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膏放涼了才會凝固。
在等待的過程中，溫小米準備了黃泥水，以及待會兒用來裝白糖的布袋子。
原本她想用甕、壇子等瓷器裝的，可白糖要帶進城里，用這些東西裝著不方便帶，只好找了兩件舊衣裳，讓坐在一旁眼巴巴瞅著的張婆子拆了，縫制成布袋子。
好好的兩件衣服就這么沒了，張婆子心疼死，一直念叨著不如給許如蘭穿。
溫小米笑道，“娘，等這一回買賣做成了，我讓如風買幾匹布回來，給全家人做兩身衣裳，豈不是比穿這舊衣裳強？”
張婆子剛聽了目露歡喜，可下一刻又罵她敗家。
溫小米好無語，之后張婆子說什么，她都懶得接話茬子了。
待紅糖膏用筷子插不進去時，她便拔掉稻草塞子，將黃泥水從上往下淋。
“溫氏，你做什么！”張婆子嚇白了臉，針狠狠刺了下手指也不自覺，丟掉手上的東西，就想撲過來搶救。
黃泥水積聚在漏斗里尚未散去，看起來像是紅糖被泡成了黃泥湯。
許如風攔住了她，淡然道，“娘，你信她。”
“她都這般胡鬧，你還讓我信她？好好的紅糖，成了黃泥水了啊！”張婆子急紅了眼，伸手捶兒子，“都是你個混賬東西不分青紅皂白的慣著她，那么多銀子白白打了水漂……”
怒罵聲戛然而止。
漏斗里的水流到木桶里，潺潺作響。可她一看，那水居然是紅褐色的！
紅褐色的！
“溫氏，你使了什么妖術，讓泥漿水變了色……”
張婆子嚇得面色發白，往后倒退了好幾步。
許如風也感到意外，隨后，他目光也轉為驚愕。
只見漏斗里黃泥水沒有了，紅褐色的紅糖也沒了，留下的卻是半斗白花花像雪一樣的東西！
有點像糖霜，可成色卻又比糖霜好了百倍！
張婆子也看到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使勁擦了擦，再次看過去，比方才看到的更加清晰。
雪白雪白的一粒粒的，哪里還有紅糖？
頓時腳下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倒在柴堆上。
第一次就成功了，溫小米心中也很歡喜。
她伸手捻了些白糖放嘴里，甜滋滋的，比前世的白糖甜味要淡一些，可又比這里市面上的糖霜的甜度要濃很多。
另外，她覺得有些奇怪的是，在原主的記憶中，整個縣城都沒人種植甘蔗，是還沒普及嗎？
那這些紅糖是不是從玉米桿、甜草這些有甜味的植物里提取的？
“哎呀，這真是糖！”
張婆子從震驚中回過神，明白這便是溫小米說的白糖，頓時歡喜地拍了一把大腿，然后邁著發軟的雙腳，雙手撐著膝蓋，一點點挪了過來。
溫小米瞧她滑稽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取笑她，“娘，您嘗嘗，我這妖術變出來的糖，甜不甜？”手捻起一撮白糖塞進她嘴里。
張婆子嘗到那甘甜的滋味，高興地語無倫次，“十幾年前我嘗過糖霜，就是這個味兒。”
隨之神色又有點黯然。
那時許如風還沒走失，他們一家還幸福地生活在城里。她娘家也沒破落，弟弟時常有好東西孝敬她……
許如風也嘗了嘗，不禁問溫小米，“倒進去的是黃漿，流出來的為何是黑褐色的水？”
溫小米道，“其實原理很簡單。黃泥水有吸附雜質和色素的作用，這么一淋，蔗糖里的色素全被黃泥吸取、流走，剩下的便是白色的糖晶。”
什么雜質、黑色素，許如風聽得云里霧里。
不過，他明白大概意思。
也就是說，黃泥水將紅糖的色兒給吸走了唄。
張婆子打起精神來，“丫頭，那這白糖……依你之見，賣多少錢一斤啊？”
“據我所知，市面上的糖霜，是等紅糖熬制冷卻，用竹篾將表面凝結的那一層白霜刮下來的，一千斤紅糖才刮出一兩左右。
按這么算，咱整個知紂國一年不過出產不過千斤，還包括了進貢宮里的，非常難得。
是以，即便是一兩糖霜賣一兩銀子，也供不應求。那么，咱們白糖，應該能賣個二三十兩一斤。”
溫小米絮絮叨叨的，聽得張婆子手腳發軟，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起來。
兒子買了一百斤紅糖回來，怎么著也能煉制出三十斤白糖來吧？一斤白糖能賣……姑且算個最低價的三十兩，那三十斤，豈不是……九百兩？
哎呀娘！
她腳一軟，便又坐地上了。
整個村里，最富有屬陳婆婆家。
可她敢保證，若是讓她拿出九十兩銀子來都難。
可她家卻一下子掙九百兩？
不能吧？白日夢都不敢這么做！
“九百兩……”
溫小米聽見了小老太喃喃自語，便有些好笑。
“娘，數是這么算，但是，咱不能這么做。”
張婆子一怔，“你這話是何意？”
溫小米道，“白糖這么暴利，咱只能做一錘子的買賣，不然引起那些權貴的窺覦，咱們就虧大發了。所以呢，咱們盡可能的多做一些。可又不能太多，不然數額太大，那老板定然會眼紅，昧下白糖的錢不給；即便真給，如風扛著上千兩銀子路都走不了好，引旁人窺覦不說，那老板還有可能會跟蹤他、綁架他、勒索他、扣下他要方子等等，很危險的。”
這個年代是有銀票，可銀票只是你存錢進錢莊的一個憑證，并不能作為流通貨幣，很不方便。
而且，若是把錢存錢莊，風險比自己拿在手里還大。
因為，并非所有的銀票鋪戶都是守法經營的。有一些惟利是圖的錢莊老板，在濫發銀票之后卷款潛逃、或者生意失敗而關門大吉，所發的銀票無法兌現，百姓的辛苦錢打了水漂，無處討要說法。
“啊？”張婆子一個鄉下婆子哪里懂這些，頓時就傻眼了，“那你說該怎么辦？”
“我原先打算先買個五十斤紅糖，煉制個十幾斤賣掉就收手的。如今如風卻買了一百斤紅糖，咱們只能賣一批，剩下的留著，等待機會出售。”
張婆子聽了，腦子便冷靜了許多。
她點點頭，“都聽你的吧。只是，財不可露白，此事一定要捂緊。”
“娘，我曉得的。也要同如蘭他們說清楚這件事的利害，一個字都不能往外說。”
“那行，我這便出去說。”
“娘，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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