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傳真機傳來一張黑白老照片, 照片里一男一女并排坐著,背景正是她家的這幢小樓。
男的是個年近古稀的老爺爺, 穿著舊式長衫,手里護著根拐杖,神情溫和;女的卻是個妙齡少女,面容稚嫩,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似乎是第一次拍照,表情很僵硬。
照片下面還有一行中文小字“封慶及其愛妾,攝于1942年春”。
紅果盯著那個女孩, 面容有些熟悉, 她想了想,不由驚嘆:“這不是桂奶奶嗎?”
原來桂奶奶就是那個傳說中跟封舉人一起消失了的小妾?
宗炎道:“我爺爺以前在一個美國華人收藏家手里買的老照片, 我第一次看見桂奶奶就覺得眼熟,但一直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直到上次桂英拿了幾張她奶奶的老照片過來讓你幫忙塑封, 我才聯(lián)想起這張照片。這是布林去我爺爺家找到后傳真過來。”
布林應該就是剛才打電話的女子。
“如果桂奶奶是封舉人的小妾,那她是不是會知道封舉人為什么失蹤了?”
甚至可能知道破軍號藏在哪里?
“她可能知道, 但她未必會愿意跟我們說實話。”
是啊, 憑什么呢?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應該不會輕易賣房,只要她守住了,那刁喜就不可能得到西跨院。”他說著難得表揚她, “你的策略是對的。聯(lián)合桂奶奶起碼可以暫時守住這里。”
紅果把傳真還給宗炎,他們得慢慢找機會讓桂奶奶說實話。
紅果在外收衣服, 宗炎又要出門去, 他在鎖門, 她看他穿的單薄,頸脖上也空空如也,起風了,現(xiàn)在晝夜溫差大,晚上會更冷,她問道:“你怎么不戴圍脖?”
她不是關心,純屬好奇。
“沒有。”
“娟子不是送了你一塊嗎?”
宗炎想了想,他沒印象:“我不冷。”
紅果:“……”
兩人一前一后下樓,飛叔蹲在院子門口逗元寶折紙飛機等吃晚飯,他抬頭看見宗炎從月洞門出去了,不由問道:“他又去哪兒?”
紅果冷著臉表示不知道。
“吵架了你們?”飛叔跟著紅果進屋,“侄媳婦,買個電視吧,我天天在家太無聊了。”
元寶聽見了也興奮大叫:“姐姐,買電視買電視。”
“買個大彩電,進口的也才一萬八千的。”
本來紅果想著買電視也沒啥,結果一聽這價錢,頂她家一棟房子了,她搖頭說:“沒錢。”
飛叔讓了一步,“國產的也行,一千多就能買。”
一千多她也沒有。紅果手里的錢還要買店鋪,她家錢不多,都得花在刀刃上。
霞姑從廚房里端菜出來一聽,連連搖頭:“哪里有錢喲,元寶要看電視去桂奶奶家看,別纏著姐姐。”
飛叔慷他人之慨道:“讓宗炎出,他有錢。他該買的。”
霞姑漸漸摸明白宗炎和紅果的關系了,她就把宗炎也看成了自己人,她甚至有些嫌棄飛叔好吃懶做讓自家侄子出錢養(yǎng)著。
“別買了。花錢容易,賺錢多難啊,你看我跟紅果起早摸黑每天也賺不了幾塊錢,像今天這樣,準備了那么多材料,連本錢都回不來。”
飛叔已經在餐桌旁坐好,等著霞姑給他裝飯。
他抖著腳,一臉的不屑:“你們那算什么生意,白辛苦,又賺不到幾個錢。”
霞姑自己腰桿不直也不好說他什么,只能不理會他,往紅果奶奶房里探了探,喊道:“二姑,吃飯了。”
她又問紅果:“要給宗炎留菜嗎?”
“不知道。”
“你也不問問。”
“……”
“喲!我來得巧啊。你們也準備吃飯了?”老吉端著個大碗進來,他在嗦米線,“我煮了碗你們送的粉,就放了點辣子,來蹭你們兩口菜吃。”
桌上放著一盤醋溜土豆絲,一盆豆腐酸菜頓五花肉,還有一碗擺攤用剩的醬菜肉絲,看著很是誘人。
飛叔原本不愛搭理老吉,但老吉有眼色,最近把飛叔哄得妥妥的。飛叔看他進來,忙招呼他上桌,好像這里他是主人似的。
一桌六個人吃飯,老吉邊吃邊贊:“這洋芋抄得好,酸酸的很爽口。五花肉也好吃,肥瘦適中。”
“好吃多吃點。”霞姑知道老吉在幫忙問店鋪的事,今天看他來蹭飯也不像往日那么反感了。
紅果問老吉有沒有去問黃麻子關于楊記干貨鋪的事,老吉道:“沒戲。”
“為什么”
站起來給元寶夾菜的霞姑,頓住了。
“那房東姓葉,他不在國內,在木得做生意,已經去了十多年了,現(xiàn)在是全家都在那邊定居了。這店鋪他弟弟幫他收房租,其他事他那弟弟也拿不了主意。”
紅果問:“這葉房東在木得哪里做生意?”
“在莫八鎮(zhèn)開照相館。”
紅果一聽,這地方不就是安紅所在的小鎮(zhèn)嗎?據(jù)說離玉衡很近。
紅果奶奶也放耳朵聽著,她道:“莫八鎮(zhèn)離這里也沒多遠,還沒去縣城遠呢。他們回來一趟也不難吧?”
“但人家就是一句,‘在國外,回不來’,能怎么辦呢?而且路不好走,都是彎彎繞繞的山路。”
霞姑惆悵嘆氣,她連氣餒的資格走沒有,實在不行那就還是在早上那個地方繼續(xù)擺攤,食材準備少點,重新開始積攢客人。
她沒有其他的后路可選。
紅果想著既然不遠,哪怕她去一趟莫八鎮(zhèn)也行,得找個時間去。
過了兩日,那天是星期六,紅果上了半天班回到家,就聽說蔣伯去桂奶奶家談買房的事了。
紅果去找桂奶奶,進門便看見曾老太跟桂奶奶在客廳聊天。
她們在商量殺年豬的事,年豬在曾老太娘家弟弟那邊買,往年曾老太也會叫上紅果家一起,四五家人分一頭豬就剛剛好,但今年兩家鬧了矛盾,曾老太也不好開這個口了。
桂奶奶問紅果:“你們家要不要一份?”
紅果知道今年她奶奶已經訂了崔家坳的年豬,她也不好直接拒絕,便道:“要問一下我奶奶。”
曾老太輕瞄了一眼紅果,聲音微微往上飄,“她們家不要也沒關系,我們不要選那么大的豬,豬太大了,都是肥肉。”
桂奶奶笑道:“隔壁院子也有其他人想要的,還是要挑頭大的豬。”
“大的豬也好。肥肉香。”總之曾老太左右都是對的,她起身邊往外走,邊說:“時間也還早,過兩天定下來我再給我弟回話。”
餐桌上放著篩好的芝麻,桂奶奶往玻璃罐里倒,紅果幫忙扶著罐子。
桂奶奶:“我剛想去找你們。桂也他們那個店老大來找我了,非要買我這個房子,好話說了一車,也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意思。”
“他也要買我們家的房子。他說他老板刁喜是封舉人的外孫,他買這個房子是為了還他母親的心愿。”
桂奶奶笑著搖了搖頭,顯然她知道封舉人沒有女兒,沒有女兒哪來的外孫?
“他們就是循著味來的。你們在井里挖了個值錢的石頭賣給了他們,他們肯定以為這院子里還有寶貝。”
紅果試探地問:“桂奶奶,你說我們這院子里還會有寶貝嗎?”
桂奶奶微微駝背,她抬頭看紅果,眼神柔和而慈祥,她笑道:“誰知道呢。當年山匪走后,這院子被人挖了好幾遍,如果真有也都應該被挖走了。”
這事紅果之前也聽人說過,她問:“誰來挖的院子?”
“債主,長工,有力氣的都來挖,當年我還在鄉(xiāng)下沒來呢,都是聽桂也他爺爺說的。”桂奶奶把竹篩放一邊,她拉開抽屜找東西。
聽桂奶奶的意思,山匪來的時候,她在鄉(xiāng)下,住哪個鄉(xiāng)下呢?封舉人也一起?
桂奶奶找出一張牛皮紙蓋在玻璃瓶上,道:“那時候我住桂也他爺爺?shù)睦霞遥@邊出事后又過了兩三年我才跟到玉衡來的。”
“我聽蔣伯說,當年山匪來之前,封舉人和他的小妾一起失蹤了,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桂奶奶手輕微頓了頓,隨即用紅繩把牛皮紙封住了瓶口,她笑道:“幫我拉著繩子。”
她在回避這個問題。
紅果也不好再問,她幫桂奶奶扎好瓶口,又替她把瓶子放到了房間頂柜里。
她家房間的頂柜上放了很多玻璃罐子,黃豆紅豆花生芝麻,樣樣齊全,紅果問她:“放那么高您要用的時候也不好拿。”
桂奶奶幫紅果扶著椅子,“這個留著明年吃的,便宜的時候我就買了存起來。”
老年人過慣了饑荒的日子,總喜歡未雨綢繆,跟她奶奶一樣。
紅果放好東西,把椅子歸位。
桂奶奶穿著小襖子,她不知從哪里拿出兩個橘子塞給紅果,“給你這個。”
紅果也沒客氣,她剝了橘子皮,嘗了一口,橘子味很濃郁,味道挺甜。
桂奶奶瞇著眼看著她,笑問:“甜嗎?”
“甜。”紅果掰開一半給桂奶奶。
桂奶奶搖手,“老咯,牙齒不好,你吃著甜,我吃著倒牙。”
桂奶奶靜靜看著她吃,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這房子我們都不要賣。再好的樓房都不如我們這種帶院子的。我家不賣,你家也別賣。他們拿我們沒辦法,官再大又怎樣?現(xiàn)在不是解放前了。桂也在他們那邊不過是個學徒工,每個月拿幾十塊錢,換什么工作不行?”
桂奶奶的這個表態(tài)讓紅果很安心,她把橘皮丟到了垃圾斗里,“我奶奶也是這個意思,在這里住習慣了不想換房。萬一哪天你們家改變主意了,一定要提前跟我們通個氣。”
桂奶奶滿口答應,她想了一想,又道:“我也不愛說人閑話,不過……老吉這個人啊,你們還是不要跟他走太近。”
桂奶奶勸紅果他們不要跟老吉走太近,她琢磨著這話里起碼有三層意思。
一層是桂奶奶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桂奶奶知道紅果和宗炎的關系?
一層是老吉這個人在桂奶奶看來并不靠譜。
還有一層是,他們的一舉一動桂奶奶都看在眼里。
“為什么?”
“他都是以幫杜老板的名義在買房,但是我們誰都沒見過杜老板。”
原來是說這個,紅果松了一口氣,她笑著點了點頭:“無論是杜老板還是刁老板,誰來買房,我們都不賣。”
兩家商量好了,賣房的事一定要共同進退。
………
平常上班時間,采玉房都很閑,紅果沒事就到玉雕房跟著其他學徒學東西。
那日她從玉雕房回來,很難得,采玉房里的其他同事都在。
采玉房除了紅果,其他都是有一定年紀的老男人。
一個李東是她還沒來之前就負責采購的主任,因為紅果搶了他晉升的位置,心底對紅果意見不小;一個老廖是鷯哥的父親,大玉坊的老員工,采買老手;還有一個雷鳴算是三人當中最年輕的,是鑒玉專家,看玉高手。
他們個個身經百戰(zhàn),幾乎每個月都要去木得各大場口采買玉石。
紅果她一個不懂玉的小女孩哪里壓得住這些牛人,所以她作為房頭,幾乎不管他們的事,只負責簽字和算賬。
農歷年之前采玉房要最后去一趟木得進行采買,李東他們三個寫了出差申請表遞過來要紅果簽字,紅果看了眼經費預算竟然是十萬。
十萬在這個年代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
而且平常去場口,采玉房的人并不會帶現(xiàn)金去,都是談好了價錢,財務劃賬的。
李東坐紅果前面,他回過頭來,一看就知道小女孩啥都不懂,他往煙灰缸里擰滅了煙頭,咳嗽了一聲,稍微有些不耐煩,但又不得不耐著性子解釋:“這不是去場口,是去玉料大集,每年莫八鎮(zhèn)年關的玉料大集都是這個預算,遇到好料子要有現(xiàn)金在手才能搶到貨,不然馬上就被別人買走了。”
年紀最大的老廖坐在最外面卷土煙,他把卷好的土煙放舌頭上舔了舔,道:“有些人等這個大集都等一年了,每年都有人能撿漏買到好玉,不知今年的貨怎么樣。”
坐在角落的雷鳴是三個人里最沉默寡言的一個,平常沒事就坐在辦公室看閑書,也不愛出去跟大家一起賭玉,到點就下班。
雷鳴沒說話。
李東又道:“往年是老板親自帶隊去,今年就我們三個。”
紅果拿著賬單去找張凱,張凱在辦公室玩石頭,他關掉手中的手電筒,朝她招招手,道:“我正想找你,今年的莫八鎮(zhèn)大集,你跟他們走一趟。”
紅果詫異:“我也去?”
她最遠只去過縣城,從來沒去過木得,更不懂得如何采買。
“你帶著他們三個去,很近,五十多公里。明天早點出發(fā),傍晚就能回。”
“你看看這個預算,十萬。”
“是這個數(shù)。本來今年還要往上加的,但我舅在醫(yī)院守著我妹呢,他沒心情去,我那天也有事走不開。你去幫我盯著。”張凱把聲音低了低,道:“李東這個人做采買主任很多年了,有場口伙計舉報他吃回扣,這次是大集,用的都是現(xiàn)金,那就更好撈油水了,如果價錢高了你就給我死命壓住。”
紅果為難了,“我不懂玉。”
她怎么壓價?
“老廖和雷鳴懂,你要實在把握不住價格,你就多問問他們,價格方面起碼要他們都達成一致意見,你才能同意。不要被李東牽著鼻子走。”
萬一他們合起伙來呢?
“不會。李東這人太過自負,他早把另外兩位得罪了。”
老板安排的任務紅果沒辦法拒絕,不過去莫八鎮(zhèn)她倒是可以順帶去找那姓葉的房東談談買鋪子的事。
紅果提了個要求,她帶著那么多現(xiàn)金去木得,必須要配個靠譜的保鏢。
張凱說保鏢早就已經安排好了,是個紅果沒聽說過名字的新人。
紅果不同意,“讓林虎跟我們去吧,他懂的多。”
林虎是吳伯招進來的人,張凱一直不怎么喜歡他,但紅果執(zhí)意要林虎,他最后也不得不妥協(xié)了。
那天天亮就出發(fā),一行五個人,紅果作為領導還要負責開車,儼然成了一個司機。
出了國境,都是山路,丘陵地帶山路七拐八彎不好走,雷鳴一上車就睡覺,李東則坐在后排跟前面帶路的老廖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天,大多時候都是李東在吹牛皮,老廖負責附和。
紅果專心開車不參與閑聊,一路車輛不少,都是往莫八鎮(zhèn)方向的,看來都是同行,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人煙,偶爾能看到幾棟低矮的房子,大部分都是茅草屋頂?shù)牟菥幏俊?
這地方看上去比國內的邊陲小鎮(zhèn)還要落后很多。
其實莫八鎮(zhèn)跟玉衡的直線距離很近,因為中間隔著一大片的山林,不得不繞一個大圈才能到達集市。
他們到莫八鎮(zhèn)的時候還不到九點,小鎮(zhèn)比紅果想象的要繁華,臨街都是兩三層的小洋房,聽他們說,這里貧富差距巨大,有錢的人極有錢,窮人則是生活艱難食不果腹。
在玉石大集附近找了個街邊攤吃早餐,他們五人一人來了一份當?shù)靥厣聂~湯米線,味道鮮酸還挺有異國風味。
紅果看著街上的招牌幾乎都是當?shù)匚淖趾蜐h字雙語,這應該也屬于傳統(tǒng)的漢字文化圈。
“莫八鎮(zhèn)的有錢人幾乎都是中國人,”李東指了指身后某個方向,“木得最大的軍閥剛貴就是中國人,他們的營地從這里過去也就10公里,莫八鎮(zhèn)、柬鎮(zhèn)都歸他管。”
軍閥也是中國人?
紅果只知道木得很亂,不知道這地方還有軍閥,可能這都是互為因果的。因亂產生了軍閥,因軍閥而更亂。
正吃著,前面不遠處走過去四五人,紅果一眼認出了蔣伯,他在跟身邊兩個穿著時髦的年輕男女在說話。
李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認出了蔣伯,他皺了皺眉頭,問向老廖:“哎,蔣任山身邊的是誰?”
老廖搖頭:“不認識。”
李東腳踢了踢埋頭吃米粉的林虎,林虎抬頭瞄了眼,道:“那是刁喜的大孫子和大孫女。”
那就是刁明德的哥哥姐姐?看樣子比刁明德靠譜。
老廖也想起來了,“好像真是他們,人家是老板親自帶隊來撿漏。”
“撿漏何必要老板親自來,我們房頭帶隊就足夠了。”李東今天對紅果特別熱情,“房頭,那邊有賣煎蛋的,煎的鵪鶉蛋,要不要給你來幾個?”
紅果已經吃飽了,她搖頭說不用。
大家吃完后就往玉石大集走去,這個大名鼎鼎的大集一年才舉辦一次,沒有固定場所,就是在一大片的空地上,停了上百輛各式各樣的車,大部分都是破舊面包車,小部分是皮卡,還有一些是小轎車,賣家在自家車前放個小桌子,擺上石頭招徠客人。
他們逛了一上午都沒什么收獲,只買了三四塊小石頭,花了也就幾千不到,今年來撿漏的買家多,但有好貨的賣家少。
吃了午飯繼續(xù)逛,逛到快四點,紅果打算開溜去找葉房東,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老廖他們看上了一塊小石頭。
那石頭雖小,也有些瑕疵,但冰種絕佳,一直無精打采的雷鳴看了都眼神發(fā)光,賣家開價1萬,李東直接對半砍到5千。
賣家是個小老頭,本地人,大家都用袖口捏價,他笑著搖頭用蹩腳的中文說:“不行的不行的,太低了。”
李東招呼大家走吧,結果那老頭又把他們叫住,他旁邊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普通話說的好,“我爺爺說如果打包一起買,可以便宜拿。”
“打包什么貨?”李東指了指他桌上的其他石頭,“這些我們不要。”
“一樣種水的翡翠,同一個場口坑里掏的。”男孩矮矮瘦瘦的,人小卻老成。
小老頭邀他們上車看貨,小面包車里他們一行除了林虎都擠上去了,小老頭從蛇皮袋里拿出四塊石頭,比剛才看的那塊都大,種水也更好,幾乎沒有瑕疵。
小老頭開價15萬。
李東問:“這四塊加上剛才那塊?”
小老頭:“就這四塊,剛才那塊5千給你們。”
李東把紅果單獨叫下車,小聲跟她商量,“這個漏要撿嗎?”
“十五萬?”
“當然不是,要談到十萬以內。”
“價錢合適嗎?”
“比場口拿貨便宜一半以上。可以做大件,還可以取不少的鐲子,出貨給港商至少可以賺10倍以上。”
玉石利潤這么高?紅果入行時間短,了解不深。
她之前賣出去的那塊石頭價格2萬已經算是天價,這四塊石頭比她賣的種水更好,但花10萬買下來,那每塊均價也25萬了,這邊價格普遍比國內市場價便宜,這還算撿漏嗎?
她盯著李東,摸不準他有沒有從中吃回扣。
“十萬高了,把價格往下壓。”
李東愣了愣,他可能沒想到紅果會覺得十萬的價格還高了,他點頭:“我試試吧。”
李東去跟小老頭磨了將近半小時,談到8萬小老頭不愿意再繼續(xù)往下談了。
全程都是李東負責談,老廖配合壓價,雷鳴則早早下車在外面抽煙。
最后李東把紅果拉到一邊問怎么樣,要不要拿下。紅果雖然不完全懂玉,但她知道8萬拿下來也不算貴,按照國內價格肯定是賺的,她叫來老廖和雷鳴,問他們意見。
老廖有些許興奮,他道:“這四塊都是好貨,8萬撿漏那絕對值。這些料子要放場口里,至少拿貨價都得二十多萬。”
紅果看向雷鳴,雷鳴聲音比較低沉,他道:“是頂級玉料,8萬不貴。不過,這小老頭怎么會有那么好的料子,有一塊還能理解,但他有四塊大的,一塊小的……”
雷鳴的意思是擔心這批貨來路不正?
李東:“管他什么來路,買了再說。”
老廖也點頭小聲說:“能被撿漏的貨,不要去管來路,我們買了就走人。”
雷鳴不說話了。
這事不正常,眼看要天黑了,紅果還得去找葉房東,她當即決定:“我們住一晚,你跟他說我們回去取錢,明天交易。”
李東明顯不高興了,他道:“這不是夜長夢多嗎?現(xiàn)在買了,馬上走,什么事都沒有。”
紅果不理他,就這么決定了。
他們找了一個小旅館住下,紅果出去辦事,因為錢在她身上,林虎作為保鏢還是跟著她走。
莫八鎮(zhèn)不大,就四五條主街道,從旅館開車出來紅果有點后悔了,因為玉石大集剛散,里面的車都堵到主干道來了,路又窄堵得水泄不通。
林虎對這邊很熟,這鎮(zhèn)上就只有一家照相館,他知道在哪里。他讓紅果把車停到路邊,兩人走路過去。
大概繞了兩條街不過十多分鐘就到了,招牌上寫著“老潘家照相館”,是棟兩層的小樓。
紅果有些疑惑,不是葉老板嗎?怎么是老潘家照相館。
照相館內光線很暗,天還沒全黑,屋里沒開燈。
“有人嗎?”
里面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拍照還是洗相片?”
“我找一下葉老板。”
那人看著紅果,問她:“什么事?”
顯然他就是葉老板。
紅果說明來意,老葉馬上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喝茶。
“之前是有人打電話來問過,我本來想過年回去一趟的,沒想到你們找上門來了。”
屋里開了燈,亮堂起來,一邊墻上是拍照用的噴繪布風景畫背景,另一邊墻上掛著一墻的照片。
紅果笑道:“我剛好來這邊出差,就順道來找您了。”
老葉看看林虎又看看紅果,他問:“是您買?”
“對我買。”
“小姑娘厲害。你買來做什么?”
“開早餐店。”
老葉打量著紅果,紅果今天是一身還算時髦的大衣,看上去確實不像個賣早餐的,她解釋:“我和我姑一起開的。”
“哦。喝茶喝茶。”老葉很熱情,“我本來是不想賣的,但就這么巧,我這邊的房東也要賣房,我想把我這棟和旁邊那棟一起買下來,我這邊錢不夠,賣了玉衡的老店剛好可以。”
如果是這樣,那就好辦了。兩邊商量價錢,老葉要價5000元。他那店鋪三十平方左右,還是個老瓦房,五千元比市場價高。
紅果道:“我們是很誠心要買的。我姑姑沒工作,她手上沒錢,我也剛出來工作,沒多少積蓄,價錢方面能不能便宜點?我打聽過,現(xiàn)在東市最好位置的店鋪市場價也就120元每平方,人家還是樓房。”
老葉讓步到四千五,紅果還價四千,她說自己只有這么多,老葉是個爽快人,也就答應了。
“要不是急著用錢,我也不想賣,那是我媽留給我的老鋪子。我這邊交易比較急,你要是沒問題,明天我跟你們回玉衡,把房子過戶辦了。”
紅果滿口答應。
林虎好奇問:“這半條街不都是鹽大炮的店鋪嗎?他都要賣掉?”
“都賣掉。”老葉跟他們說起八卦來,“潘老板死了,眾目睽睽之下跳河死的,在河里泡了一個多月,打撈上來都面目全非了。老板娘要處理資產,這半條街都賣掉。聽說卡德林場也要賣,但林場那么大,誰買的起?我估計懸。”
“卡德林場那么好的林地為什么要賣掉?”
“還不是木得太落后了,老板娘想出國享受人生。像她這樣才是人生贏家,嫁個有錢的年紀大的男人,無兒無女,老頭子一死,財產都歸她了。”老葉說著放低了聲音,“都在傳說,潘老板是被老板娘害死的。”
紅果無心聽這些跟自己無關的八卦,她沒搭話。
林虎說:“林場老板娘是不是我們玉衡人?”
“好像是,挺漂亮的。”老葉站起身找紙筆去寫協(xié)議,他自嘲笑道:“只有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在勤勤懇懇賺錢。”
不知道為什么,紅果想到了安紅。
林虎去上廁所,紅果在等著老葉草擬購房協(xié)議交訂金,她百無聊賴地看著滿墻的照片,突然發(fā)現(xiàn)最角落的一張照片里有個熟悉的人影。
她把照片取下來,問老葉:“葉叔,這照片上的人是誰?”
照片上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站在別墅前手里拿著頂草帽扇著風,看著還挺斯文,老葉看了看道:這是明炮,也是我們玉衡人,在這里黑白通吃。他家就在后面不遠,三層樓建的金碧輝煌,他們這種人來錢快啊。你認識他?”
紅果不認識,她認識站在那人后面背景上的一個小人物,那是今天賣玉給他們的小老頭。
老葉神秘兮兮地問她:“你知道他們最近都怎么賺錢嗎?”
紅果搖頭表示不知道。
“拿上等好玉出來賣,以遠低于市場價的價格出售,之后再偷偷調包給你假貨。買家回到家才發(fā)現(xiàn)上當受騙了。”
原來如此,她差點就上當了。
“他們怎么調包?”
“這我就不知道了。肯定事先準備好假貨,做這一行的人,手腳都很快的。”
老葉擬好了協(xié)議,紅果簽上名字,給了老葉200訂金,老葉想明天坐他們的車回玉衡。
紅果有些為難,后面已經坐了三個人,擠不下了。
老葉搖手:“不要緊,四個人擠擠可以的。”
林虎上完廁所回來,他也說不要緊,四個人可以擠。
這個年代就是這么的虎。
林虎看了眼紅果手中的照片,道:“這不是明炮嗎?”
“你認識?”
“凱哥跟他很熟,他們經常一起打牌。”
那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或者龍王廟就是故意打開大門讓大水沖的。
紅果回去賓館給張凱打電話,下午回來就打過一次他不在辦公室,這會她是打到了他家。
張凱應該是剛從外面回來,他接了電話問他們回來沒?
紅果道:“我們還在莫八鎮(zhèn),今天我們看中了一批貨,8萬四塊玉,他們都說很值,但賣玉的人有點怪……”
“怎么怪?”
“就一個小老頭,鬼鬼祟祟的,我擔心這玉來路不正。”
“不用管來路,你們是去撿漏的,又不是當警察的。”
“那行吧。凱哥,你認識明炮嗎?”
“怎么了?這玉跟他有關?”
“不是,今天路過一棟大別墅,他們說那是明炮的房子,還說明炮也是玉衡人,我以為你認識。”
“是玉衡人我就認識啦?真是的,明天我不在,你把玉買回來記得及時入庫。”
紅果答應了。
張凱明明認識明炮他為什么不承認?所以張凱為什么要調她一個不懂玉的小姑娘來負責采買呢?為什么要讓她來走這一趟?原來是讓她來背鍋的。
李東和老廖長年在木得買玉,連照相館老板都知道的騙局,他們會沒聽說過?他們兩個是張凱的人,跟明炮合起伙來騙老板的錢,被老板發(fā)現(xiàn)了也不要緊,有她來背這個鍋。
真不是東西。
雷鳴跟他們應該不是一伙的,他猜到了一些情況,但他沒明說,剩下只有林虎是靠譜的,要不是他,紅果也不知道張凱認識明炮。
掛了電話,紅果就去找林虎,她問林虎能不能搞到槍。
木得槍支泛濫,不難搞到,林虎說他去想辦法。
第二天一早,小老頭開著他的面包車如約來到賓館外找他們,紅果讓他把車開到她車后邊,兩輛車平行放著。
小老頭打開后尾箱讓李東他們驗貨,紅果全程盯著。
看他們驗完貨,紅果問:“有問題嗎?”
李東說:“沒問題。”
紅果又看向老廖,老廖也說:“沒問題。”
紅果看向雷鳴,雷鳴也點了點頭:“目前都沒問題。”
“你們都驗了貨,回去要是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那就是你們的責任了。”
李東狡猾笑了笑道:“我只負責鑒定,現(xiàn)在是沒問題啊,后面不歸我管了。”
呵!
紅果點了點頭,她把四塊石頭并排放著,然后從身上掏出一只油性筆,正要寫字,小老頭忙攔著:“干什么?”
紅果朝林虎招了招手,從他手上拿過她的背包,從里面拿出一牛皮紙袋,她把紙袋扔給小老頭:“錢,人民幣八萬五,還有昨天那塊小的你也拿過來。”
小老頭看了看紅果,又看了看李東,李東趕緊對他說:“我老大讓你拿你就拿,昨天說好了,打包一起,那塊小石頭就五千,是不是?”
小老頭只好到后排拿石頭,結果轉頭回來,發(fā)現(xiàn)紅果已經給那四塊大的石頭寫上了字,每個石頭一個字“李”、“紅”、“果”、“的”。
小老頭頓時□□臉來,他偷偷看了眼李東,只見李東雙手叉腰微微皺著眉頭。
紅果拿過小老頭手上的小石頭放進了自己的背包里。
李東無奈,手肘碰了碰老廖:“搬我們車尾箱吧。”
紅果卻叫過邊上的林虎:“把這四塊石頭放前面副駕室。今天你坐副駕。”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應付了。
林虎拿過小老頭提供的蛇皮袋準備裝石頭,被紅果給攔住。
紅果道:“不用裝,直接放車里。”
她要全程看得到石頭上的字,她倒要看看他們怎么換。李東心里有鬼,他也沒敢再堅持。
就這樣,他們啟程回玉衡了,后面至少有兩輛半舊不新的日系轎車跟著,紅果當做沒看見。途中無論誰要下車上廁所還是買水,她和林虎都坐在車上巋然不動,這些人膽子慫,提前也沒規(guī)劃好要明搶,都沒人敢擅自行動。
大家心里藏著事,不像來時那么輕松愉快地嘮嗑。
只有雷鳴,一如既往,全程睡覺。
距離關口還有大概二十里左右,山路盤旋在深山老林里,一邊是山一邊是懸崖,路寬不過三米,遇到對向來車都得小心翼翼才能安全駛過。
他們出發(fā)的早,一路幾乎沒怎么遇到對面方向的來車,只是后面跟隨的日系車越跟越緊,似乎在找機會越到紅果的車輛前面去,萬一到時他們被兩輛車前后夾擊,那后果可想而知。
這一路都是山路,車實在開不快,她開的這輛德系小轎車雖然性能更好但也沒辦法發(fā)揮作用,想把后面的車甩掉也沒辦法。
好不容易等來稍微平坦的馬路,紅果一腳油門加快了速度,后面的車也加速追了上來,她開的越快,后面追的越緊。
李東和老廖不時回頭看,他們心里也沒底,不知接下來該怎么辦好。追上來了麻煩,沒追上來他們也麻煩,真是左右為難。
正在這時,只聽紅果說了一句,“抓穩(wěn)了!”
她一腳踩住了剎車,人整個用力往后靠。
還是李東反應快,他快速抓緊了車門上的扶手,雷鳴睡著了也反應極快地抱住前面的椅背,只有老廖和蹭車的老葉一臉懵逼地往前磕了一腦袋。
嘭!
后面的日系車剎車不及,直接撞上了他們的車屁股!
嘭!
最后面那輛又撞上了他的同伴。
這會兒德系車的優(yōu)勢就顯現(xiàn)出來了,耐操!
理想狀態(tài)下,紅果本來可以踩油門甩開他們的,但不巧對面方向從岔路口開來了一輛大巴車幾乎把馬路給堵住了。
想要把車開過去,只能是一點點慢慢往前挪。
她瞄了眼后視鏡,后面被撞的兩輛車里下來四五個年輕人,有人看車況,有人已經走過來,有一兩個腰間似乎還佩了槍。
(https://www.dzxsw.cc/book/95501106/3179896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