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建人拎著近一個月的分量，回到家，剛打開大門，就聞到濃郁的、混雜的酒味。忍著額角的青筋，七海建人進屋，看見茶幾上一排開塞的瓶子，小房間的門鎖裂開，一看就是大力蹬踹的結果。

        七海建人沉默著將食材分門別類，歸置進廚房。期間，犯事者毫無羞愧、認錯之態，攤開長腿，雙手交叉疊腹，躺在沙發上，打著清脆的酒嗝。

        等他肅冷著臉，站在茶幾邊，居高臨下凝視她，她還吸吮一下浸透酒液、亮晶晶的嘴唇，發出清晰的‘啵’聲。櫻紅色，是比之前的蒼白，要健康多了。也比口脂的辣紅，要自然。

        “我說過不能，可是，踹門，全開。不是幼稚、叛逆，就是反抗、挑釁。”七海建人用最平靜的語氣訴說，不夾雜負面情緒，仍舊沒見她露出心虛的表情，半闔的眼皮兜住熏醉的金光，似乎陷入迷離的狀態。

        茶幾上的白紙重筆書寫：【賒著】

        “你醒著嗎？”

        她側翻身，背朝他，面向沙發靠背，還堵住耳朵。黑色的長發披散開，起伏的身體曲線，柔美的陷在軟彈的沙發上。

        七海建人盯著胳膊和腿，白皙的肌膚似乎久不見紫外線，或者防護極好，肌肉的輪廓并不夸張，普通的附著在修長的骨架上，很難想象這樣的身體，一棍子掄得特級咒靈陷進鐵皮汽車里。

        還能拽著他飛翔在空中。

        煉金術？

        七海建人開窗通風，散去酒味，收拾酒瓶。或烈或低的度數，被鯨吸的干凈，如此混喝，神智估計早就渙散，該慶幸她酒品好，不會發瘋么？

        他只去了一個小時，茶幾上沒有杯子和碗，她只能對瓶口灌，沒下酒菜、沒閑聊酒友。只機械式的咕嚕咕嚕咽下去，還是在大戰的第二天，完全不考慮酒精中毒這件事，很難不聯想到一些惡習的放縱。

        但是他沒資格說道，只能先查醒酒湯怎么做，等會灌進去。

        喝多少酒，就灌多少醒酒湯！

        。。。

        。。。

        “哐、哐。”兩聲粗野的砸門聲。

        七海建人還沒起身，靠通風井的窗戶就打開了，好大一坨烏漆嘛黑、白色反光的侵入者，堂堂正正的翻窗而入，還理直氣壯。

        “讓我看看你們在搞什么勾當。。。咦。。。【臥槽】！”五條悟剛利索的、不破壞建筑的突破，給學弟一個驚喜，才說第一句話，就敏銳的聞到馥郁的酒味。登時憋住鼻子，唰的后退，扒拉著窗沿。

        七海建人：。。。又是新的感嘆詞，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字正腔圓、飽滿爆破，總之不是什么好詞。

        “臭死了！”五條悟不滿，“你說過我要來吧！她故意的吧！【王八犢子】”

        七海建人直接忽略最后的話，打開大門，理由正當的請五條悟出去。

        兩個人站在過道里，吹著過堂風，為了避人耳目，只能窩在消防通道里。

        七海建人看著五條前輩的私服和墨鏡，不是出完任務就緊急趕過來。

        “卑鄙，【小垃圾】，混蛋”五條悟碎碎念，流暢的報出一串單詞。

        七海建人：。。。可以了！

        “你不懂！她明明知道我咳，還故意喝這么多，是不是把你酒柜都搬空了？典型的畏罪拖延，哼。想阻止我的刑訊，做夢。”五條悟才不會主動暴露自己因酒心巧克力就上頭的事。

        七海建人沉默，等五條前輩自顧自話癆完。再一次深刻的認識到，被她帶壞的程度。以前只是中二煩，現在就是社會煩了。

        “所以，她的煉金術是怎么表現的？”五條悟得不到捧場、反駁，終于熄火，換回嚴肅的話題。其實他更想問問別的，但是娜娜明眼神冷淡，完全不像伊地知那張扭捏的臉暗示出的情況。

        七海建人轉述當時的情況，并附上自己的見解。

        “哦~隔絕的屏障，導電，反利用敵人的咒術，感官共享，增益，飛翔，減重”五條悟總結，花樣還挺多。

        “那雙眼睛，是什么？”七海建人問，悠仁曾語焉不詳的暗示過，老師挺特別的，但具體是什么，得看老師愿不愿意展露。他也沒追問下去，現在意識到，特別的不只是眼睛吧。

        “我不知道誒。”五條悟斜靠在墻壁上，姿勢悠閑，娜娜明顯然以為他在敷衍，畢竟他有六眼，怎么可能看不透。

        “她沒有術式，混了某種生物的血脈，靠獻祭生命獲得力量。那雙眼睛，拒絕了我的探查，是另一個唔還是她自己？太相近了，分不太出來。如果在我的領域里呆到崩潰，我大概就能完全知道了。”五條悟平靜的說出恐怖的內容。

        “那她會死。”七海建人聽懂了，也算有心理預期。不特別的話，怎么會值得四只特級咒靈克制的圍追堵截。

        “不一定吶~說不定，會看見完全體。不過，那就是失去人性的怪物了。”五條悟勾起一邊的嘴角，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

        “失去，人性？”七海建人愣怔的重復。人性在谷歌上有著各種詞條定義，但此時，他毫無根據的堅定認為，失去笑容，冷硬如面具。暗淡靈動，瘋狂如野獸。

        無機質的屠戮者，懾魂魄的黃金瞳。

        所有的才辯無雙，風趣幽默，統統簡化為殺無赦的殘忍。

        就像她死盯特級咒靈，投擲出絞殺雙方的長棍。

        身死無懼，只要勝利。

        久賭必輸，久戰必死。

        “娜娜明~娜娜明~你在想什么？臉都變白了。”五條悟以掌扇風，制造嘩啦嘩啦的噪音。

        “沒什么。”七海建人別開視線，轉向晴空朗云。

        “唔。。有貓膩，你在包庇什么嗎？”五條悟微俯身頷首，純黑的墨鏡上方，露出一雙蒼天之瞳。據說，將眼鏡滑到鼻尖，讓一雙眼睛露在鏡框上方，就會讓人的眼神極具壓迫感。因為眉毛和鏡框在物理層面，將對方的注意力鎖死在鮮活的眼睛上，相當于加強凝視力。這是五條悟聽她講的若干談判技巧，雖然他以前也這么干，每次別人都會當場呆滯，癡傻在他的六眼中。

        那肯定是他美顏的超級加倍效果！

        七海建人站直身板，表情冷淡，無意識的垂下眼神，躲開了視線交流。

        “可疑！她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五條悟迫近學弟，企圖從眼神中解讀。這緊皺的眉頭，看來是有問題了！但娜娜明保持沉默，超級死鴨子嘴硬。

        “所以，你覺得，【自閉圓盾裹】里面，發生了什么？他們達成了什么別的協議，所以四個特級咒靈才放過你們兩個？”五條悟低聲問，也預備好接受學弟那‘你還是不是個人’的眼神指責。

        七海建人驚愕，很想反駁，那是由于束縛，它們無法再攻擊，只能暫緩撤退。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最好局面，沒有一個人因此死去，只有她一個人默默承擔代價，難道還不夠嗎？

        但長年對五條前輩的信任，讓他遲疑了，六眼所覺察的信息，是他無法理解的高度。如果，真的有什么秘密，是現在的他無法感知。

        “我。。不知道。”七海建人沒有說她的自尊論，無論那些話是出于真心，還是危局中的博弈。此時轉述，會顯得瘋魔。

        “嘛~嘛~不要有心理壓力！我也沒指望你能搞定她。”五條悟大力拍學弟的肩膀，扭轉沉郁的氣氛。“當做工具人利用好嘞！哦，這句原話是她說的，我是學的，我以前可沒說過這種糟糕的話。哎呀，她好屑哦~”

        五條悟仗著身高優勢，一臂摟住娜娜明的肩膀，貓貓祟祟的捂嘴詢問，“你被占便宜了嗎？”

        五條悟預備抖落她的瀏覽記錄，曝光她那博愛的性癖，免得不得不收留她一段時間的娜娜明，慘遭洗腦。不過她是個死宅吧，只會對紙片人沖，學生們辣么可愛，她只會嗑cp，慫的不得了。

        切~小垃圾。

        “嗯？你僵硬什么。。。”五條悟手掌下的身軀呆板如木偶，連眼神都開始渙散了。

        “啊。。打架的時候，她摸你肌肉了？這個沒關系噠，惠惠和悠仁也被摸過，胖達甚至慘遭猥褻，包括不限于翻毛看nainai。。。嗯？什么！她做了更過分的事情！”五條悟大驚，緊抓住學弟的肩膀，一臉嚴肅。

        “難道。。。難道。。。本壘？沒有吧，不對，酒后亂性！那個禽獸！我去宰了她！”

        七海建人黑沉著臉，阻止五條悟的戲精，說的像他丟失清白尋死覓活一樣！塞jinjin小紙條進他口袋的屑人只會攪事搗亂！

        “娜娜明~你變心了嗎！不能被壞女人欺騙哦！雖然你比她大！但是你玩不過她的！”五條悟語氣嚴肅的叮囑，嘴角卻飛上天，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蔫壞樣。

        七海建人冷漠的看著當初推他出場的家伙，現在裝模作樣的挽救，玩的很開心。

        門框探出一顆腦袋，黃金豎瞳縮成一條黑線，璀璨的金色紋理迎著日光，反客為主的閃著耀眼的光芒。

        七海建人覺得眼睛要瞎了，一會是汪洋大海星河，一會是熾熱巖漿太陽。兩雙特別到獨一無二的眼睛一起出現在他眼前，他感慨到審美疲憊。

        她探出身，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兩。七海建人忽然想起，她可以延展感官到遙遠的地方，頓時緊張剛才的對話是不是被聽見了？任誰拼完命還被懷疑動機，都會悲傷絕望。

        她歪頭，有點像狗狗轉動腦袋，讓耳朵聽到更多的聲音。然后舉起雙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湊出一個心形，張散開的六指，像展開翅膀。

        七海建人：？

        “是的！我們相愛著。”五條悟一把摟住娜娜明，用力臂箍。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一把推開五條悟，快步上前，一掌劈開‘愛心’，掌風嘩啦。“不是！沒有！不可能！”

        七海建人把她推回房間，隨手鎖門。

        然而某人還是能再次翻窗進來。

        七海建人：嘖！

        五條悟捏著鼻子，扇著手，驅散著淡淡的殘留。七海建人看著心煩，于是拿起空氣清新劑，對著他一陣猛噴，反正有【無限】。

        “喂！喂！這是借機報復吧！娜娜明的表情就像在噴蟑螂！”五條悟委屈。

        七海建人注意到她蹙眉，蜷縮在沙發上，埋鼻子在膝蓋上。好像黃金瞳狀態下，感官會敏銳的可怕，他都能靠嗅覺感知到咒靈的狀態。

        七海建人停止手上的動作，打開窗戶。

        “喂！這個區別對待太明顯了吧！”五條悟怨念，“你也這樣，哼，他們也這樣，都不帶我玩。”

        七海建人無視，當著正主的面，說壞話，總比背后好。

        見沒人搭理自己，五條悟演的不盡興，“真稀奇，你怎么不罵我？啞巴了？”

        七海建人：。。。您可真是踩雷小達人。

        “她傷了喉嚨，傷可見骨，雖然愈合不流血，但我不確定是不是沒事。”七海建人解釋。

        五條悟起身，想繞過茶幾，但她突然抬臉，齜牙咧嘴，露出兩排尖尖，喉嚨滾出渾厚的吼隆，悶雷一般炸響在靜謐的室內。

        他兩激起人類的原始反應，汗毛和雞皮疙瘩一起立。

        五條悟一愣，“你，哈氣警告？”

        七海建人怔住，他想起地下停車場那段恢弘古奧的語言。

        比老虎還要雄渾的警告呼嚕聲，吐自人類的喉嚨，此時顯得怪誕詭異。

        “難不成，你沒法講話了？可上次沒有，誒呀！更嚴重了？”五條悟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看她的樣子，似乎也沒預料到，但真的發生了，她也還是會平靜的接受。

        五條悟摘下自己的黑墨鏡，想往她臉上戳戴，卻被一掌拍開，力道之猛，打在【無限】上。五條悟有種自己在逗貓咪的錯覺，一定是眼睛和呼嚕聲帶來的異樣。

        “那你傻了嗎？”五條悟揮手，試圖比劃手指問這是幾呀~然后就看見一個眼熟的翻白眼，嘲諷的情緒單靠眼神，就表達了十成十。

        “你這得多久？怎么救？”被拒絕好心的五條悟后退回沙發上，翹起大長腿。

        她拿起本子，刷刷下筆。

        【換血，我找資源，你提供場地和醫生。】

        “換。血。”五條悟念出聲，語氣復雜。

        七海建人想的是透析，通過輸入人類的鮮血，來降低獻祭的后遺癥么。

        “怎么換？你不能一邊抽，一邊輸吧，相容，會爆炸呢，你會炸成天上的煙花哦~”五條悟平靜的說。

        七海建人想起來了，黑色的、強腐蝕的血液。因為太過詭異，他一度忽略了。

        “難不成，先抽干？”五條悟都覺得這個建議很恐怖，他被娜娜明死亡瞪眼。可是，她居然平靜的點頭。

        “抽到一點殘留都沒有嗎？確保的時間要多久，休克時腦缺氧怎么辦？新輸血不能及時補給怎么辦？反轉術式錯過救急的時間怎么辦？為什么你們這么淡定！”七海建人不能理解，為什么反轉術式救和能救的界限要這樣分？

        “不會有反轉術式哦。”五條悟皮笑肉不笑，這一刻，他也覺得自己殘忍極了，仿佛死神宣判，可是現實就是這樣。娜娜明呆滯看著他，似乎不能理解。這一瞬，五條悟似乎看進娜娜明的心底，讀懂未說之言：沒撐到的逝去了，這在眼前的也會失去？

        “反轉術式也是一種術式，雖然是治愈、是好的，但被抗拒了，也不會起作用。真是，傲慢的血統。”哪怕，只是摳掉一枚鱗片的細小血流，也被徹底抗拒。五條悟也挺無奈，不過這家伙的自愈力，在另外一種程度上，也堪比反轉術式，不然不會在宿儺的那種強度的攻擊下，除了致命傷，沒有其他傷口的生還。

        七海建人機械的轉動脖子，看到她比劃出一個十。

        “哦！休克狀態十分鐘？你還試過這個？”

        七海建人看著五條前輩贊嘆，看她平靜的點頭，翹起的下巴，似乎還有一點得意。

        “嘿，我被扎過腦子，該不會你也被洞穿過吧。”

        她用手比出一個□□，在自己的太陽穴和心臟各點了一下。

        “誒~太遜了吧，偷襲？”

        【打出敵人老巢后，被圍殲了。】

        “啊！那我是在自家老巢里，嘖嘖。割喉的感覺怎么樣？你就這樣放過那四個？不會吧~”

        【它們遲早godie】

        “你親手報仇嗎？畢竟你這么記仇的！”

        她捻動筆桿，一聲輕笑，單側斜勾起的嘴角，顯出譏諷的冷笑。

        五條悟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站起來，依仗大長腿和長手臂，輕松越過茶幾，將光源懟近拉遠。

        “我老早就想這么干了！誒！真的放大縮小了！有意思，拍下來給小朋友們看看~”話頭還沒起，拍照聲已經嘩啦啦響了。

        七海建人：。。。還沒從雙方炫耀戰損中回神，就看見她掄起抱枕，飛撲沖上去揍人。

        七海建人靜靜的欣賞了一場默劇格斗，他該感謝雙方還清醒這是他家，小心的避開了家具，克制的肉搏么？

        “夠了！”

        兩個十指交扣，角力的家伙一僵。

        “嘶！你居然偷襲撓我，娜娜明你看，明明你都喊暫停了。”五條悟可憐兮兮舉起手背，四條血線明晃晃，豆大的血珠子滾落。

        “請用反轉術式治好自己，然后回去。”七海建人冷漠。

        “不！我不要，我要留下來吃晚飯。”五條悟抗議。

        “沒有你的分量。”七海建人趕人。

        “我明明看到你的購物小票了！從她牙縫里就能省下我的口糧，啊啊啊你偏心！”五條悟撐著門框，倔強的堵門。

        “不夠。”七海建人一臉冷漠的扒手指，一根根，毫不心軟。

        “嗚嗚嗚嗚~”五條悟癟嘴假哭，一抬眼，憑借身高優勢，輕松看見娜娜明身后的景象。她抬起手，變色的指甲，有一瞬重疊了宿儺的樣子。她伸出舌尖，緩慢的舔卷指縫，鋸齒白牙中，帶起一抹妖異的血紅。

        那雙森冷的黃金瞳，毫無感情的對視上他的六眼，陰暗的像吸血鬼，攫取了血肉。

        五條悟一窒，五指將鐵門捏出坑。他眼中的寒霜和殺機還未聚集，就看到她干嘔，吐出瀑布狀的液體，稀里嘩啦的濺了一地。

        五條悟：！！！

        七海建人：！！！

        五條悟被娜娜明一膝蓋頂出門外，還沒能從‘壯觀’的場面中回神，這到底是看著他吐了，還是吃了他吐了？

        五條悟看著閉合的鐵門，緊緊的抿嘴，有點焦躁，但是無處可說，太憋屈了。他原地思索幾秒，還是堅定的摳開大門。

        “喂，我叫伊地知給你送封印的布條，你先把身上的氣息纏起來。還有！”

        “我盯著你！”在門縫里cos一把閃靈凝視，撂下話，五條悟立刻關門，防止味道竄進他的鼻子。

        反轉術式治好手背，五條悟插兜大跨步離開。

        應該不會出大事情吧，她還能清醒的耍心機，不出一言的膈應他。

        有朝一日娜娜明被撲倒，他絕不會同情，還要趕去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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