘黃綠洲的三個學長學姐分的股可不低，在北非都能上富豪榜了！”

說完，盧庚低頭吃了兩口，發覺氣氛不對。

他抬頭看看虞半夢，看看查信然，發現兩人臉上沒有多少喜色，反而仍舊憂心忡忡，欲言又止地盯著他。

“奇了怪了，這么大的好事，你們哭喪著臉干嘛？”盧庚匪夷所思，“別告訴我你們還嫌少！稍微分一點股，可都是金山銀山！咱們僅僅做了點小工作，接下來真正的技術難題還得院長出手，你們不會指望咱三個獨吞收益吧？”

“盧庚啊盧庚，你也是狀元郎出身，甚至你這人口大省的狀元含金量比我倆都高點，難道看問題就這么短淺嗎？”查信然嘆息，“你再往深了想想呢？”

盧庚滿頭問號，露出白癡般的茫然表情。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小兒持金過鬧市。”虞半夢認真道，“我們不是嫌錢少，而是害怕錢太多，院長的脾氣肯定給我們分一大堆股，金山銀山拴在身上，會有很多人盯上我們！搞不好會有殺身之禍！”

“尤其咱們做的還是汽油菌這種顛覆性科技，全世界有多少國家指望賣油生存？有多少汽油相關的產業？電車如今壓制了油車，會不會因為汽油菌，又導致油車重新壓制電車？”查信然嚴肅道，“電燈出現的時候，蠟燭商們嘗試過把電燈商都殺掉！”

盧庚愣愣聽完兩人嚴肅的警告，片刻后沒繃住笑了。

“你倆是在玩抽象還是真犯蠢？”盧庚笑著低頭吃煎餃。

“你不要覺得是危言聳聽！”查信然皺眉。

“汽油菌牽扯的產業可是以萬億為單位的，我們吃了，別人就沒得吃，顛覆全球汽油產業，引爆戰爭也不是不可能！”虞半夢語氣冷靜。

“你倆蠢的冒煙了。”盧庚笑個不停，“你們真覺得汽油菌能顛覆全球汽油產業嗎？”

“不然呢？”查信然反問，“源源不斷產廉價汽油的菌，還不夠顛覆嗎？”

“你覺得能到多廉價呢？”盧庚笑著反問，“真以為能把汽油價格打到白菜價嗎？”

“靠咱們三個肯定不行，但宋院長和相院長要加入進來了！”虞半夢說，“院長說了，要把價格打到七塊錢以下。”

“求其上得中，求其中得下，院長說七塊錢，只是定一個理想目標，朝這個方向努力，實際上肯定是達不到的。”盧庚道，“說顛覆全球石油汽油產業，你們是異想天開！”

查信然和虞半夢都有點急了，一齊開口想說什么。

但盧庚抬手，制止兩人說話，“等我吃完這個鹵蛋噴你們。”

查信然和虞半夢瞪著他，看他低頭啃鹵蛋。

一個蛋下肚，盧庚又喝了兩口海鮮疙瘩湯，把糊在喉嚨里的蛋黃沖下去，這才抬頭，語速飛快地低聲說話。

“我以為你倆有啥高見呢，憋了半天憋出這種杞人憂天的蠢話，虧你倆還是狀元，狀元的知識面和思維就退化到這種程度嗎？我要是宋院長我都想把你倆扔給生工！”

“我問你們幾個蠢了吧唧的問題，汽油菌生產汽油，是從虛空中憑空產生嗎？不遵循能量守恒嗎？物理學不存在了？”

查信然和虞半夢一呆，兩人腦海中電光火石，突然想明白了一大堆問題。

虞半夢開始捂臉，為自己之前一本正經的杞人憂天而愧疚。

“人類目前能利用的能源，來源可以分兩類。”盧庚豎起兩根手指。

“一類是太陽，人類利用的絕大部分能源和物質，歸根結底都是太陽賦予的！人類社會科技運轉的目標，其實就是如何更高效地吃太陽！”

“農民費勁巴拉種地，是為了獲取農作物吸收太陽能后轉化為糖分的果實。燒木材取暖，木材也是陽光十年一日照射小樹苗的產物。水電風電，有太陽烤熱地球，才有溫差導致的水風流動！燒石油燒煤炭，石油煤炭是什么？遠古微生物和植物死了之后堆積出來的！”

“恐龍不會燒石油燒煤炭，歷代地球霸主里只有人類會燒，地球像守財奴一樣只存款不取款，存了幾十億年的陽光，以微生物和植物死尸形式的貨幣存進地層，才存儲出石油和煤炭儲量！”

“咱們買一瓶汽油，瓶子里裝的其實是上百萬年陽光照射的一片藻類！是曾經百萬年的陽光存款！”

“現在你要用一年的陽光收入，去顛覆總共幾億年的陽光存款？”盧庚問，“除非太陽來一場超新星爆發，否則陽光收入是恒定不變的，你搞幾個汽油菌養殖場，微薄的汽油產出量，壓根撼動不了日產億桶的石油巨頭們！”

查信然傻眼了，虞半夢繼續捂臉。

“說的很好！”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三個學生扭頭，宋河和相曉桐正端著餐盤，笑呵呵地走過來。

“院長早！”三個學生連忙問好。

“早。”宋河在隔壁餐桌坐下，“盧庚的比喻很有意思，汽油菌賺的是陽光日收入，石油儲量賺的是億年的陽光存款，日收入沒法和長期存款去拼。”

盧庚嘴角上翹，有些得意。

“但這種說法也不對。”宋河話鋒一轉，“盧庚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更不知其三。”

三個學生都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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