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殺了！

        失去意識前，青青看到小孩幾乎把自己整個都擠進了她懷里，小腦袋有些臟兮兮，還沾著幾片樹葉，就這么靠在青青肩膀上。

        兩只小短手上都是血，小孩卻滿不在乎，更貼緊青青，似乎在汲取她最后的溫暖。小鼻子一聳一聳，嗅著青青的味道，即使現在只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

        青青腦中的小鏡面滴溜溜旋轉起來，越轉越快。她很快失去神智，最后一剎那，青青雙臂攏起，虛虛環抱了一下小孩。

        是她錯了，她太過膽小躊躇，她害怕被殺，所以選擇拋棄。小主子也是害怕的，怕被拋棄。但不同的是，她有良知，小孩卻沒有。

        身體漸漸變得沉重，再抱不住懷里的孩子。靈魂離體而出時，青青看著這詭異的姿勢，心里有點不知所措。

        可她不被允許沉浸在自己的不知所措，好像只過了一剎那，她便再次聽到了那七嘴八舌的聲音。青青很快做了決定。

        她不能不去找那小主子，她在魔宮無依無靠，沒人能保護她。更何況，她不能牽連這些姐姐們。

        “那位小主子的宮殿在哪里，我愿意去。”青青急急抓住小宮娥的手，“綠綠，帶我過去。”

        眼前這個叫綠綠的似被青青的果決嚇到了，愣怔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醒過來就好，別急，馬上帶你去。”

        綠綠站起身，扶起青青。不同于她們這些自小在魔宮長大的，青青只是個把月前，被魔宮里管下人調動的帶過來扔給她，讓青青跟著她打下手。

        剛來的青青還很生疏，有些嬌滴滴什么都不會干。遇到人不會彎腰行禮，握著掃帚能被木刺兒扎了，炒個菜能被熱油濺一手，一開始甚至連自己的頭發都不會扎，松松挽著，經常就掉。

        這讓綠綠想起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妹妹，也是這樣嬌嫩，卻還要叫喚著說要幫她。

        所以綠綠對青青總是很照顧，出了事都幫青青頂著。她頗有點小丫鬟們中主心骨的樣子，時間長了，別的姐妹們也跟著她，總習慣了護著青青。

        雖然她們只是魔宮最低下的奴婢，可她們的心并不下賤，有著天然的純粹，下意識去保護在她們眼中更弱的青青。

        綠綠的胖手牽著青青，剛復生的青青還有些回不來神，不住的摸自己的腹部，害怕一摸一手血。綠綠察覺異常，“怎的了，可是肚子不適？”

        青青搖搖頭，“沒關系，綠綠姐姐，我可以。”

        她可以。如果她不能拋開那小孩，那她就去到他身邊。

        綠綠帶著她左拐右拐，越走越偏僻，越安靜。魔宮里地面都是黑曜石，可著走著走著，氣派的黑曜石也稀疏了，冒起了雜草。

        再拐過一個彎，綠綠停下腳步。“到了，就是那里。”

        綠綠指指那個荒涼的院子，“要小心啊，照顧好自己。有什么需要的話，記得回來與我們說。”綠綠眼睛漸漸紅了，這幾個月，她看著這個嬌嫩的女孩快速成長，很快學會了那些粗下的活，皮膚細嫩，卻也從不喊苦喊累。總是安靜的跟著她們，讓干什么就干什么。

        雖然總是給她們惹禍，可她們卻也生不起氣。大家都地位低微，又有什么好瞧不起的呢？更何況，什么錯青青都只犯一次，就再也不會犯。她總是眨著小鹿般澄澈的眼睛，沒有埋怨，沒有狡辯，越來越利索的干活。

        只是這一次，她們護不了她。

        青青伸手擦去綠綠的眼淚，“謝謝，你們的照顧。你們不嫌棄我，我很感激。”

        在她破碎的記憶里，她大約從來十指不沾陽春水，那些粗活累活她不會，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里，她總是拖累她們。好在她們并不嫌棄，給她時間長大。

        可是現在，她必須一個人去面對那些接下來的風雨。

        她們也很弱小，自顧尚不暇，又何以渡人。

        綠綠松開手，狠下心轉身離開，越跑越快，身影很快消失。

        青青摸摸胸口，又摸摸腹部，最后握握拳頭給自己鼓勁。

        死了兩次了，好歹有些經驗了，這一次她只希望，可以多活一會。

        她得一次比一次多活長久一點，努力熬下去，熬到主角來魔界，才能接上那已經寫完的劇情，才能有系統口中的未來。

        文章里幾乎不曾提到魔界，她也不知道現在的主角們是個什么樣的修為，她只知道，主角們一定會來。她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要做的，是先在這個小主子身邊活下去。

        活下去，就有希望。

        她靠近那個院落，不同于第一次的記憶，門是虛掩著的。

        青青用自己有限的腦子考慮了一下，覺得直接推門不合適，萬一碰到這小孩的兇殺場面，自己又是個死。

        雖然從結果上看她是死不成的，可是真的好疼。

        青青深呼吸平靜一下復雜心情，輕輕敲了敲門，“小殿下？”

        青青聽到自己心跳越來越快，說不害怕是假的，里面的人眼睛眨都不眨殺了自己兩次，可自己又不能怪現下的他，畢竟和這個時空的他還什么都不知道。

        青青聽到腳踩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聽到舊未使用的門被推動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她不敢抬頭，用最標準的姿勢行了個禮，“奴婢見過小殿下。”

        “小殿下？是叫我嗎？”門口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兒，穿著如初見一般破舊的衣服，光著腳丫，頂著一頭凌亂的發。

        不同的是，他不是偏著頭掃她一樣，而是直直的望著她。

        青青維持著行禮的姿勢，據小姐妹們說這個極有可能是魔尊和人類的私生子，混了一半的低賤人類血脈，大約，說難聽一點，叫“雜種”。

        但是她只能叫他小殿下，她被安排成為他的奴仆，他就是她的主人。

        來到魔宮，青青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尊嚴沒那么重要。

        小人漸漸靠近她，她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些許的汗味，并不好聞，一點都不像魔尊的孩子該有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

        “青青。”

        青青，小孩的嘴動了動，“青青？你為什么來這里。”

        青青越發恭順低下頭，“小殿下，青青是您的奴仆，是來伺候您的。”

        “我的？”小孩迷茫了一下，指指青青再指指自己，“你是我的？”

        青青默然，“是，是您的，奴仆。”

        小孩似懂非懂點點頭，也許在他心里，只牢牢記住兩個字——我的。

        “你為什么一直這個奇怪的樣子？”小孩咬著指頭，看著突然出現的這個女人，他剛推開門，她就突然擺出來這個怪樣子，一點都不好看。

        青青莫名其妙，這不是你們魔界的審美嗎？想當初她學習這個七扭八歪的姿勢學了好久，一開始還左腳絆右腳，老摔跤來著。

        “小殿下不喜歡，奴婢就不這樣了。”青青揣摩著這個小鬼的心思，直起身子。說實在的，這個姿勢著實難受。

        胸要挺起來，屁股要扭出去，胳膊打個彎墜在腰間，頭要低到露出脖頸來。

        不知道哪個天殺的琢磨出這等無聊的行禮樣子。她是見過男子行禮的，手握拳放在胸口鞠躬就好，哪像她們女子，搞的要胸椎間盤腰椎間盤突出了。

        見這女人姿勢終于正常了，小孩滿意點點頭，既是他的，就要聽他的話，從頭到腳的樣子都要是他喜歡的樣子。

        小孩轉過身子，沙沙的踩著落葉走進去，“快進來呀，進來看看我的家。”

        小孩的聲音聽起來還算開心，他以前一直一直在外面，在很遠的地方，困了就睡在地上，餓了就和野狗搶食，渴了就去路邊的水溝里學著貓狗那樣喝水。

        這就是他所有的記憶。

        直到有一天，一個穿著很好看的男人突然出現，低著眉頭看他，很是不喜的樣子，接著手擺出奇妙的姿勢，憑空生出水澆了下來，將他澆的濕淋淋的。

        然后把濕淋淋的他帶回來，把他放在這個小小院子里。

        彼時的姬嶸不懂什么叫貴賤，他只歡喜他有了屬于自己的地盤，是他自己的家。

        于是，當突然有個人過來，告訴他，她是自己的。他就覺得，要讓她看看自己的家。

        青青亦步亦趨的跟了進來，和記憶中一樣的破敗，小人站在院子中間，眉眼中有一點炫耀的樣子。

        我，我的院子，我的人。

        青青看著這小小的殿下，心中還是生出來些同情。

        那個很容易心狠的小孩，也是很容易滿足的小孩。

        青青環顧一圈，不似第一次那么惶恐，說“很漂亮的，我們一起讓它更漂亮吧。”

        青青見過很多的院子，明明在不見陽光的魔界，卻生著那么多好看的花，有很多精致的擺件，看起來很舒適的床榻與厚厚的地毯。不似這個院子，破敗的都比不上自己的小通鋪。

        她的記憶松動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來娘親講給她聽的小王子。

        現在的院子中間，偏偏有個小王子一樣的人物，熱切的盯著她，像小王子炫耀他的玫瑰花一樣，炫耀著這個破敗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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