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醒/眠
是虛假的蔚藍天空,充斥著陰郁粘膩的咒靈味。
明亮的日光,照拂下森冷的溫度。
這里的一切,都是扭曲的。
我挺失望的。
“怎么不等到我被折磨到絕望,再來‘拯救’呢?”
并肩漫步而來的四只特級咒靈。
“那群蠢貨,可折磨不到你。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真人。初次見面,李霧月。”
欣喜如舊友重逢。
是人類罪惡的精華,卻有謙謙君子的溫潤聲音,含著笑意打招呼時,如春風吹拂。
異瞳的眼神是純真。
猙獰的縫合是恐怖。
分股的發尾是俏皮。
真人敞開雙臂,端詳著眼前的人。
不,是莫測的怪物。
一身的狼狽,是無下限的咒術殘穢,就像被擰的剩下一顆腦殼的漏瑚。但她呼吸順暢,只是看著凄涼。
她伸手,慢條斯理的解開身上的西服,扔垃圾般,丟棄在砂礫上。白色襯衫下,是緊身戰斗服。
是沒見過的布料呢,看起來很吸光,很柔軟、很牢固的樣子。
真人下意識吹了聲悠長的口哨,為其漂亮的肌肉線條。
啊~它做夢都想捏出的形狀。
真美好。
。。。
就像多諾米骨牌傾倒,一張牽連一片。
所有的記憶浮現腦海,走馬觀碑般,一瞬萬年。
我攥緊拳頭,龍血和人血在軀體里纏斗,廝殺。
原來,這就是我一次次爆血,卻不會失控的原因。
因為,有個家伙,親手挖走了一些東西,親手根植了一些東西。
是單單靠我,無法解除的東西。
現在回想,為什么那么多屠龍小隊,只有我所率領的,能輕易進入尼伯龍根。
除了天選之‘幸運兒’。
剩下的,就是被打上烙印的生物。
我進入了那個地方,是熟悉的環境。
我明明,應該對這個領域,了如指掌。
可是,我,什么都不認識。
怎么也想不起來。
所有的所有。
只剩下我自己的低語。
在回音清晰的繭中。
長長久久,不知多少年。
‘不,不,不’
比我先爬出繭的哥哥,撕開我的繭,用尖銳的利爪,刺破包膜。
‘吃掉我,吃掉我,吃掉我’
卻只是小塊小塊的掠奪,是漫長的啃噬。
為什么不給我一個痛快?
我恨你。
好痛。
痛。
【我有了人類的名字,叫李霧月,是人類中的貴族呢,所以可以刻玉嵌金。】
隔著繭,血脈相連的家伙背靠著,端腔拿調的說話。
【真是奇妙的遺傳,所有的記憶,屬于我。】
【所有的力量,屬于你。】
【親愛的妹妹,是孕育我們的生物,提前設置的、不許相容的罪惡。我們的誕生,是不被祝福的。】
【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會吃掉你,那樣就沒人陪我說話了。哦,我們不是人,但我習慣這么說了。】
【你看,人類世界的男子,也是把女子豢養著,慢慢吃掉她們的生命。無論怎么改朝換代,都是一樣的。】
【吃來吃去,其實很無聊。】
【可是,我把你放出來,我一定打不過你,我一定會被你吃掉的。】
【再見,我還會來看你的。】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惡心,惡心,惡心
我一定會,一定會,殺了你!撕碎你!
。。。
“李霧月,不是我的名字。”
她的聲音冷淡的毫無溫度,就像一個機械擬音。
“不過,沒關系,叫什么都無所謂。”
她會奪回被桎梏的力量,在這個世界打開尼伯龍根,找到那個家伙,挫骨揚灰。
她惡心到不想吃掉他。
龍族的記憶?
龍王都是雙生子呢,那青銅與火之王、大地與山之王,都被宰掉了吧。
s級的路明非,會是什么來頭?
李霧月不在乎了。
這樣、那樣的東西,都無所謂了。
李霧月抬手,將后背的拉鏈解開,露出鱗片覆蓋的脊椎。
她曾撫摸著它,感謝它力挽狂瀾,救回她的茍命。
現在,它的活力。
它制造的人類血液。
替換了原本的龍血。
頑強的,將她的血統穩固在b級。
曾依仗的。
現是掣肘。
她看向真人,抿唇,慢慢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
。。。
。。。
希爾伯特·讓·昂熱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屬于一個新入學的中國小女孩時,有些愣怔。
他端詳著照片,童稚的臉龐,緊張、怕生的眼神。一看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天真、懵懂小屁孩。
資料上,這個名字的來歷,顯得烏龍又隨意。
因為是在五月份撿到的,所以叫五月。
收養她的養父姓李。
最終定名,李霧月。
守夜人癱在沙發上,浸透酒味的呼吸間,輕描淡寫的說,“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昂熱:“檢查過三遍了,測了血統和言靈,是風屬性。”
“只是b級血統,鄉村的教育,不太聰明的樣子。”
“我還沒怯弱到,僅憑猜測,就擰斷一個小女孩的脖子。”
守夜人:“誰知道這次是磨刀石,還是正主。你別浪翻車了。”
昂熱這次沒有捧哏,只是低頭整理胸前的方巾,優雅、沉穩。
滄桑的眼神,掠過玻璃窗,看向樹枝上,抖動羽毛的白鴿。
“即便她真是,那又怎么樣,我能宰了她,一雪前恥。”
老友的野心濃烈到熏死人,守夜人默默拍自己的啤酒肚,不再廢話。空氣安靜下來,卻醞釀著更深的陰郁。
昂熱并沒時刻關注這個小女孩的動態,一切有諾瑪在監測。
龐大的信息數據流,密不透風的監視。
那些血統紅線的混血種們,會崩潰于這種無處不在的窒息,對自由的渴望,最終導致慘烈的死亡。
無一例外。
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是先有‘必壞的混血種’,還是先有‘壞種推動者’?
這種哲學的問題,在掌權者手中,不如一張白紙上的黑字,和一個紅印章。
章落,刀起。
李霧月,一點也不像混血種。
她沒有孤寂感,雖然不太能融入混血種,但有著中華民族最樸素的善意和沒邊界感。
‘我是想為了你好嘛。’
‘沒事,習慣就好。’
‘都不容易,加油!’
‘可我還是個小孩。’
‘他/她歲數大了。’
‘來都來了。’
‘大節日的。’
‘吃飯去啊。’
‘人都快死了’
昂熱:。。。。。。從小沉浸在七大姑八大姨的嚼嘴里呀。
像是一顆強勁的小草,茁壯的成長在奇葩遍地走的卡塞爾學院,正常到不像話。
就連芬格爾也無法誘導出邪惡的一面。
被中國傳承下來的道德文化反殺掉了。
小屁孩年紀輕輕,偏偏喜歡看文言文,還悟性不錯。
昂熱:“每年都全麻檢查過,能骨折,就不是龍骨十字。楚子航是蛀牙,她是磕掉門牙。”
守夜人:“你還不死心啊?一直偷窺小姑娘,你果然越老越變態。”
昂熱:“我tm是警惕,你還提案胸衣消失的比基尼,誰才變態。”
守夜人:“欣賞人類原始的肢體美,有什么錯。憑什么只有男人才能袒胸露乳,你是不是歧視女人!”
昂熱:“我tm¥&”
李霧月十八歲的成年,是獅心會成員舉辦的派對。
諾瑪拍攝了照片,初長成的少女剛開始擁有曼妙的曲線,退去了混沌的懵懂,變得沉穩、自信。
穿著漂亮的裙子,畫著可愛的妝容,有了相識的朋友。
昂熱把她安排進那個小隊。
只是舉薦而已,能不能留下,還是看個人本事。
如果能適應,她將會得到巨大的成長。
那三個男人,可是很優秀的執行部專員。
只不過,他們又一次需要涅槃重生。
最終的結果,讓昂熱有些驚艷。
女人,不是只有為母才剛的光輝。
“開始有女人的魅力了。”昂熱感慨,年邁卻強勁的心臟,第一次希望,大腦的直覺,是錯誤的。
就這樣,以人類的身軀,成長、衰老。
不好嗎?
【如果,真的會有最后的活命,我會把這個機會給她。她的才能,遠比我更適合,活下去。】
在去日本執行調查任務前,卡塞爾優秀畢業生-執行部特級專員,屠龍小隊的隊長,在[遺書指南]里,如是寫道。
【不僅是因為她有盼首期歸的家人。她的靈魂,她的意志,都比我們,更適合,適應混血種的世界。選她是最優的選擇、是我們最殘忍的推手。】
隊長是極為少見的,擁有回復、劣化能力的言靈。
被稱為暴力奶媽。
畢業成績全優,是因為成績上限就在這。
若不是血統限制,他有資格被評定s級。
但a+,也僅僅只是一個評級而已。
放棄一個經驗豐富的、正值壯年的執行部專員。
換取一個僅僅3年、銳意、冒進、猛沖的菜鳥?
隊長擦過幾次屁股了?那個白化病的黑人,這個被拐賣的性x
有不滅的正義感是好事,但不考慮兜底,是極為危險的。
那將會,付出一些永遠失去的代價,才會成長。
昂熱揉眉心,他不想用價值來衡量每一個學生,但必要的取舍,總是殘酷的。
他會承擔罪惡。
最糟糕的事情,居然真的發生了。
那個島國,果然有一些不安分的家伙。
盡管后勤部全力去撈人了,還是帶回了三死一殘的噩耗。
昂熱沒有去看望她。
然后。
昂熱派出了s級的路明非、凱撒、楚子航、芬格爾。
他也整理好西裝,久違的踏上,他曾規則過的國家。
被派去探路的小兵,死傷潰敗,傳回來的情報,讓大將提刀刺入心臟,成功宰殺混蛋。
昂熱也帶回一身傷,才能平復心情,踏進療養院。
如果不是隊長,她會死于王將的虐殺。
逆天的回復術,將支離破碎的軀體拼接回來。
卻還是破破爛爛的。
近乎癱瘓,曾桀驁的執行部專員,插著氣管、排泄管
忍耐著傷口生長的疼痛。
熬過了茍延殘喘的虛弱期。
又要迎來痛苦絕望的康復期。
平穩的走路,變成奢侈的事。
像帕金森一樣顫抖的手,怎么能端穩架著瞄準鏡的狙擊槍。
最致命的是,創傷的大腦,記憶錯亂。
能扛住應激,已經是不錯的結果。
可所有人只會記得加圖索家族的天譴。
昂熱不忍再繼續看下去,他離開療養院,艷陽的溫度,顯得冰冷極了。
“她能歸隊?”昂熱已經快忘記那個叫李霧月的孩子了,諾瑪會體貼的處理好細節,他創建的學院制度,也會持續的跟進每個退役的畢業生。
曾揣測她是龍王的那些日子,已經褪色成水色。
她通過了執行部專員的技能考核,完全看不出傷殘的痕跡了。
畢竟,那是以生命為代價的回復術。
當然,也有自身的頑強堅挺。
沒有強悍的心智,會瘋癲在灰暗日子里的每分每秒。
雖然心理檢測顯示正常,但每個心理評定師,都給予不合格的判斷。
她不記得很多事,但刻入骨髓的戰斗技巧,似乎在與王將的交手中,深入靈魂。
她確實,很優秀。
無喜無悲的眼神。
卻在某個罅隙,泄露濃烈的憤怒。
昂熱同意了,富山雅史很憤怒,沒端住優雅。
儒雅的教授說:她是回來找死的。
昂熱:“誰不是呢。”
教授歇菜了。
明明不記得了,卻仿佛某些人的亡魂,伴隨左右。
不會失控了。
會兜底了。
能帶隊了。
穩如磐石。
失掉了女人的魅力。
是純粹的殺胚。
昂熱知道,她還年輕,一定會有沉寂過后的爆發。
只是沒想到,一憋,就憋了個大的。
將一群人,得罪光。
那群人類的地位,正如密黨對于混血種。
這群人就像最初垂涎龍族力量的人類,要不是先來的位置,已經被混血種占據了,說不定,他們還真會成功呢。
她帶領的小隊,在諾瑪的輔助下,成功登島,解救下被拐賣當做x奴的混血種小女孩。
但歸航的游輪上,沒有她的身影。
正如全球氣候預測那樣,颶風和海嘯,席卷了莫測的海面。
不如氣候預測的那樣停止,它們呼嘯后遺癥,仍然超越了數據的運算。
在大自然面前,人類的科技,還是顯得渺小。
最初,沒人知道,失聯的島嶼,那三天,發生了什么。
明明有報平安的衛星電話。
等風平浪靜后,大批的救援隊涌上孤島時,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仿佛末世的漫長時光里暴露的人類丑惡,被擠壓在三天內,全數展現。
明明沒什么人死亡。
卻好像所有人都枯萎的死亡。
□□仍在。
靈魂瘋癲。
這件事驚動了董事會。
上一次,大家聚集那么齊全,還是因為楚子航的血統。
然而,楚子航有獅心會和學生會的后援,雖然路明非覺得的自己被排擠了,顯得更衰愁了,但他還有芬格爾。
歷經漫長審訊的她,在暴白的燈光下,顯得陰郁、透明。
黑色的虹膜,深邃如厲鬼。
滴水不漏。
她沒用言靈傷人,所以這件事不需要出動清道夫。
她故意傷人,所以這件事,不能大事化小。
昂熱到來時,已經是她被審訊的第二十三天。
挺諷刺的,她今年剛二十三歲。
拘束衣緊縛著纖細的身軀。
烏黑的眼底,干澀而血絲爬的眼球,萎靡的精神。
卡塞爾學院不會虐待自己人。
但正常的審訊流程,高強度的持續二十三天。
昂熱也覺得膈應、粘膩。
大家都知根知底,卻不得不走流程。
她的配合和緣由,反而讓審訊的人犯難。
“好久不見,你瘦了很多。”昂熱打招呼,坐在桌子對面,將文件夾放在桌上。
她的眼珠機械的落在封皮上,終于皺起眉心。
“猜到這是什么了嗎?”昂熱說。
“那些資料,你需要嗎?”
她對校長,沒有用敬語。雖然不是日韓語,但中文也有你和您之分。倒不是苛求上下級關系,只是細微的變化。
島下有個海底建筑,那些人在研究混血種、死侍、胚胎。
雖然只是白王那個等級的拙劣的復制,但也是密黨不能容忍的。
表面的權色交易,也不過是腌臜的遮布。哪怕上面密布血淚。
她是怎么潛入的,里面的資料怎么被轉移的。
她甚至沒有幫手,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連諾瑪都演練不出。
當然,這個前提是,諾瑪收集的數據,已經不是她現在的真實水平。
那些被迫害的人,不是審訊的重點。
但會是審判的重點。
“你會給我嗎?”昂熱不覺得自己的人格魅力,能打動眼前的這個人。
她的眼神不再是學生時期的崇拜、緊張、向往
她凝視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普通人。
混血種是怎么看普通人的?
普通人,有缺點、有優點。能卑劣、能偉大。
一切都體現在每一個時境的選擇下。
尊重選擇,然后上天堂、下地獄。
“我會交給你,因為是你,是還在前進的你。”
聽起來,像是深情的告白。
面無表情、聲音呆板。
昂熱一窒。
董事會的混血種,因一些利益牽扯,決定拿犯錯的b級混血種去平息憤怒。簡單,不再費事,還能掌握了把柄,占據主導權。
圓桌上的只言片語,森冷至極。
沒有背景的b級混血種。
就像被資本碾過的才華。
前進的你。
會砍裂一切茍且。
執行部的專員,不會死于人類的茍且。
我是你的孤臣。
我臣服于你的屠龍意志。
平靜的熱烈。
辜負。
死亡。
那也無所謂。
我綁上你的傲骨。
一并,折斷。
在平靜中,昂熱有點戰栗。
他不覺得被冒犯,反而獲得了久違的清醒感。
當頭一棒。
再一次的深呼吸,肺部舒展。
他想暢快的大笑。
隊長的眼光,真不錯。
【更適合,適應混血種的世界。選她是最優的選擇、是我們最殘忍的推手。】
昂熱,此時,更深刻的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很久,沒有人能這么誅我的心了。”昂熱自覺不是個好人,于是拿出了檔案袋的東西。
是一張照片。
她凝視,眼神流露著陌生的不在意。
“這張有點青澀,這張,你會更有印象。”
青年與另外三個男人勾肩搭背,對著照相機,露出燦爛的笑容。
她蹙眉,眼神是冷漠。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昂熱念出隊長的名字。
人在瀕危時,最后失去的,是聽力。
即使是阿爾茨海默病,也會有辨認不出人臉,但牢記名字的情況。
猛然睜圓的眼眶開始泛紅,生理淚水盈目。
豆大的淚水,落珠般滑過面無表情的臉龐,砸在鐵桌上。
她出現了裂縫。
不敢置信,恍惚,茫然
她張開嘴,牙齒磕碰,唇語已經復讀出名字,聲音卻喑啞的無聲。
明明不記得,卻知道,人已經沒了。
人性的柔軟還能被喚醒。
還不至于,無可救藥。
昂熱松了一口氣,還懂得哭。
他起身,繞過桌子,解開拘束衣,無視耳機里監測人員的警告,像一個父親安慰女兒一樣,將他的學生擁入懷中。
哽咽著哭泣的孩子,無聲的抽泣著。
顫抖著的身軀,依舊沒有趴依在胸膛上。
倔強,固執著端坐著。
只是微側頭顱,埋首在肩膀上,淚滿襟。
昂熱輕撫著柔軟的發,覺得,有些惆悵。
到底還是個搞事的死小孩,想證明些什么。
但誰不是呢。
(https://www.dzxsw.cc/book/95494566/3115664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