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重置之前。

        沒有陳徒生，沒有司柏，只有季時雨一個人。

        在普通人眼里，江市第三人民醫院只是一個普通的精神病院，但在季時雨眼里，它是一個會吃人的地方。

        白天，季時雨被當做重癥精神病患者治療，要服用抗精神病類藥物，被電擊，被催眠，被大量注射卡地阿唑……晚上，他被拉入不同的鬼蜮，在生死間沉浮。

        每天，季時雨都在茍延殘喘，但就算這樣，他從來沒想過就這么去死，他如果死了，未免太便宜了那些人。

        他的前額葉被切除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不能決定做任何事，只能像個傻子一樣，任由他人擺布，卻依舊逃不脫鬼蜮的泥淖。

        但司柏第一次在季時雨身體內蘇醒，卻是在季時雨做額葉切除手術之前。

        季時雨剛進精神病院時，剛過十四歲生日，他冰雪聰明、鐘靈毓秀，適應了精神病院的環境，本應該在父母膝下承歡，享受父母憐愛的小少年迅速變得強大、冷靜起來。

        司柏透過對方的眼睛觀察外面，卻意外看到一面鏡子，立在病床的對面，鏡子里倒映著一個坐在床頭，穿著病服的蒼白少年，瘦骨嶙峋的模樣。

        少年的臉色隱隱泛著青色，嘴唇干裂，烏濃濃的額發微長，擋住了雙眼，卻擋不住杏眸中死氣沉沉的冷漠。

        像一匹窮兇極惡卻窮途末路的小狼，讓人毫不懷疑，只要你放松警惕，他就會撲上來咬住你的喉嚨，至死不休。

        僅僅一眼，司柏就漠然地收回目光，一股厭煩油然而生，意識重新沉入一片黑暗。

        等司柏再次出現時，季時雨已經變得癡癡傻傻，縮在鬼蜮的角落，陰邪的黑霧纏繞著他的光裸的腳踝，大聲尖笑著想將他拖入黑暗中。

        司柏替他驅趕了黑霧，轉過頭來低笑一聲，眉眼生冷，讓這抹笑意也變得無限譏諷，“怎么這么沒用。”

        季時雨呆呆愣愣地抬起頭，尖下巴，比上一次見面還沒有人樣。

        “小狼，”高大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下身，眉骨冷峻，眼窩很深，配上點漆似的雙目，有股病態的蒼白。司柏拿食指戳季時雨的額頭，把他戳得后仰，森白的牙齒若隱若現：“怎么不咬人了？”

        季時雨懵懵懂懂地望著他，黑白分明的雙瞳純澈，倒映著男人毫無血色的面孔。

        司柏也沒期待他有什么回應，慘白勁瘦的手指撫在季時雨頭頂，身形漸漸散去，凝成一道光匯入季時雨的眉心。

        季時雨身形一滯，片刻，懵懂從他的雙眼中褪去，變得清明。

        男人的嘆息似乎還沒散去，“罷了，反正都是我……”

        季時雨垂眸，抬手摸了摸額心。

        “‘我’？”季時雨喃喃，“我的副人格么？”

        唇齒間泄出一絲譏諷的笑意：“竟然真的變成精神病了。”

        -

        “所以在我恢復理智之后，”季時雨眉眼溫順地低垂，卻勾了勾紅唇，“我用冰錐搗碎了葉諾的前額葉。”葉諾，他的主治醫生，“不過嘛，我又不是真正的醫生，又不懂怎么做手術，他的眼球被插爆了可不關我的事。”

        “當然啦，如果沒有司柏哥哥，我可能一輩子都是個傻子了。”季時雨杏臉桃腮，“司柏哥哥不說話，是覺得時雨弟弟太心狠手辣了嗎？”

        司柏：“……”

        季時雨：“司柏哥哥qaq？”

        從回憶中抽離，司柏維持了兩秒緘默：“以時雨弟弟的跑題能力，司柏哥哥很為你的作文擔憂。”

        季時雨：“？”

        季時雨慢慢吐出一個字：“……艸。”

        季時雨說了一大堆，結果沒一個字是關于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拿去寫作文，就是屬于立意想表演一個生吞蘋果，結果一看正文，全他媽在削蘋果皮的類型。

        大艸。

        司柏熟稔地順毛：“弟弟乖。”

        “好吧好吧。”季時雨聳肩，正打算放下手機，陳徒生又發來一條消息：[七中有個a級任務目標，你去解決了。]

        [任務編號：a0098。其他資料待會傳給你。]

        “這人真奇怪，”季時雨皺了下眉：“我說了要加入他們嗎？”

        納悶打字：[我不要。]

        司柏思忖道：“這個a級可能就是七中陰氣這么重的根源。”

        季時雨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可是我加入他們就要按他們的規矩辦事。”那就沒辦法隨意超度鬼了qaq。

        “時雨。”司柏緩聲道，“我們還不知道時間重置是怎么回事，而且，”

        而且，他剛才才發現，季時雨身上似乎被下了什么禁制，司柏有些沉郁，嗓音卻依舊溫柔從容：“你打不過他們。”

        他們，也就是陳徒生背后的那些人，似乎屬于官方。陳徒生并沒有向季時雨透露太多，把他從精神病院帶出來之后，就把他塞進了這里。

        看起來，像是在評估他的價值。

        “……”實話，但他不愛聽，季時雨嘴角下撇：“好吧。”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季時雨：[別后悔。]

        陳徒生眼皮一跳：“……”

        “a級，”季時雨垂眸，牙齒咬著細白柔軟的指尖，“我好期待啊，司柏哥哥。”

        天臺。

        “a級？”代號為朱雀的少年咬著手抓餅，膝蓋上攤著一本練習冊，右手握筆，腦袋和左肩夾著一只手機，顯然是在趁午休的時候偷偷卷：“a級怎么會出現在學校？組長，你們搞錯了吧？不是剛開始說這里頂多c級嗎？”

        組長聲音有些年輕，透著一股吊兒郎當的味兒：“不會有錯，我們重新調查后發現，七中所在的位置百年前是一個法場。”

        朱雀：“……”難怪那個c1092是1915年死的啊啊啊！

        組長：“只是一個a級，你能行。”

        朱雀覺得不行：“……組長，我，學生，懂？”

        “傻孩子，”組長語氣慈祥：“你已經25了，你說你是畜生都行。”

        朱雀：“……”

        “最后送你一句話，”組長：“打不死你的必使你強大。”

        “……”朱雀眼角一抽，他怎么就攤到一個這么不靠譜的組長！艱澀問：“等等，我有搭檔嗎？”

        “有哦，三個人，記住他們的代號。”

        朱雀一口氣剛松，組長：“老鬼，鬼火，艷鬼。”

        朱雀：“…………”

        這都是些什么代號。

        他這三個搭檔是不是都有什么大病！

        人有三五六等，仙有胡黃白柳灰之分，鬼也不例外，按照其危害性劃分最低等級為f，其上依次為edcba級，a級以上是最高等級s。f級的數量最多，s級最少，聽說目前最新編號為s0003，已經很多年沒更新過了。

        a級雖然也少，但與s級比起來，是天壤之別，s級出世，對陽世來說恐怕是一場浩劫。

        但是……

        剛才還很香的手抓餅突然味同嚼蠟，朱雀內心淚流滿面，雖然a級不比s級，但他媽的誰有病敢和a級正面剛啊！！

        -

        下午下課之后，季時雨去圖書館借了一本《高考滿分作文》，楚惟一臉奇怪：“你看作文干什么？”

        季時雨言簡意賅：“學習。”

        楚惟嘴快：“這還用學？不是有手就行？”

        季時雨：“……”

        季時雨目光幽幽：“司柏哥哥，我可以揍他嗎？”

        “……”司柏：“不可以。”一頓，悠悠補充：“手會疼。”

        楚惟后背一涼，下意識轉頭，什么都沒看見，奇怪地摳了摳腦殼。

        月考前一天晚上，季時雨還出了一個c級的任務。月考后就是小長假，所以月考結束當晚，老師們沒有上晚自習，而是給他們放電影。

        電影是班委一起選的，選的恐怖片，看到一半，學校給了通知，說可以提前一節晚自習下課。

        整棟樓一片歡呼。

        高一（十三）班，受不了恐怖片的同學早早離開了，最后只剩下一小半。

        楚惟環顧了一圈，發現他們宿舍的四個人都在，季時雨乖坐在他旁邊，仰著蒼白的小臉，投影儀的光映在他的眼中，亮晶晶的，鬼影出現的時候還趕緊閉上眼，呼吸急促，一副怕極了的模樣。

        “嚶嚶嚶，好可怕！”季時雨在心里假哭，“要司柏哥哥抱抱。”

        “……”司柏無奈：“怎么天天賣嬌。”

        季時雨小聲委屈：“司柏哥哥不喜歡了嗎？”

        “喜歡。”

        季時雨故意歪曲他的意思：“時雨弟弟也最喜歡司柏哥哥了！”他吧唧一口，甜膩膩的賣乖：“親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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